“尼克鬆·哈亞卡先生?”


    黑發少年坐在光可鑒人紅木的辦公桌上,腳踩著桌前的轉椅,背靠著直達天花板的密集書架,手抵下巴看著來人。


    “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哈亞卡家主震驚到脫口而出——這裏是哈亞卡家族最深處的密室,曆來隻有家主一人有資格進入。


    他不由得看向少年身後的書架,幾十年來,家族最絕密、最見不得光的情報全都儲存在這裏。為了確保安全,他甚至不敢使用網絡,而一律采用最古老的紙張和手寫體。


    而現在……


    “不久前,你因為不滿莫羅家族的霸道,秘密投靠了厄裏斯家族,並聯合其他三個家族,醞釀了一個打擊莫羅家族統治的陰謀,隻是還沒來得及實行,是這樣嗎?”


    庫洛洛看著臉色驟變的老者,平靜問。


    “庫洛洛·魯西魯!”尼克鬆·哈亞卡終於想起了黑發少年的名字,他驚慌失措地喊了出來:“這不可能!莫羅家族——你無權處決我!我要求議會的審判!這是汙蔑!可怕的陰謀……呃!”


    庫洛洛鬆開掐斷他喉嚨的手,人死後便溺失禁的臭味很快在不通風的密室中彌漫開來,驅散了原本清幽的雪鬆熏香。


    “抱歉,我有點趕時間。”庫洛洛恍若未覺地站在屍體旁邊,“去地下再申辯吧,和你的同黨一起。”


    “他們實在太囉嗦了,”他扭頭和走進密室的金發女孩抱怨,“殺另外三個浪費了很多時間,我這迴吸取教訓了。你不介意吧,派克?”他頓了頓,帶了點辯解的語氣,“你說了不必留給你親手殺他的……”


    “當然。”派克走到裝滿機密的書架前,取下幾本書散開丟在地毯上,舉著打火機將紙張點燃。火焰很快吞噬了白紙,灰燼卷曲著,濃煙躥了上來。


    “這些事早就過去了。咳咳,”她掩著鼻子站起來,走向在密室入口等著她的庫洛洛,“我們走吧。”


    哈亞卡家族,十三區的中等勢力,以搜集情報見長,經營著在八區的情報屋——是的,就是派克幼時曾經待過的勢力。


    往事已矣,如火苗吞噬灰燼,黑煙直上雲天。


    他們離開已經不剩幾個活口的哈亞卡家族宅邸,堂而皇之走在十三區的街頭。


    “團長,我不明白一點。”派克猶豫了下,問庫洛洛,“剿滅叛亂的家族,為什麽要你親自出手?”


    這不是事情大小的問題——先不說暗殺這種手段是否太過偏激,隻說為了莫羅家族,庫洛洛會不會太賣力了?


    庫洛洛掃視過整潔的街道,柏油路、花壇和有著玻璃櫥窗的店鋪,這裏和他們看到的在外麵的城市幾乎別無二致,隻是悠閑遊逛在街頭的行人少了些。


    他輕輕噓了一聲,眼裏帶了些莫測的神色,“這可不是能說出來的事。”他對派克伸出手,“你自己看吧,問我現在在想什麽。”


    派克與他手掌接觸,發動能力。


    下一秒,她的眼睛微微睜大。“這!”不敢相信自己能力得出的信息,她甚至下意識地看向庫洛洛求證。


    “命運總愛向我們證明,強者弱者都一樣無法掌控她……不過這才有意思,不是嗎?”庫洛洛側頭看著她,翹起嘴角。


    派克沉默幾秒,“這個任務做完了,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麽?”


    庫洛洛:“砍斷了哈亞卡家族這條臂膀,莫羅家族的情報部門最近很缺人。”考慮到派克曾經在效力於家族情報方麵的童年陰影,他又善解人意地道,“不願意的話,我再去問問俠客。他最近和姬芙玩得很好……”


    在非必要的時候,庫洛洛並不喜歡強迫別人——某種程度上說這個“別人”也許等同於“同伴”——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個態度隨意又溫和的人。


    但這絕不代表他的危險程度和威懾力會因此降低。就像此刻,派克想著他的布置,便從心底泛起陣陣寒意。他未必是處心積慮,但越是如此,那股惡意就顯得越純粹。


    人總有惻隱、感恩之心,但庫洛洛對他認定的敵人不存在絲毫憐憫。這或許就是在流星街立足所必需的基本素質——被逼到絕境的審判仿佛還近在眼前,而現在他落子漫不經心又狠辣如斯,如蜘蛛舒展節肢抱住獵物。


    他神色從容,靈魂堅定如黑曜石,在永夜中熠熠生輝。


    “我去。”派克道。


    她選擇跟隨這個人,那麽不問因由,劍鋒所指,便為他達成。


    “大家族的情報模式,對我們以後未必有用。但多了解總是好的。”庫洛洛道。


    “我明白。”派克毅然道。她的能力是這樣,放她一個人進去,就相當於莫羅家族橫亙整個流星街、甚至遍及世界的情報係統對他們完全敞開。


    “我的意思是,”庫洛洛的表情有些無奈,“趁機多學點東西。你的能力注定了要和情報打交道……靠山山倒,學到腦子裏的才是自己的。”


    “目光放長遠,眼下處理的都是小節,我們總要走出去的。”他溫和道。


    派克動容:“是!”


