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正午,陽光直射到他們身上,有種令人燥動的效果。仿佛不幹點什麽就會辜負了這大好的時光似的。那家夥的手又伸了過來,他不由分說就把英子攬在懷裏,英子心有不甘地掙紮了兩下,無效,就放棄了。反正又沒人看見,就給這家夥點甜頭吧。英子閉上了眼睛,這是她現在所能采用的最極端的表示不友好的方式。但那家夥顯然並不滿足已有的成功,他那雙曾經不懷好意的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入侵活動。英子的手也就參加的抵抗運動,和那雙正在不懷好意的手較起勁來。那又有力的手就暫時放棄的進攻,轉而專心致誌地握住英子的手。


    英子被他抓住了,況且也是可以容忍的,就不再動彈,不就是一雙手嘛,你願意拉就拉住,老娘不動了。這兩雙粗糙的勞動人民的大手,就這麽曖昧地握到了一起。英子被他抓著,心理上的防線,就像早春的殘雪一般,頑強而無奈地消融著。


    這家夥是蓄謀已久哇。英子這樣想。


    這家夥叫葛老讓。是個外來戶,也就是三十年前那場大饑荒時跑過來的難民。當時,這家夥也就不到二十歲的年紀,是個相當棒的小夥子。他拉家帶口地拖著五六口子人,有他爹爹娘,還有兩個黃毛丫頭的妹妹。英子現在一閉上眼,就能想起那兩個黃毛丫頭的樣子來。那細細的脖子,像兩條絲瓜蔓一般挑著兩顆幹癟的大核桃,好象吹來一陣風都能斷掉。英子感到這兩個丫頭是不中用了,不知哪天就會突然死去。


    當時,英子和翠英的世外桃源秘密還未被外人知曉,正是看不過這兩個隨時倒斃的丫頭,英子才毅然地把她們領迴了自己的家,讓她們和老憨兒在同一口鍋裏吃飯,同一鋪炕上睡覺,兩條小性命就這麽被從死神手裏拉了迴來。也正是從這時開始,世外桃源就不再安寧,以雪崩般的速度,被洶湧的難民潮瞬間淹沒。


    老讓的父母還是沒活過來,在世外桃源被淹沒後,他們先後就餓死了,英子用最後一點儲備堅持救活了老讓的兩個妹子,當然,同時也救活了老讓本人。災荒過後,老讓他們這幫難民就定居在這山溝裏。山溝也不富裕,掙著命幹活,卻也養活得人。老讓帶著兩個妹妹就擠住在英子家原先的倉房屋裏,和英子翠英也算是近鄰。平時的生活中就有些不分彼此。老讓是個頗講情意的人,他不忘英子的救命之恩,地裏的活總是大包大攬地幫英子做,時間長了,就免不得生出些感情來。


    老讓先是拿妹子們說事,說這兩個丫頭,老憨兒就隨便挑一個吧,給你當媳婦,不要彩禮也不給嫁妝。英子聽了十分受用,當時孩子們還小,也就沒太當真。後來孩子們都大了,這話就要落到實處,就不太好辦了。先是老憨兒不滿意,這悶貨說不出道理來,隻是說不象。其實就是沒感覺,不來電。老憨兒更喜歡把她們當成妹妹,反倒覺得若是依了娘的意思,娶了當媳婦,就有點不仗義的嫌疑。兩個丫頭卻同時看上了老憨兒,為了這個,老憨兒甚至還一個人跑出大山躲了一陣子。老憨兒失蹤的那些日子,是兩個家庭共同的災難。


    看來這小子是鐵心了。老讓和英子都認定,也不再強求,就早早地把兩個丫頭嫁了。老憨兒跑了一年多,才迴來。這段時間中,英子和老讓都夠操心,共同的艱難便催生出他們之間的共同心願來。先是盼著老憨兒好,不知不覺間,就演化成兩人之間的情感升華了。


    說來,老讓比英子小著十來歲,而且是童男子,正當年的小夥子。而且,分明他也是窮得娶不起媳婦。英子呢,帶著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男人是誰,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男人。這樣的兩個人,住得如此貼近,擱誰眼裏都有戲。那些年,老讓的心氣挺高,暗自發誓非英子不娶。


    老讓的這點心思可謂司馬昭之心,誰都看得清楚。公眾的眼光也完全認可,英子當然更清楚不過,她讓翠英宛轉地告訴老讓,別白費勁了,我有男人,那男人還不是一般的人,是神仙。老讓聽了,一笑了之,他覺得英子這人挺有意思的,哪方麵都好,就是有點神經不太正常。英子看老讓也不太正常,這屋裏明明住著兩個婦人,她和翠英,而且翠英沒有孩子,兩人年貌相當,老讓對翠英幾乎就視而不見,卻一門心思撲在自己身上,這不是有病嗎。


