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芭的家人用最高禮遇接待李春。


    之前,李春無數次想象,如果他有一天到了柳芭的家裏做客,那一定是在俄羅斯的冰天雪地裏,和一家豪爽豁達的俄羅斯人,圍坐在熊熊的篝火旁,喝酒,吃烤肉。那是李春心目中最美的情景之一,是他無數次閱讀俄羅斯古代文學作品之後,營造在腦海深處的固定的美好圖景。他想象中,那些勤奮而有才的大老頭子作家們,手裏拿著一管鵝毛筆,也是在冰天雪地的季節,他們蹲在幽暗的壁爐旁,埋頭寫作。壁爐的灰燼裏,埋著幾隻正在燒烤中的土豆。並且,一位體態肥碩的老婦人,過一會就要進來一次,替他倒上熱氣騰騰的紅茶。


    然而,柳芭一家人卻不知道這位貴客有此愛好,他們給他準備的最高禮遇,豔俗不堪:把李春請到當地最豪華的飯店裏就餐。吃的,是華夏風味的飯菜。搭嘴一嚐,就知道是從華夏分區過來打工的二流廚師做的。李春興味索然,卻也顧著大麵,強顏歡笑。柳芭看得出他的無奈,暗送秋波,遞過去好幾個鼓勵的眼神。好容易堅持到飯畢,柳芭搶先道:


    我們李總特別喜歡咱這裏的森林,想和我一起出去瘋跑了。


    柳芭的父親應聲道:那好哇,不過林子裏野物很多的,你們要多加小心才是。說罷,把一杆獵槍遞給他們。李春笑著拒絕道:我們可不是到林子裏去屠殺動物,不用這個了。柳芭的父親正色道:這可不是玩的,你不殺動物,就可能被動物殺死哩。李春推脫不過,隻好折中,勉強地拿起一把斧頭,算是個防身之物。


    走進大森林,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放眼望去,不,沒有放眼的可能,放眼,是看向遼闊的遠方,而在這裏,觸目皆是挺拔的白樺樹,人的視線沒有多長,目力所及,都是樹幹,向上看,是濃密的枝葉。地上的雪也不是很厚,大部分雪堆積在樹冠上了。李春明白了,無怪乎人們總是把森林論“座”:一座森林。卻原來這森林裏麵,就是一個巨大的房間一般,有柱子,有牆壁,也有屋頂。


    森林裏彌漫著腐爛植物的帶有些許清甜的味道,一些橫倒的樹身上,長出了黑黑的木耳,鬆軟的地麵上,多見的是各色各樣的菌類,不時可以見到小白兔或小灰兔跳來跳去。它們機警地看著李春他們,靜靜地盯上一會兒,當它們確信眼前這兩個人類,不會對自己的生存構成威脅,就放心地尋覓菌食,樣子十分憨厚可愛。李春歡喜得像個孩子,拍著手叫好。小兔子們立即停下來,複又機警地盯著他們倆。李春隻得收住歡聲。柳芭介紹說,這座森林是人工建造的,過去這裏曾經是蘇聯時期的一個導彈發射基地,當然,再過去,這裏還是森林來的。人類經曆了原始到文明,又險些毀在自己創造的文明裏,才走到了當代的高度文明。李春不管這一套,他隻沉醉於眼前的美景。柳芭接著說,你看到了小兔子,就高興成這樣,其實,正因為有了這些小兔子,這裏才不安全了。這倒是個新鮮提法。李春想了想說對,有了兔子,就有狐狸,就有狼,也就有了虎。兔子是這個食物鏈的底端。這麽說著,就真的看到了一隻火紅的狐狸,鬼鬼祟祟地在遠處望著他們,柳芭尖叫一聲,狐狸倏地就沒了蹤影。


    他們來到一片林間的空地,這裏沒有樹木,好象是當初造林時故意留下的,看看天色將晚,李春突發奇想:不如我們蓋一個小木屋,就在這裏露營如何?柳芭說:虧你想得出,這奇冷的天氣,零下三十多度,不把你凍成肉幹才怪。李春看著她,微笑,不說一句話。柳芭也是在剛剛說完,就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對呀,我們是誰呀,我們還怕冷嗎?


    說幹就幹,李春和柳芭把林中那些倒伏的樹木搬出來,砍去枝杈,不一會兒,就搭成了一間屋子。他們做這個活兒,並沒有想象中的滿頭大汗,甚至是毫不費力,那些被他們暫時取消了地心引力的樹樁子,輕巧得像一根根羽毛,被這兩個頑童輕省地撥拉過來,撥拉過去,貨真價實地搭積木。隻是在砍掉枝杈時,李春才脫掉了外麵的大衣,當真地做了一把男子漢。他一下一下地掄動大斧頭,砍向樹枝,空曠的大森林裏,迴響著清脆的哐哐聲。不多時,李春頭上就冒出了熱汽,他不時停下來,擦一把汗,全新的身心體驗令他無比暢快。柳芭則係了條圍裙,在雪地上升起篝火,燒開水,準備做飯。


