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二去之後,張天師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而且,即使今天父親如約而來,但在圈完“是”字以後,那根筆就不再動了。


    “父子”之間,氣氛一下子冷清下來。


    陸明冉忽然發現其實他是不用多說什麽的,張天師很快就自己猜出了“父親”的心思。


    畢竟張霽成的父親和他相比,那真的是好上太多。看到兒子一步一步走成這個樣子,他怎麽可能不痛心。


    “爸爸。”


    張天師想到了什麽,有些黯然:


    “這些年來你不見我,是不是就是因為你覺得我很壞?”


    鉛筆,終於動了。


    陸明冉拖著那支筆,果斷地挪向了“是”,而這個結果對於張天師來說,顯然是不願看到的。


    原來父親的殘魂一直都在,原來他在默默地關注著自己。他不露麵,隻是因為討厭兒子雙手沾染上的太多鮮血。


    全部是他咎由自取。


    “爸爸你不是第一個疏遠我的人。說句實話,這些年來,我很孤獨。”


    這是陸明冉第一次在張天師的臉上看到落寞的神色,張天師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講了很多他早想和父親說的話。


    他在孤兒院裏度過被排擠被欺負的童年,這樣的日子在師父領養了他以後才算結束。


    可是還是不夠,或者說太晚了,他的心早已冷硬到沒有融化的可能。


    現在,張霽成提起了衛薑言:


    “爸,最近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張霽成拜別師父以後就來到這座城市,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就住在衛薑言租住的那間房子裏。


    那是一段比較孤單,但也很簡單快樂的日子,他獨自窩在房子裏研究著很多稀奇古怪的小術法,因此給衛薑言留下了不少東西。


    當他得知鄰居家裏的男主人不僅出軌,還把懷孕的妻子趕出了家門,就先在自己家牆上做了實驗,然後惡作劇一般借著做客的名義,在鄰居家客廳的牆上動了點手腳。


    不過人終究是會變,更何況他早就走上了歪路。後來張霽成退掉了這間房子,出去闖蕩。


    房東的生意倒是紅火,他剛退掉房子,第二天新的租客就來了。那天他要迴來拿點東西,恰好看見了那個正在搬家的年輕人。


    張霽成一眼就看出了衛薑言不是什麽普通人,更是敏銳地感覺到假以時日,衛薑言一定能贏過他。


    “我最近搞了點小陣法,聽蕭蕭說,她做事時總能碰見衛薑言。”


    “我改動了一下陣法,期待著他發現我。真的,我想試探一下,看他的能力現在如何。爸你知道嗎,這個人很像以前的我。”


    說到這裏,張霽成笑道:


    “但他好像沒我想得那麽聰明,都到現在了,居然還沒發現那些怪談背後的事,真是夠笨的。”


    嗯……陸明冉很想告訴他,那不是衛薑言有多笨,而是我這個神隊友強行讓他降智。


    而張霽成還在自言自語:“其實我挺想和他做朋友的。”


    但這不可能。


    陸明冉聽著張霽成說話,手裏的筆一直沒動過。張霽成害怕父親已經離開,慌忙問道:“爸你還在嗎?”


    “是。”


    “那,你以後還會來見我?”


    聽見這個問題,陸明冉想了想,圈住了“否”。


    事到如今陸明冉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張霽成是不可能被感化的。反派被親情和一句話感動這種事,實際上不可能存在。


    所以當張霽成問他是不是要去投胎時,他選擇了是。


    接著,陸明冉在紙上寫下了張霽成所在的孤兒院的名字——這是在為後天的事做準備。


    張霽成一看到這個名字就知道父親在說什麽了,他是個有仇必報的人,長大後並沒有放過那個孤兒院。


    最後,陸明冉寫下了三個字,丟下筆:


    “走正路。”


    他不確定這句話會不會起作用。而且係統告訴他,世界是有原則的,即使以後衛薑言不去碰張霽成,他也會得到他該有的報應。


    此刻陸明冉是真的以父親的身份在做事。


    你的父親要去開始新的人生了,希望……希望你也能。


    做完這一切,陸明冉站起來,頭也不迴地離開。


    ————————————————


    也許是因為張天師近來心情很好,強大的氣場減弱了一點,樓梯口那裏竟然擠著好幾道灰影,顯然是來聽熱鬧的遊魂。


    陸明冉本以為他見了這些遊魂會嚇到衝下樓,卻發現那些遊魂沒把他當一迴事,他也意外地有些平靜。


    “我居然現在不害怕了。”


    係統迴答得意味深長:“因為你成為了你所害怕的東西。”


    就像張天師那樣,他是懼怕黑暗的,但他後來偏偏成為黑暗本身。


    唉,做個任務居然還要搞得這麽哲學。


    陸明冉苦笑著下樓。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一樓盡頭那裏,有一個弓著背的身影,小心地正看著他。


    陸明冉隱約覺得對方在微笑,沒有什麽敵意。隻是當陸明冉走了幾步想追過去的時候,那身影就匆匆跑開。


    “……怎麽了?”係統問道。


    陸明冉收迴腳步,站在了漆黑的走廊前。


    “沒事,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


    第二天衛薑言在單位忙了一整天,陸明冉晚上才找到他。


    看到陸明冉吃飯時拿著那天釘進去的釘子,衛薑言差點被噎住:“趕緊放迴去,你不怕再被附身嗎?”


    “沒事,我燒點紙錢把那位老父親送走了。”


    說罷,陸明冉故作好奇地問道:


    “好神奇,你這裏的上一位租客是什麽來頭啊?”


    “你說他?”


    衛薑言笑了起來:“我還看到了他留下的筆記,他是個和我一樣的人。”


    一樣孤單,一樣寂寥。


    難怪小說裏衛薑言在這裏住著住著產生了感情,原來他不是對房子,而是對……對張霽成產生了感情?


    “有時候我很想見他。”


    說這話時,衛薑言的神色很是向往。


    也許,他早已把張霽成當做了知音吧。


    注定不能成為他的知音的“知音”。


    後來衛薑言又聊了很多,其中就有客廳牆上的事。陸明冉聽他講完了,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順勢將話題一拐:


    “看來你們對怪談都很感興趣。”


    “對了薑言,後天我要去一個孤兒院裏做誌願活動,但是有點怕,你能不能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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