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先生我就是個莫得感情的傳話工具, 陛下叫我幹啥,我還能不幹嗎我敢不幹嗎


    齊晟弱小、可憐、又無助。


    我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學渣而已, 為什麽要這樣為難我


    “整件事就是這樣,殿下聽明白了嗎”


    於先生隻是應天子的要求, 對這件事平鋪直敘了一遍, 絕對不帶絲毫的個人感彩,以免影響了齊晟的判斷。


    這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隻不過,齊晟一點也不“敢動”就是了。


    齊晟歎了一口氣“我要是說沒有, 先生是不是還要再說一遍”


    於先生也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殿下聰慧。”


    齊晟的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先生謬讚了。”


    雖然, 這種誇獎, 我一點都不想要。


    齊晟還能怎麽辦


    他隻能乖乖地應聲, “學生聽明白了。”


    罷了,還是別再折騰老先生了, 作為一個傳聲筒, 人家也不容易。


    於先生明顯鬆了口氣, 說“既然殿下已經聽明白了, 那臣可就要提問了。”


    如果忽略了內容的話,這就是平日裏於先生給他講課的流程。


    通常是於先生講解一篇某人的傳記, 待他聽明白了, 就提問一番, 就某些問題, 聽一聽他自己的見解。


    但今天講的,畢竟不是古人的傳記,而是當朝天子和儲君之間的齟齬。


    所以,於先生提問的問題雖然還是平日的問題,卻格外讓齊晟膽戰心驚。


    “如果換作殿下是太子,該如何破局”


    “先生慎言”


    齊晟麵容嚴肅地輕喝了一聲,“本王不是太子,先生此言,有挑撥我兄弟情誼之嫌,往後不要再說了。”


    我哪裏還管得了太子如何破局我還是先把眼前針對自己這一局破了才是正經。


    這樣想著,齊晟的神情就更嚴肅了。


    他義正言辭地說“儲君乃是國本,也是我等的君主,不是可以隨意談笑議論的對象。本王知曉,先生不是一個可以用俗理框縛的人。但你我都生活在這紅塵之內,先生還是和光同塵的好。”


    好一番推心置腹的肺腑之言,於先生都快哭了。


    不過,不是感動的,而是氣的。


    他又不是個傻子,教齊晟這麽多年,怎麽會不了解齊晟是個什麽樣的人


    說的含糊點,是齊晟赤子之心,不拘俗禮。


    可說白了,不就是齊晟對皇權少了幾分敬畏之心嗎


    這樣的齊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很明顯就是因為不想迴答他的問題,偷換概念,倒打一耙罷了。


    但於先生還真就得吃這一套,不但得吃,還得感謝他的提點。


    “錯非殿下,臣幾乎犯了忌諱了。”


    齊晟也是好厚的臉皮,竟然就那麽一臉矜持地接受了他的謝意。


    “先生不必多禮,日後還是要注意得好。”


    他雖然暫時糊弄住了於先生,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同樣的招數,在聰明人麵前用,是不可能兩次都奏效的。


    想到這裏,齊晟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命苦了。


    “殿下,您到底有什麽煩心事”


    梁靖的反應永遠是最快的,他聽見齊晟歎氣,就立刻湊了上去,“說出來,我們幾個雖然不聰明,但也想為殿下分憂。”


    齊晟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一瞬間的一言難盡。


    卻是他突然想起來,如果梁靖真的知道自己在煩惱什麽,隻怕並不覺得這件事該憂慮吧


    梁靖隻怕巴不得他擔憂的事變成事實呢。


    好了,心裏有點堵,暫時不想看見梁靖了。


    “沒什麽,”齊晟道,“時候也不早了,你們早些迴去吧。”


    “啊”


    梁靖呆了一下,還要再問,卻被沈介拉住了。


    沈介道“那臣等就先行告退了。”


    說完,和齊斌一左一右,把梁靖拽了出去。


    出了門,梁靖才掙紮起來,“你們別拽我了,我自己會走。”


    從兩人手裏掙脫出來之後,梁靖不滿地說“殿下明明就是有事憂心,虧你們還是殿下的臣子呢,也不想著為殿下分憂。”


    齊斌道“殿下不是說了,讓咱們走嗎”


    “你可真是的,”梁靖撇了撇嘴,拿眼睛的白色部分看他,“主憂臣辱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嘿,你”齊斌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不禁求助地看像沈介。


    沈介冷笑了一聲,一言致死,“你就沒看出來,殿下之所以趕咱們出來,是因為不想看見你嗎”


