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敏英說:銀鳳的北極冰雪運動項目,我們絕不參與,這是個原則。米曉虹見他說得懇切,也不由點了點頭。胡敏英接著說:我們是全天候的,北極的冰雪運動,隻能在極晝,這就給我們空出了半年的時間。極夜的北極,黑鼓隆冬的,沒法兒進行運動,這段時間,人們都在冰城欣賞夜景兒哩,我們這裏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正常生活,與北極正好南北唿應,互相補充。米曉虹想了想覺得也是這麽個道理:不妨呢,我們先提出個口號,也是廣告語,就叫:


    北有北極,南有敏虹。


    胡敏英聽罷,不由噴笑出來:不好不好,太明顯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哪幾個人,還不如直白地講:北有銀鳳,南有敏虹哩,這不是鬧大笑話嗎。


    米曉虹在說出這句廣告語之時,就感覺到了某種不適,經老胡這麽一解釋,就更加感到無地自容,連連呸了幾聲:不說了,這個話題可是不能再提。


    是的,這個話題不是可以再度提及的。現在,在敏虹滑雪場這一帶,老胡和曉虹的故事,早有了另外一個版本,或者說,老胡和曉虹的故事,早就成了另一副模樣了。在這個故事裏,沒有銀鳳什麽事,也根本不存在阿圖斯加寒帶風情酒吧中的強行事件,沒有了扔蛋糕的壯舉,也找不到米曉剛的蹤影,胡敏英和米曉虹,完全是一對忘年之交的純情戀人,從戀愛到結婚,無不沿著華夏傳統文化的正軌,有條不紊,明媒正娶,原裝原配。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李春從柳芭故裏請來的那個精明的小鎮長,烏裏揚諾夫老頭兒。


    在哈巴羅夫鎮的文化街上,李春就領教了烏裏揚諾夫的造假功夫,也別說,這種造假從效果上來看,竟然是十分美麗的,十分的有用。就拿柳芭來說,如果原封不動地把她的曆史展現在世人麵前,人們就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個所謂的柳總,原來不過是小鎮上一個不知名的小護士,靠著和李春的特殊關係,當上了春風的老總,又沒頭腦,稀裏糊塗地下嫁了混蛋巴紮洛夫,稀裏糊塗地挨了幾個月的打,稀裏糊塗地丟掉了女人最寶貴的生育功能,卻試圖拿幾個錢打發打發,讓家鄉人不再提這些丟人敗興的事。


    這好嗎?這一點都不好。經過烏裏揚諾夫老頭一包裝,柳芭不僅出身名門,從祖上就是當官的材料,而且,人才出眾,李春不得不三顧茅廬,屈身俯就地來這裏請她出山,這才把個春風治理得風生水起。這樣的宣傳效果就很好嘛。不僅柳芭臉上有光,家鄉也跟著人傑地靈起來。對誰,都是隻有利沒有害的好事。


    當初,柳芭對這麽露骨的吹捧和造假,都有點不好意思,可李春不這麽看,李春說了一句名言:


    既然我們可以創造曆史,就應該讓曆史更美好。


    於是,柳芭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有關她的美好曆史,現在,連柳芭自己都習慣了,更不用說別人。根據這個原理,李春在暗訪了敏虹滑雪場之後,就責成柳芭把烏裏揚諾夫老頭兒叫過來,親切地接見了他,並和胡敏英、米曉虹一起請這老爺子撮了一頓。李春暗示他,應該扭轉一下此地的不良輿情。


    精明透頂的烏裏揚諾夫心領神會,馬上就故伎重演地操作了一番。他先是和敏虹二人共同商定了一個身世的梗概,這個故事大致是這樣的:


    胡敏英,本是阿圖斯加開辟初期,春風派駐的第一批技術人員,因為過於癡迷於科研,以致走火入魔,不能自製,所以,春風公司才懇請行政出麵,對他采取的必要的強製措施,限製人身自由。這其實就是一種治療的手段。在這個治療的過程中,純情姑娘米曉虹被胡敏英癡迷科研的精神所感動,主動承擔起照顧老胡起居生活的任務。並且從寒帶的阿圖斯加一直跟到熱帶撒哈拉。


    在撒哈拉,胡敏英的研究派了上用場,在建設綠色二環的事業中,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那個用沙子燒製房屋的專利,就是老胡的。在老胡的力挺之下,米曉虹榮幸地當上了綠色二環和撒哈拉大追獵的總指揮。**************,曉虹姑娘的芳心終於被老胡打動了,二人的關係發生了質的飛躍,終成眷屬。在工作之餘,二人齊心協力地建設了敏虹滑雪場,就是我們看到的這個運動場地,造福人類,不圖迴報。多麽高尚的人格,多麽偉大的創舉。


