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多的寒喧。李春迴到家,就和父親鑽進了他的書房,在這裏,李春從容地講述了曾祖和老七的林林總總。父親的眼睛立時就濕潤了,這在他,是不可觸及之痛。如果不是李春這孩子,他這輩子也不想再次提及這些人和事。李春的敘述很詳細,李春也是一樣,他和父親之間的隔閡,比起父親與爺爺,也不見得小到哪裏去。父親這人足夠強大,也十分怪異,這是李春對父親的最深刻的印象。


    講到祖父的村外小屋和整整一櫥的一次性餐具,父親聽不下去了:小春兒,別說了,快,快點接你爺爺過來。


    父親終於發話了。這是父親的權力,饒是李春如何了得,他也不敢擅自做主,把爺爺接過來。得到父親的允許,李春迅速做出安排,讓耀星去接曾祖。父親說,這可不是行,我要親自去,你也要去。李春心裏說:這才像話,我要的就是這話。


    曾祖的家,已是鳥槍換炮,金碧輝煌。敘述中的那個小屋,早已被老七扔到了要兒溝裏。老七比任何人都急於銷毀這個證據,這是他不孝的鐵證。在曾祖的宮殿裏,一班由本村村民組成的服務員隊伍,正在十分盡心地練習著服侍業務。這可能是天底下最最輕省的工作了,四個廚師給一個老頭做飯,五個保潔工各自擔負著不足一百平米房間的衛生清潔,還有兩個無異於聾子耳朵的保安,他們的任務就是在老爺子出門散步時,驅散圍觀的群眾。哪裏有什麽圍觀呀,都是本鄉本土的人,饒是你家後人出人頭地,也不至於被本村的人們爭相圍著看新鮮吧。


    李春父親,也就是乳名老大的這位老者,在闊別四十年後,路上了故鄉的土地。老大領著兒子孫子見了自己的老子,當下就哭成了淚人,口稱不孝。又經過一番想象中的激動與寒喧,就把老爺子接走了。


    還是沒有搭理老七。隻是,在大隊人馬離開後,耀明悄不聲響地留下來。現在在這個村子裏,耀明也屬於知名人士,所以他也易了容,自稱是李春從外地給爺爺招來的服務員,就住在了爺爺的豪華別墅裏。


    老爺子一走,這幾個服務員就閑下來,他們連一個服務對象都沒有了,就湊在一起打牌。幾個廚師和保安是男的,幾個保潔是女的,男男女女地混在一起,饒是大有興趣。這幾個人雖說是剛剛上班,卻都是一個村裏的老熟人,彼此都不用介紹,也不用磨合,自來的熟。耀明是剛來的,就被他們視為外來人,也帶有異己的色彩,被支來使去的,像個跑堂的小夥計一樣,伺候著這幫伺候人的人。


    他們一邊玩牌就一邊閑聊。一個名叫宋洛臭的中年男子,在村子裏輩份很高,說起話來頤指氣使的,無形中就成了這幫人的頭兒。這些人都管他叫老臭爺。老臭爺也欣然接受,因為他早就是老臭爺了嘛。


    耀明被老臭爺指定為自己的專職跟班。這個老臭爺雖說是個地道的山民,臭毛病卻很多。他一打牌,就來了一堆雜事,一會兒要喝茶,一會兒要抽煙,一會要上廁所,一會兒又要手巾揩汗。老臭最大的毛病是掏耳朵,過一小會兒就要掏一次,仿佛他的耳朵裏有無窮無盡的耳垢。耀明看得出,人們都在巴結這個老臭,故意在輸錢給他。一邊輸給他錢,一邊還要把好聽的話奉獻給他。


    老臭洋洋得意,打過了三圈,他這邊的錢就有了點規模,堆起了一座小山包。老臭就格外得意,脫掉鞋子,用手摳腳趾縫,並不時把手指頭湊到鼻子近前聞聞,品味自己的腳臭味道。他的這個習慣動作令耀明萬分惡心,同時也知道他何以被稱作老臭。


    又一圈贏了。老臭一邊數錢,一邊摳腳,正在臭美,外邊有人叫他,老臭一聽就知道是他爹宋老讓,而且一聽就知道準是叫他迴去幫助抄寫東西,就不耐煩在大喊:你著什麽急呀,人家李耀明剛剛迴家,什麽時候迴來還說不定哩,你這麽急三火四都抄出來,人家什麽時候要都不知道,先放著吧,我這裏手氣正旺,別打斷了我的財運。


    宋老讓惹不起宋老臭,隻得一個人迴去了。


    耀明認識這個宋老讓。在村子裏,這是個三老豪傑之類的人物,說話份量很重的。耀明想,這樣的人在家裏也應該是很有權威的,沒想到他兒子竟然如此怠慢他,他的脾氣也不大,被兒子撅了一頓就灰溜溜地走了。


