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芭跟隨巴紮洛夫,迴到哈巴羅夫。


    小鎮轟動了。柳芭,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小姑娘,一夜之間成了柳總,聞名全球的著名的春風公司總經理,這對於生她養她的哈巴羅夫小鎮,是一個曠古未有的奇跡,也是本鎮有史以來最大的新聞。自從柳芭發跡之後,她就成了這個小鎮的驕傲,甚至成了小鎮的代稱,人們在提到自己時,就一定會提到哈巴羅夫小鎮,提到哈巴羅夫小鎮,就一定會補充一句:就是柳芭的故鄉。


    柳芭迴來了,要嫁給那個不怎麽起眼的巴紮洛夫。這在本鎮無疑又是一大爆炸性新聞。人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柳芭這是怎麽了,這不會是真的吧。就連巴紮洛夫的父母和家裏人,也不敢接受這個事實。他們認真地問過巴紮洛夫,這是不是真的,咱們家這個不廟,容得下這尊大神嗎,你小子別是頭腦發昏了吧。


    然而,柳芭貨真價實地迴來了。她又出現在哈巴羅夫的狹窄的街道上,提著籃子上街買菜,早晨推著垃圾車出來搞衛生,抱著哥哥家的兒子上幼兒園。人們想見到她,已不必期待,不必通報,不必預約了。想和她說話,隻需稍加留意,等在街口就行。或者幹脆就找到她家,坐下來說半天,也是做得到的。


    這是真的。


    柳芭迴來的第十天,舉辦了相對隆重的婚禮。巴紮洛夫畢竟是一廠之長,在小鎮也是個頭麵人物。婚禮在有著洋蔥頭一樣的圓頂的東正教堂裏舉行。全鎮的人都到了,人們都要親眼看看大名鼎鼎的柳芭,會以怎樣的方式步入婚姻殿堂。柳芭十分低調,現在的她可以說心如止水,複無他求。一個經曆過大江大浪的人,一個見過無限廣闊天地的人,不會把自身價值的實現,寄托在一個儀式上。她的娘家給了全套的嫁妝,也就是除去房子之外的全部用品。婚禮上,春風公司派來的代表又送上了特意為她設計製作的一座別墅,一千平米的麵積,以及春風的特產,全天候的任意到達的家庭轎車。李春沒有來,柳芭明白他為什麽沒來,盡管如此,巴紮洛夫的臉上還是像下了霜的茄子一樣難看。柳芭為了哄他高興,當場就把房子和車子贈給了小鎮,作新的幼兒園。婚禮現場一片歡騰,可巴紮洛夫的臉色更難看了。


    迴到家裏,巴紮洛夫就數落起柳芭來,埋怨她不該自作主張,把這麽貴重的東西隨便就送了出去。柳芭沒理他,心想這叫個啥呀。同時她也更堅定了一個信念,那就是李春給她的錢,決不能讓巴紮洛夫知道,讓他知道有這麽多的錢,會燒死他的。


    婚後,柳芭正式開始過起了平民媳婦的小日子。早晨,她比一家人起得都早,給全家人燒好茶炊。她身上係著圍裙,臂上戴著套袖,頭上包著頭巾,腳下踩著寬鬆肥大的套鞋,全然一副俄羅斯家庭主婦打扮。她忙裏忙外,不停地洗、涮、擦、曬、勤快得像一隻快活的知更鳥。


    柳芭很享受這種生活。還在她的總經理辦公室裏,她就無數次憧憬著這樣的生活。人這一輩子,打拚,奮鬥,折騰,圖個什麽呢?除去了那圈光環,人還不就是一個吃糧食,拉糞便的動物嗎。女人尤其不應該老是在外麵打拚。柳芭終於迴歸了平靜,過上了她做夢都想要的日子。每天裏,她把巴紮洛夫伺候得麵麵俱到,她象收拾一件工藝品一樣,打理著有關丈夫的一切,從吃到喝,從穿到戴,從提包的式樣,到領帶的款式,她把每一件事都當成自己的本份。她甚至不認為這是一種勞動,而把這看作是自己生命的一個組成部分。


    生命就該這樣,人就是這樣。


    巴紮洛夫給她的迴報,主要體現在晚上的功課。可以說,這也是柳芭執意要嫁給這個男人的原因之一。他真的很棒,他可以讓柳芭銷魂,讓柳芭瘋狂。他像一頭公牛,也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柴油機,總是有著充沛的,無窮無盡的力量。