    梁靖“姓沈的,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沈介學著他方才看齊斌那樣,也用眼睛的白色部分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再搭理他,大步往前走。


    “你給我站住,你說清楚”


    兩人你追我趕地走了,徒留下齊斌目瞪口呆。


    這邊齊晟愁眉苦臉,那邊正往乾清宮複命的於得水,臉上的苦色並不比他少一分。


    “喲,是於大人來了”


    守門的小太監十分殷切,“於大人,陛下早有吩咐,讓您來了就直接進去,不必通報了。”


    於得水矜持地朝他點了點頭,就進了含光殿。


    戶部尚書徐帆正在匯報山西旱災一事,察覺到有人進來,略頓了一頓,見天子沒有教來人迴避的意思,就繼續說了。


    “方圓之內顆粒無收,暫時是不能讓災民返鄉了。否則,災民無處就食,必然會生出災禍來。”


    “唔。”齊覃點了點頭,說,“但就這樣放任災民遊蕩在外,也不是個辦法。你先迴去,寫個條陳,看看有什麽章程。”


    “是。臣遵旨。”


    徐尚書告退而去,於先生這才上前拜見,“臣於得水,參見陛下。”


    “起來吧。”齊覃吩咐伺候的太監,“看坐,看茶。”


    於得水麵色微變,急忙推辭,“使不得,使不得。臣有負陛下所托,不敢階越。”


    對此,齊覃似乎是並不意外,淡淡道“你說說,怎能個有負法”


    於得水苦笑著把自己被齊晟套路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來了個總結“是臣思慮不周,這才讓睿王殿下抓住了把柄。陛下的吩咐,臣半點也沒做成。”


    “不,你已經做成了。”


    齊覃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


    於得水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替自己的弟子說兩句話“陛下,睿王殿下性子爛漫,並不”


    “唉”


    齊覃一聲長歎,打斷了他的話頭,“你隻知道晟兒不喜朝堂,卻不了解朕的苦楚呀”


    於得水於得水不敢接話了。


    他就隻是個小小的翰林學士而已,是真的不想知道這麽多,也不想參與這麽多呀。


    齊覃也不準備為難他,很快就讓他告退了。


    於得水走後不久,被派去專門申飭太子的田保就迴來了。


    這會子齊覃再想起太子,也不覺得堵心了,淡淡地問“太子什麽反應”


    田保點到即止,“太子殿下的臉色不大好。倒是太子妃挺平靜的。”


    身為宮內的太監總管,田保對宮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比如,太子並不喜歡太子妃,除了初一十五礙於祖宗家法,太子並不常宿在太子妃處,而是與良綈、良媛相處得更多。


    原本,這也不算什麽大事,陛下自己也不喜歡往皇後那裏去。


    隻是如今,太子的地位風雨飄搖的,稍微有一點不符合主流道德觀的事,都可能會成為別人攻訐太子的緣由。


    田保特意說了這麽一句,也不知道究竟什麽心思。


    齊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孩子大了,做爹娘的總不能管束他一輩子。”


    這就是徹底不想管太子了。


    田保心裏歎息了一聲,既是為太子,也是為了自己的主子。


    別人不知道,田保卻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父子之間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不是田保要向著自己主子,在他看來,實在是太子辜負陛下的一片栽培之情了。


    田保是自小就伺候齊覃的,當年先皇在的時候,整日裏琢磨的都是南北兩邊的外患,在陛下身上,著實沒有留多少心思。


    說句不敬先皇的大實話,先皇待陛下,比起陛下對太子,可是差得遠了。


    先皇才不會像陛下一樣,立了太子之後,就壓製著其他皇子。


    當年要不是陛下自己爭氣,把幾個庶出的哥哥都踩了下去,如今坐在這皇位上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如今的太子,雖然看起來有個大皇子咄咄逼人,但陛下一直有意壓著,隻要太子自己穩得住,大皇子注定翻不起什麽浪。


    其餘皇子至少看起來都是沒有什麽野心的,陛下也放任他們不學無術。


    更重要的是,太子還有陛下的精心教導。


    這些,都是陛下為君多年攢下的經驗,不比陛下當年自己摸索的強


    隻能說,幸好田保的這些心聲,沒讓太子聽見。


    要不然,太子能哭暈在廁所裏。


    不錯,父皇是對他精心教導了。


    但問題是,父皇他實在不是一個好老師呀。


    他教導人的方式,簡單粗暴的厲害,隻適合那種一點就透的天才,根本就不適合他這種資質平平的學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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