    烏裏揚諾夫第一次講述這個故事,把胡敏英和米曉虹都臊得滿臉通紅的。烏裏揚諾夫正色道:不許臉紅,連你們自己都不信,還怎麽要求別人跟著相信哩。於是,烏裏揚諾夫就又講了一遍,還別說,敏虹二人的臉都不那麽發燒地紅了,隻是稍微有點紅。烏老頭兒就講了第三遍。這次好,兩人的臉都不紅了。


    烏裏揚諾夫的事業邁出了第一步。緊接著,他開始正式下手操作了。烏老頭兒先是舉辦了一個培訓班,召集本地的閑雜人等開會訓話,也不白來聽培訓,每人獎勵免費的午餐一頓,滑雪場入場券一張,條件是隻許聽講,不許提問。有提問一次者,免去所有獎勵,提問兩次者,勸其退場,提問三次者,交有關方麵處置。


    哇,世上真有了免費的午餐。這倒是個不錯的事情,而且還聽故事。不僅閑雜人等,就連忙雜人等也抽時間,倒時間來聽講了。聽過一遍人們都有了數,不就是把敏虹的曆史重塑一遍嗎,他們是怎麽迴事,礙不著誰家地裏不長苗,管他哩。


    因了免費午餐,聽講的人就越來越多。烏老頭看時機成熟,就從聽講者中遴選出十幾個骨幹,讓他們分別招生,開講。條件當然比聽講者優厚多,有工資。後來,這個宣講群體就擴張到了數百人。宣講的內容也十分簡單,不足千字,講一遍不過十分鍾。但你要不斷地講,半天之內不許講別的,隻講這個,這就叫重複原理,謊言重複一百遍就是真理。


    宣講敏虹曆史,在當地蔚然成風,並升格為一項職業,來錢最快,最便捷,最省力的職業。隻不過有一點,你必須信,不然,你就不可能在說這些假話時,麵不改色心不跳。


    這樣的宣講,在敏虹滑雪場一帶,持續了一年多,人們跟念經一般,張口就能來,不必思考,也不受大腦支配,隻要張開嘴就能把胡敏英和米曉虹的光榮曆史講說一遍,自然而然,條件反射,成了人身體上的一種本能。猶如隔肌痙攣,猶如吃飽了打嗝吃撐了放屁。平常時間裏,都沒人敢提及胡敏英和米曉虹這幾個字,隻要一提,一連串光榮曆史,就從嘴裏無意識地噴湧而出。


    沒說得了,大獲成功。烏裏揚諾夫從敏虹這裏得到了一筆不菲的酬勞,迴他的哈巴羅夫消受去了。這邊廂,米曉虹和胡敏英也成了光芒四射的偶像,萬人景仰的神人。更難以置信的,是胡敏英和米曉虹本人也被完全同化了,他們甚至懷疑自己過去真實的曆史,是不是做過的一場夢。不然的話,為什麽全世界的人都這麽說呢,我好好偉大喲,我好好美麗喲。


    在宣講的中期,李春來過一次,他是特意為敏虹二人的曆史來的,也是來看看烏老頭兒到底有什麽法寶。一看之下,李春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烏老頭不僅有點道行,簡直就是有些法術嘛,他是人是鬼呀?李春覺得,像這樣整法,不是好來的,不值得提倡,這烏老頭,也就用這麽一迴吧,以後還是離他遠點更好。


    現在,胡敏英和米曉虹的生活中,又有了銀鳳的跡象,米曉虹還能想得起來,她曾經做過對不起銀鳳的事,這令敏虹二人都十分難堪,難堪過後又十分高興,因為他們畢竟迴想起真實的自我了,烏老頭的強化改變意識法,在他們這兩個當事人身上,並沒有徹頭徹尾地起到效用。為了這一點,胡敏英和米曉虹都暗自慶幸。


    那麽,那句廣告語就先掛起來吧。


    胡敏英如是說,他想,隻要他和米曉虹還想繼續經營與冰雪有關的事業,銀鳳和北極就不可能繞得過去。遲早都有直麵相對的那一天。真到了那時,米曉虹就派不上用場了,他胡敏英就必須親自出馬,與銀鳳麵對麵地磕。老胡甚至已經為自己劃出了底線,那就是,把敏虹滑雪場並歸到北極冰城運動項目之中,成為它的一個分支。隻有這樣,才能保證不被北極強大的冰雪所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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