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曉虹醒來後的第一個動作,是打了胡敏英一記耳光。


    當一陣火辣辣的燒灼感,從麵頰處傳導過來,胡敏英甚至感到了一陣驚喜。過去,隻看見李春被女人打過,他胡敏英隻有躲在一旁參觀的份兒,今天,終於有女人打他胡敏英的耳光了。能挨到這種打,也是一種資格和身份。在胡敏英的想象中,這一巴掌,其實是宣告了某種關係的建立,類似企業開張時燃放的鞭炮兩響什麽的。


    但他想錯了。胡敏英關於女人的知識,多半是憑想當然,根據他的觀察,或從一些無聊透頂的紙質讀物上窺測而來。他不知道,世上的人有多少種,女人就有多少種,有愛錢的,也有不愛錢的,有的拿臉換錢花,有的臉麵重千金,任是給一座金山都不換。


    米曉虹就是這後一種女人。她和胡敏英的接觸,純粹都是偶然性,一般化,誰知道這廝卻心理陰暗,專往下三路上用心思。並且手段如此之卑鄙。米曉虹真是悔青了腸子,怎麽結識了這麽個人麵獸心的家夥。她胡亂地穿上衣服,推開門就跑出去,把一個呆頭呆腦的胡敏英留在這兒了。胡敏英發了一會呆,就又緩過神兒來。他想,米曉虹是一時想不開,迴家哭過一場之後,這妞兒就算拿下。不出三天,她就會自己找上門來。


    三天過去了,沒動靜,胡敏英有些慌神,卻又強做鎮靜。又過了一天,還不見任何好轉的跡象。胡敏英有點亂了,他的腦子裏像是塞進了一群蒼蠅,嗡嗡嗡地亂作一團。他開始胡思亂想,一會兒想到米曉虹托了人來提親,一定要嫁給他;一會兒又想到,米曉虹拿給他一張單據,要他出一筆錢;他想的更多的,是銀鳳那張嚴厲的臉,以及金鳳那鄙夷的目光。想到後來,胡敏英忽然想開了:他李春是什麽玩藝兒,他的事還少嗎,許他做的,我卻做不得?他又想到了銀鳳,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小賤人早就跟李春有意思,她還敢說我?她還配說我?這麽一想,胡敏英反而牛某起來了。


    但胡敏英想的太簡單,他做夢都沒想到,米曉虹把他告下了。就在他六神無主地瞎琢磨之時,開發區裁判所的兩個辦事人員來了。胡敏英認識他們,他們裁判所的房子,還是胡敏英給安排建築的,位置也是胡敏英選定的。當時,裁判所的全體人員,都把胡經理奉為上賓,眾星捧月一般簇擁在他的身旁,陪著笑臉。胡敏英以為又是關於房子的事,也沒太在意他們,揚了揚臉,用下巴指著旁邊的椅子讓他們坐下。


    兩個辦事員鐵青著臉,並沒有坐下的意思。其中一個用極其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你叫胡敏英嗎?


    廢話,我不叫胡敏英,誰叫胡敏英。胡敏英被他氣樂了,想損他兩句,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再看二人,依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就說:對,我就是胡敏英。


    那好,請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字。


    遞到胡敏英麵前的,是裁判所的傳喚通知書。胡敏英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情,到那種地方去的人,大都不是什麽好人。


    還簽什麽字嘛,都是熟人,有什麽事在這裏說。


    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跟我們迴去協助調查。


    “協助調查”!這個詞兒胡敏英太熟悉了。這幾乎就等於說:


    公民,你已經被捕了。


    胡敏英知道這句話的分量,他不敢再打哈哈了,認真地簽了字,跟著來人走了。


    到了裁判所,胡敏英被關進一間小屋子裏。有人通知他,讓他寫出某日的某某時刻,他在哪裏,並做過一些什麽事情。胡敏英想了想,驚出一身冷汗,這個時段,正是他在寒帶風情酒吧,對米曉虹下手的時候。他差不多全清楚了,這是米曉虹把他告發了啊,他胡敏英,現在的身份是被告,或犯罪嫌疑人。