    把他爹轟走後,宋老臭還一個勁地埋怨他爹:這老爺子心眼也是發死,表麵上的的事唄,抹和平了就拉倒,何必這麽當真哩。見老臭如是說,眾人也附和著是是是。耀明能聽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麽,就旁敲側擊地說:我聽說這位老爺子是村裏的秀才啊,最有學問了。


    聽到有人誇獎他爹,宋老臭臉上有了笑意,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他的這個服務員:看不透,你小小年紀,知道得還不少。耀明進而說:聽說李家的傳說都是這老爺子給整理的。宋老臭說這不假,除了他還真沒人整得出來哩。耀明做崇拜狀。宋老臭愈發得意,講說起他爹在村裏種種出頭露臉的英雄事跡。耀明不斷地給予驚訝的表情和聲音,加以配合。


    老臭就越講越興奮。突然,老臭話鋒一轉:不過,這迴給老李家寫的這點傳說,沒幾句是真的。耀明要的就是這句話,這也是他易容潛伏下來要聽到的真話。在耀明的循循善誘之下,宋老臭就講起了他所知道的李家的傳說。


    故事還是從那個懷了龍種的美麗姑娘開始的。那個被宋老讓寫成美麗化身的姑娘,原型是一個拉著討飯棍子的寡婦,還帶著個孩子,即所謂的拖油瓶。在一個饑荒的年月,這個寡婦帶著孩子一路乞討著來到了宋家峪,被村裏的老光棍李天華收留,做了媳婦。這個孩子也就隨著姓了李。後來,寡婦又為李天華生出兩個兒女,其中的一個夭折了,不知是兒是女。但是,寡婦帶來的孩子的確是男孩。這是老老年間的事情了,而且是口口相傳,不可詳考。


    李天華的孩子們後來就在村子裏傳宗接代地繁衍下來,就是現在李洛玉這一脈的祖先。


    耀明聽後不禁眉頭緊收,照這麽說來,他的祖先還有一種可能,並不是傳說中的那個被發配到山溝裏來的,有學問或當過官的人的正宗傳人,有可能是這個討飯寡婦帶來的兒子的後代。這就使他的尋祖之行,更加地撲朔迷離,前途不定。


    講到李家其他的先人,宋老臭的口吻就更加地不屑:這人,就是一樣好,樣樣好。不管怎麽說,人家李春發達了,成了世界名人,這是真的,所以哩,他的祖上也都跟著沾光,都成好人了。其實咱們一個村裏的,誰還不知道誰呀。別的不說,光是那個半夜扣尿盆的糗事,就足夠他們幾十年翻不過身來。


    這又是個新線索,耀明表示願聞其詳。宋老臭卻不說了,因為有幾個人在向他使眼色,宋老臭也就打住了話頭。別人都好說,這個新來的是外人,不知底細,不方便在他麵前口無遮攔的。


    接下來,耀明就格外地討好老臭,好象他一點都不臭,而是很香。宋老臭雖說粗俗,卻一點都不傻,他早就嗅出了耀明身上的異樣氣味。這個外來的年輕人,有什麽地方似曾相識,很熟悉的一股味道,而且,他對李家的傳說之類,分外感興趣,好象是有備而來一樣。於是,宋老臭也就深沉起來,再也不像開始時那般信口開河。耀明的探訪就不太容易。


    但是,這個扣尿盆事件的真相,還是很快就浮出水麵。因為,這件事並不是傳說,而是發生在十幾年前的真事,村裏人人知道,也用不著保密。故事是做保潔的宋小英講給耀明的,這個姑娘好象對耀明有點意思,十分刻意地接近他,並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加以逢迎。


    小英說:就是老七家那個二兒子,賊眉鼠眼的那個,整天不拿正眼看人,時時都在打鬼主意的樣子,從外表一看就不像好人,其實也真不是好人。耀明對上號了,他對這個應該是他叔叔輩的人,也有鮮明印象。在見到這個叔叔當時,耀明就給他起了個別名:最像壞人的人。


    小英說的就是他。這個最像壞人的人,有一個天然的愛好,就是喜歡偷窺村裏的女人,他的腦筋都用在了這上邊,在女人經常出沒的浴池、廁所及至臥室,他都要安裝一個自製的探頭,然後一個人躲在小黑屋子裏,沒事就看著玩,意淫了全村的女人。後來這個秘密終於被發現了。在一個無意的機會裏,村裏的幾個人到家裏找他,把正在偷著樂的他抓了現行,搜出了他錄製的全村婦女的大量那個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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