    但不管英子怎麽想,老讓就義無反顧地開始了他的追星之旅。一個山裏漢子,也沒有別的招數,無非是搶著幹活罷了。好在,老讓的地也是英子給的,緊挨著,老讓連招唿都不打一下,就順手把英子的地裏活給幹了。這一幹就是幾十年,幹到兩人都有了白發,英子的一顆心從年輕到年老,就是不屬於老讓。老讓也是出奇的執著,認死理,鑿死卯,就認準英子了。


    這兩個人的戲,全村子的人都能隨便講上三天三宿。其中不乏黃段子,也真有那麽幾迴,險些就被老讓得了手,最後還是遺憾告終。於是這一帶的山村裏就流傳開了四大緊,民間凡是這類嗑兒,總是黃擦邊,這套民間自我生產流通的四大緊,其中之一就是英子的褲帶。由此,人們也越來越相信,英子可能真的有個神仙男人,聽她講過的人都不得不相信,那個傳說中的神仙男人,本事大得無邊,而且還留下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兒子。


    最苦的是英子。自從老讓來到這裏,她的日子就沒有安生過。她必須在艱難的生活之外,另外人為地設置一道防線;她必須時刻不忘用意念壓抑著本能,老讓的撩撥是生動具體的,無處不在的,又是熱氣騰騰,活色生香的。這個身體健壯情欲旺盛的男子,把一腔熱情和滿腹壞水,都傾注到英子身上,常常令英子欲罷不能,在理智與本能間做著無比痛苦的抉擇。如果這樣的兩個人,處在一個稍微寬鬆些的環境中,就無疑會成就一段佳緣和佳話,但他們卻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禮教氛圍濃厚的地方,這個地方的人們並沒有讀過多少書,卻對書上的某一兩句話奉為致寶,對書上要求人們遵守的規矩,有著雷打不動的堅持。因為他們信奉為別人活著這樣一個道理。人之所以活著就是為了讓別人說個好字。為了在別人眼裏是個人,就不惜犧牲自己的所有幸福,為人不齒的事情,是斷然不可以做的,甚至都不去想。就這麽死心眼,毫無辦法。


    英子和老讓的話題,成了山裏人日常的下飯菜。就像一道普通不過的家常菜一樣,開始還有些新鮮感,可是每天都吃,每頓都吃,也就如同左右手,什麽感覺都沒有了。當英子的風姿不再綽約,當老讓的腰身不複挺拔,當這一對苦命人最終也沒有成為苦命鴛鴦,人們也就不再注意他們了。他們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譜寫了一曲有情人最終也沒成為眷屬的悲歌。


    英子還記得最危險的那次。那時,英子也不過三十多歲,正是有勁的好時節。夏天悶熱,英子在地裏忙活了半天,大晌午的就在河溝裏洗身子,就被老讓盯上了。老讓悄悄地接近了河溝,在岸上偷看了她有一陣子,當英子洗幹淨後準備出來時,才發現了這個不懷好意的家夥。登時就沒了招數。


    老讓蹲在大石頭上,把英子的衣服們都掛在高高的樹杈上,咧著大嘴衝著英子傻笑。英子羞得蹲地水裏不敢站起來。她大罵老讓,叫他收斂些,別氣惱了老娘。老讓才不怕她,說今天就是要氣惱了你。英子放聲大叫了幾聲,結果是還不如山澗裏的水聲大,一點威懾的效果都沒有。老讓走開了幾步遠,這時,隻要英子跳上大石頭,就能夠得著掛在樹上的衣服,但那樣做的代價就是把自己完全暴露給老讓看。這是英子斷然不可以的。英子就堅持蹲在水裏不出來。


    山澗裏的水,即使是炎熱的夏天也有股子透心的涼意。英子在水裏呆的時間稍一長,身子就受不了。她直感覺渾身的筋骨都被抽空,一股子涼氣透過皮肉直往心裏鑽,凍得牙關一個勁地答答響。躲在一邊偷窺的老讓也看到了這一切,他知道山澗裏水的厲害,也嚐到過滋味,所以他才有信心,今天一定能把英子拿下。這個憨貨也在挺著,他要挺到英子的意誌屈服的那一刻。與英子的冰冷徹骨相反,此時老讓的體內正奔騰竄湧著無比旺盛的欲火,這個缺點心眼的漢子就沒有權衡出輕重,也沒有把握好惡作劇的度數,他隻是堅信,勝利就在眼前,堅持就是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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