    完全是一副經典的俄羅斯風情畫。


    誰都沒想到,這時,從林裏深處傳來一聲震耳的吼聲。李春先是一愣,柳芭卻迅疾反應過來:虎,虎。嚇得她扔了手中的活計,慌忙躲到李春身後,抓著李春的胳膊,不知所措。李春又何嚐不被嚇得魂不附體了,畢竟,在野外遇到野獸,此生頭一次。何況是老虎,地道的西伯利亞虎。李春隻忙亂了一小會兒,準確地說,當柳芭顫抖的雙手,像鉗子一樣抓住他的胳膊,一種本能的屬於男子漢的責任感和豪邁之氣,就壓倒了恐懼。他想,就是死,也要讓老虎把自己先吃掉,給柳芭留出機會逃生。


    不容他們多想,林裏已分明傳出清晰的聲音,那是一個巨大的動物行走時,壓斷地上小樹枝發出的斷裂聲,一下接著一下,不快,也不慢。顯然,老虎並不著急,不怕他們跑了,這是隻有獸中之王才有的自信和從容。老虎的腳步聲越來越大,聽得出,距離他們不過三十幾米了。李春腦子裏迅速翻卷著一條條的信息,他在找出辦法,可是他好象沒有辦法。他們倆緊靠著剛才搭好的小木屋,這是在這片天地裏唯一的,由人類建造的防禦體係,雖說,這個防禦體係的作用,僅僅是心理意識層麵的。


    老虎出現了。老虎是如此的巨大,它的體積幾乎等於五六個李春與柳芭的總和,足有三米多長,尤其那虎頭,不愧是被人類無數遍用來比喻過的,就是真的威猛無比。此刻,這隻巨型的西伯利亞猛虎,顯然是隻餓虎,它是來找食物的,抑或是李春他們侵入了它的領地,來驅趕敵人的。總之,從它盯住李春他們的眼神裏,便不難看出來,它不是憑白無故來的,它要吃人了。老虎在距離李春他們十來米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它做蹲踞狀,前腿支起,後腿收縮,兩眼放出威光,死死盯住眼前的兩個獵物。那是不折不扣的虎視眈眈。


    誰都看得出,老虎是在做準備,要一躍而起,撲倒獵物。


    此時李春他們命懸一線,反倒鎮靜了,反正是個死,當死已到臨頭,怕死毫無意義。人們怕死,是在有理由怕的時候,亦即,可以想辦法,采取措施避免死的情況下,才顧得上怕死。一旦沒了任何辦法,隻有死路一條,也就沒得選擇,死就死吧,誰怕誰呀。然而,就是這片刻的鎮靜,讓李春眼前一亮,他迅速伸出左手,打開掌心屏,右手飛快地按了幾下,而後,把左手的掌心對準老虎張開。與此同時,老虎長嘯一聲,騰空躍起,像一堵山牆一般,朝著李春他們頭上蓋了過來。李春和柳芭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縮迴了自己的腦袋,在最最危急的關頭,任何動物,包括人類這種自詡高級的動物,包括李春和柳芭這些在高級動物中當之無愧的高級人類,在第一時間所做出的本能的第一位的反應,也隻能是駝鳥式的。


    老虎龐大的身軀飛過來了,一股腥臊味隨之卷了過來,巨大的陰影覆蓋了兩個把脖子縮進衣領的年輕人,也慢說老虎還有殺傷功能,僅是砸,也能把這兩個人砸扁。


    但是老虎卻沒有砸下來,它沿著躍起的角度,徑直朝天空中飛升而上了。不多時,就消失在視野中。


    但李春二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們仍是緊緊的抱在一起,同生共死,是唯一的信念。直到周圍沒了一點動靜,才慢慢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兩人都出透了一身的汗,裏麵的衣服都濕了。柳芭尤其不好意思,因為,她的褲腳處,正有液體不斷淌出,那顯然不是汗水。李春打趣她:


    看看,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


    柳芭大窘:也沒帶換洗衣服,這可怎麽辦喲。


    李春說沒關係的,我們不是有間小木屋嗎。


    一句話點醒柳芭,她進到小木屋裏,一點都不難為情就脫掉了所有的衣服。扔上地麵上。小木屋的地麵熱烘烘的,甚至有點發燙,做這點小玩藝,對春風公司的總經理來說,太小兒科了。李春也進來,癱坐在地上,心髒的狂跳還沒有完全平息。柳芭湊過來,躺在這個生死相依的男人懷裏。李春打開掌心屏,查看那隻倒黴的西伯利亞虎的蹤跡。隻見標誌老虎的小亮點還要緩慢移動著,李春計算了一下,設若老虎撲向他們時的初速度為每小時八十公裏,那到此時至少飛出去了二十公裏了。


    得饒虎處且饒虎,再不管它,老虎就會徑直飛上太空,成了貨真價實的太空虎。李春改變了老虎的飛行軌跡,那個小亮點就在原地不動了。柳芭說,把它弄迴來吧,這裏是它的家呀,說不定還有孩子等著它哩。李春想想也是,就把它往迴拉:把它放在樹梢上,一晚上凍不死它,等我們走了,再讓它下來。這樣說著,就把周圍一百平方公裏的地方,都設置了失重區,這樣,任何動物隻要踏上這片地麵,就會象這隻西伯利亞虎一樣,飛上天去,等待解禁,才可以迴到地上了。


    李春他們絕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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