    “但也要小心,別陰溝裏翻船。”庫洛洛又不放心地補充。


    “是,我知道。”派克莞爾,柔聲道。


    “……記到腦子裏的才是自己的?”庫洛洛又捂著嘴小聲念叨,“那也得別像莉迪亞那樣倒黴才行!”


    對莉迪亞來說,既然已經證明了記在頭腦裏的靠不住——那就靠身體來記憶!


    “又失敗了。真是笨拙啊……”


    黑曼巴從背後緊貼著少女,扼住她嬌嫩的喉嚨,惡意地低下頭去,唇貼在她耳邊,沉聲歎息的同時,伸出舌頭舔了舔她近在咫尺的後頸。


    頸後肌膚被濕熱的舌頭舔過,莉迪亞渾身劇震,背部肌肉霎時繃緊,雙臂用力,猛地掙脫——


    被鐵鉗般的手指施力掐住,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劇痛,她一動也動不了。


    “反背風箏絞?”


    男人依舊那樣不疾不徐地拖長了聲音,依舊營造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耳鬢廝磨的意境,“我說過了,格鬥技不代表勝負。”


    如果莉迪亞的怒氣值能夠具現化,現在大概已經一路飆升到幾乎爆表了。


    這些天的“磨合”已經足夠劣跡斑斑的教官單方麵摸清她的底細,再一次,恰好卡在少女承受的極限鬆了手。


    莉迪亞一個踉蹌向前掙脫,匆匆橫刀反身,防備地看向陰影裏的教官。


    在這座倉庫的屋頂,氤氳的月光從木板之間的縫隙裏透出。此時已是深夜——白天有常規訓練要參加,黑曼巴給莉迪亞開的小灶無情擠占了本就不多的午休和睡眠時間,在小山的日子變得更加難熬……


    但更糟糕的還是教導人見縫插針般的性.騷擾。


    背後仿佛還停留著被蛇爬過般的膩滑感受,莉迪亞怒視他,雖然竭力忍住不說,但她並不很會掩飾自己的臉上寫滿了“惡心,想吐極了”這樣的嫌惡。


    如果最後不能斬殺此人,她怕是從此要對蛇一類的東西產生心理陰影了!


    黑曼巴並不在乎莉迪亞的想法。


    他站在原地,故意對她意猶未盡般地舔了舔舌頭,在莉迪亞目眥欲裂的瞪視中,驀地沉下臉,聲音冷硬地一聲暴喝:“再來!”


    莉迪亞握緊刀柄,纖細身體如一道離弦之箭,劃著奧妙的折線,疾速衝了上去。


    “太慢!”


    看似毫無防備的教官雙手負在背後,以一種悠閑到令人牙癢的姿態身形連晃,閃避的幅度並不大,卻每一次都妙到巔毫地完美避開了莉迪亞的搶攻。


    莉迪亞咬牙——這種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見到成效的訓練實在令人絕望。也許就像他說的,自己真的太過笨拙?


    攻勢已盡,她再次揮刀橫砍,被一隻手閃電般地伸入層層刀光,精準地握住了小臂,“啊!”


    失重感中,莉迪亞整個人被以手臂為軸心甩了一個圈,重重飛出去,一直砸到倉庫栓死的門上。


    結實的木板巨震,灰塵簌簌落了她滿頭滿臉。


    莉迪亞眼前昏黑,喘了半晌,一個激靈躍起,踉蹌著站穩了。


    這幾天來,對戰中她沒有一次攻擊落實到黑曼巴身上,卻結結實實挨了不少打——臭名昭著的教官在對戰和教導中占了她不少便宜,但動起真格來也毫不留情。


    莉迪亞吃了虧,受了不少教訓,但也確實從這個人的手上,學到了很多別人不曾教給她的東西。


    “一擊不中,立刻退走。”黑曼巴走近她,陰冷道,“我最後再說一遍。你的身體素質比你將來的對手差上百倍,一旦被纏住,死的隻會是你。想做戰士?我教不了你。”


    他再次俯身,掐住莉迪亞的下頜,逼她抬起頭,四目對視,“隱藏在陰影裏的刺客,逃跑比老鼠還快的盜賊……這才是適合你的角色。”


    莉迪亞的刀勢堂皇霸道,也許和她個人的性格有關,但黑曼巴現在要求她強行扭轉這一點——最習慣的不一定是最適合的。


    轉變的過程很痛苦,但不如此就無法蛻變。


    “人,得學會認命。”


    莉迪亞咬牙,被迫和他對視的眼瞳深處,有一絲深藏的恐懼。


    “再學不會,我就把你丟到蛇窟裏體會。”


    黑曼巴放開她,轉身拉遠距離,背對著她,“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他嘖了聲,“現在,給你三秒,然後進攻!”