    胡敏英傻了。但他傻中生智,拿起紙筆,洋洋灑灑地寫起來。他避而不談那天晚上他都幹了些什麽,而是從開辟新區寫起,把他為新區開發所做的一切,事無巨細地一件件寫出來。其間,向看守要過兩次紙,把人都鬧愣了,等他終於寫完,心滿意足地交上去,不出半分鍾,就被甩了迴來:沒用,重寫,態度老實點。胡敏英的小聰明不靈了。他曾十分得意自己的腦子,總有用不完的點子。他掐著腦袋想了一陣,終於想到了銀鳳,他提出要見自己的家人,被看守戲弄了一番:現在想老婆啊?要不要再給你找個小情人呀?胡敏英特別強調了銀鳳是誰誰的什麽親戚,當然,他是要拉李春這和老虎皮。


    別瞎扯,老實點。


    這是他得到的迴答。他還沒有被人這麽訓斥過。看來,真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了。胡敏英沒辦法,隻得如實地把那天晚上的事寫出來。交上去之後,過了兩天,又來了個人,向他核對了幾個細節。這次的態度還算可以,沒有訓他。隻是讓他把幾個刻意忽略模糊的細節寫清楚。本來,那些細節是不便寫清楚的,挺難為情。來人戲弄他:現在知道難為情,當時你可是非常爽的喲。


    寫了。交了。來人走了。接下來,就沒人理他了。胡敏英陷入了長久的孤獨之中。


    胡敏英被帶走後,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整個阿圖斯加區。一時間,開發區最大商家強行,成了最熱話題。強行,是這個年代對那種行為的新稱唿,人們已不必再把某種醜事直白真切地描述出來,文明的進步體現在語言上,就是更多的意會,更多的含蓄。


    語言含蓄,並不代表事情就不殘酷了。就像用錦緞上吊,同樣可以致死。胡敏英強行事件,無論從作案人的身份,還是案件的性質上,都足以構成對聽覺和視覺的強力衝擊波。這無法不成為新聞,無法不讓人們街談巷議。


    除了辦案人員,第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是張磊。張磊嚇壞了,他不是害怕胡敏英如之何,他是害怕自己的失職,害怕沒辦法向銀鳳交代。張磊是春風的老員工,李春很看重的一員幹將,是第一批招收進公司的五十個創業元老之一。李春的本意,是讓他當開發部長,銀鳳卻看出了這個人的特殊才幹,堅持讓他到阿圖斯加,去盯著胡敏英。銀鳳覺得,張磊絕對可以對付胡敏英,二人的才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事實上,張磊確實不辱使命,無論是幹實際工作,還是監督老胡,他都做得到位。平時,連胡敏英與多少女士搭訕過,詳細的數目都報到了銀鳳處,頗得銀鳳賞識。但胡敏英接觸並謀劃米曉虹,卻真的逃過了張磊的眼睛。這不是張磊的百密一疏,這是胡敏英的處心積慮,也是胡敏英的最大失誤。


    按胡敏英的設想,隻要“辦”了,就算成了。所以,在他的米曉虹攻略中,最大的特色就是搞突然襲擊,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以收到出奇製勝之效果。他和米曉虹的接觸,應屬於十分正常的,正常到了日常的程度。米曉虹壓根兒就沒想到,這個和藹可親的兄長和頭麵人物,會在酒杯裏做手腳,並突兀地就把自己強行了。這人簡直是瘋了。張磊分析,胡敏英之所以采用這種瘋狂手段,也是有些迫不得已,在一個強勢如銀鳳的老婆管轄之下,在一個全部依靠老婆家勢力生存的環境之中,一個想在這方麵有些“作為”的男人,還能用什麽辦法?自己被他瞞得登登的,這就是效果嘛。


    當張磊失魂落魄地趕到撒哈拉,銀鳳早已得知了一切,正躺在床上發呆。張磊大氣不敢出地站在一旁。半晌,銀鳳坐起身來:坐吧。張磊坐下,開始盡其所知地匯報起來。銀鳳一邊聽,一邊想。這時,銀鳳才發現,她想得最多的,並不是如何把丈夫撈出來,而是,如何才不讓這件事,影響到春風的事業,說白了,敏英無所謂,造成不可影響到李春。銀鳳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吃驚,怪不得老胡要這麽胡來哩,我這個當老婆的也就是沒關心過他嘛。想到這裏,銀鳳特意問了米大娘和米曉虹的情況。張磊說沒聽到過她們的任何信息,也沒顧得上打探,就跑了來。銀鳳說那你就先迴去打探一下吧,這一攤子你也先盯著。張磊痛快地答應了,銀鳳沒有責怪他,反而把“這一攤子”交給他了,也就是說,他張磊再不是副總經理,他扶正了。這人可真是的,吃什麽虧的都有,沾什麽光的都有。哈哈。張磊甚至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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