    柳芭太幸福了,她很佩服自己,尤其欣賞自己的抉擇。


    幸福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度過了蜜月期。身心的全體驗,婚後生活的幸福美滿充溢在柳芭心間。她每天都哼著歌子幹活,她哼的歌,是李春給她的,李春特別喜愛俄羅斯民族的歌曲,尤其是那些幾百年前的老歌。這天,當她又在哼著這類歌曲擦地板,巴紮洛夫不高興地問:都從哪兒找的這些破歌,帶著股子舊紙味兒。柳芭脫口說道:這是李總給的。說著,從隨身帶來的小箱子裏拿出一摞光盤。巴紮洛夫手裏擺弄著這些盤,突然拿起一張,像拋飛碟似地扔了出去。


    光盤閃著刺眼的光芒,在空曠的屋子裏劃出一道弧線,掉落在地上。柳芭見狀,似乎意識到了點什麽,不動聲色地走了出去。巴紮洛夫也沒有再做進一步的表示,把剩下的光盤放在桌子上,就出去了。


    這件小事在柳芭心裏激起了滔天巨浪。事情雖小,卻標誌著某種開始。


    果然,巴紮洛夫的進一步動作很快就跟上來了。他很擅長畫畫,他又開始畫新的畫了。不過這次畫的不是柳芭的肖像和腰身,不是她的倩影和動作分解圖,而是漫畫。巴紮洛夫的第一幅漫畫,畫的是他們的婚禮。柳芭身披婚紗,高高地挺立在一個高台上,但她光著腳,在她的一個小腳趾旁邊,有一個小人兒,踮著腳用胳膊挎住這個小腳趾。旁邊又畫了一個大箭頭,引向一個放大了的局部特寫:那個小人兒是巴紮洛夫。當巴紮洛夫把這幅漫畫拿給柳芭看時,他歪著腦袋,不懷好意地盯著柳芭的臉,看她作何反應。柳芭一看心裏就有股火往上竄。但她畢竟是柳芭,曾經的柳總,她壓住了火氣,隻淡淡地說了聲:挺像的。


    首次挑戰未獲得期待中的效果,巴紮洛夫很不滿意,他又施展繪畫天才了。這次他畫了一幅自己的漫畫像,畫麵上的他,正仰頭望著天空,文字說明表示,他正在想,我的柳芭在哪裏啊,我的柳芭!天空中似乎什麽都沒有,但仔細一看,有兩個小黑點。由於有了精神準備,柳芭在看到這幅畫時,仍舊不動聲色。她知道,巴紮洛夫的用意很歹毒,就在那兩個小黑點上。他的意思是說,在他日夜思念柳芭的時候,柳芭卻跟著別人飛走了。


    連續兩次挑釁,都被柳芭不動聲色地搪迴來。巴紮洛夫覺得很沒麵子。在娶到了柳芭之後,巴紮洛夫也曾被新婚的幸福衝昏過頭腦,精神上的,加之肉體上的愉快,令他忘乎所以了,他感到很驕傲,能把萬眾矚目的柳總娶到家,變成自己的媳婦,成為無數男人豔羨的對象,他的虛榮得到了充分的滿足。但是,他很快又覺察到婚後的一種變故。他不再是巴紮洛夫了,不再是廠長了,甚至也不再是老巴了,他變成了柳芭的丈夫,他們家也變成了柳芭嫁給的那一家,他爸爸變成了柳芭的公公,他母親變成了柳芭的婆婆,以此類推,有關他的一切,都被冠以柳芭的頭銜。柳芭不再是他的媳婦,而變成了他們家的祖宗。他的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娶了一個比自己強勢的老婆,就注定要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嗎。柳芭比我強,她為什麽會比我強呢,她原本是廠裏一個普通的護士,還不是因為那個李春。李春!


    當李春二字終於閃現在巴紮洛夫腦際,他渾身不由地顫抖了起來。冤有頭債有主,原來極力想迴避的這個人,這個話題,終於不可避免地浮出水麵了。一想到李春,巴紮洛夫立時思維大亂。仿佛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許多肮髒的畫麵,許多惡毒的語言,許多不堪的場景,紛紛湧上腦海,不可遏製,想壓也壓不住。


    他要發泄,他要把心中的積鬱吐出來,他要讓某些人不痛快,隻有這樣,他才能痛快。於是,他畫了第三幅漫畫。畫麵上是一個男人在吃甘蔗,吐了一堆甘蔗渣,這個男人一邊美滋滋地吸著甘蔗的汁液,一邊想:把這堆渣子處理給誰呢?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個男人是李春。


    這幅畫畫好之後,巴紮洛夫又猶豫了,要不要拿給柳芭看,給她看過又當怎樣呢,有什麽效果呢,她惱了怎麽辦,這是不是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


    就這樣,巴紮洛夫在猶豫不決中耽擱了好幾天,但他的情緒卻得到了很大的緩解,畫出來了,就痛快些了,不給她看也行,光是自己看也可以達到差不多的效果。


    於是,他又畫了第四幅,第五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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