    “今晚如果不能劃破我的衣角……”他意猶未盡地停住。


    莉迪亞閉了閉眼。


    這座倉庫所有廢棄的木箱、地板撬起的縫隙、牆上的釘子……所有細節如鐳射般在她頭腦中迅速勾勒、建模。


    下一秒,她猛地睜開眼,握緊削鐵如泥的單刀,朝著斜對角的方向輕盈奔跑起來。


    莉迪亞將飛刀擲了出去!


    黑曼巴以逸待勞,她毫無勝算,隻有兵行險著。黑暗中,那雙桃花眼斂盡了豔色,閃著瑩瑩的光亮,如同盯緊了獵物露出獠牙的野獸。


    腎上腺素飆升,她在拚命的同時,柔韌靈活的身體騰挪移動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空前精準、凝練、像是細心演算過地那般毫無瑕疵……


    仿佛經過了千錘百煉。


    而事實上,隻有她和黑曼巴知道,莉迪亞做到這樣幾乎脫胎換骨的變化,隻用了短短三天。


    黑曼巴遊刃有餘地招架她的攻擊,或者說刺殺,腦中飛速計算著各種數據。


    他心裏明白:什麽最差的一屆都是說來刺激她的話術,莉迪亞的天賦從某種程度來說,幾乎算得上他帶過的最好之一。


    力量、耐力和身體強度的確是無法彌補的弱項。速度和靈巧雖然勉強過關,但也還遠遠算不上頂尖。


    然而這個領域之所以危險,在於並非隻是戰鬥力的簡單相加。


    比起這些,黑曼巴更看中那種隻有在生死之際才能激發的靈性,學習能力,爆發力,或者說……殺戮的本能。


    有些訓練營會專門建在戰場,訓練的是從槍林彈雨、炮火漫天中走出去的,隨時可以百人陣中殺紅了眼的野獸,但小山不是。從這裏走出去的人,更像把玩在這個世界黑暗一麵頂尖勢力指尖的昂貴棋子,未來的每一次交鋒都應該充滿華麗或極致簡約的美學,滿身罪惡,又如槍械般漆黑冰冷的美。


    莉迪亞能把這些做得很好。


    黑曼巴的狂妄來自於他確信在這個領域不會有人比他做得更好。而他發現——在莉迪亞的身上就埋藏著那種美,如刀鋒般危險得令人著迷,甚至超越了□□和氣質的吸引。


    怎能不令教導她的行家見獵心喜?


    雙手化作比刀刃更狠辣的武器,電光火石間兩人過了幾十招。


    直到黑曼巴雙手如電,擺脫了莉迪亞的攻擊,緊接著身形猛地拔高,踩著牆壁躍起後擒拿加撲落,壓著她將人砸在地板上。


    莉迪亞背受重創,幾乎吐出血來。


    “你扔了你的刀。”黑曼巴的語氣近乎輕柔,因為徹底壓著少女柔軟的身軀,眼底也不由得跳出幾縷欲望。他低頭調笑,“怎麽,改變主意要跟我學學色殺了?”


    “教官,”莉迪亞側臉避開他垂落的頭發,氣喘籲籲中,冷硬地道,“隻有蠢貨才受製於欲望。”


    她又笑起來——不可否認,這種賭上一切的博弈令她從骨子裏感到興奮。


    他們當然都在賭,賭贏到最後的人是誰,莉迪亞還是黑曼巴——贏的人才能活下去,輸者要麽靈魂喪失,要麽□□死亡。


    人生就是一場豪賭,而他們是最瘋狂的賭徒。


    “你不覺得這情況很眼熟嗎?”莉迪亞說著,在他身側攤開手掌,“刀來。”


    青羅刀飛馳而至,在貫穿黑曼巴腎髒的前一秒,教官的腰身如蛇一般以一個近乎不可思議的角度扭動,避開了傷害。


    黑曼巴從地上一躍而起,莉迪亞也握刀站起。


    他低頭看腰側,那裏的衣服被割開了一道裂口,鮮血正從撕裂的布料間滲透出來。伸手抹了一下,丁點皮肉傷而已。


    “割破點衣角?”莉迪亞盯著他翹起嘴角。


    ——他們冷笑,狂笑,調笑,暗笑,但眼中從來不含半點笑意。對敵人,或許隻有殺意。


    莉迪亞此刻就有些遺憾。比起司空見過的鮮血,她更想看到代表死亡的腎液流出。


    “這就是你的底牌?”


    黑曼巴迴憶著那把再一次憑空移動的刀,這一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莉迪亞口中的話語。


    “這也算得上底牌?”莉迪亞驕狂地不屑一顧。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想學到更多,想賺到迴本,就得拍出更多籌碼。


    豪賭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獵人]莉迪亞生活實錄之幻影前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孟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孟舒並收藏[獵人]莉迪亞生活實錄之幻影前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