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來旺讓人遞迴來的消息之後, 贏燎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與此同時,他也產生了和恆王類似的疑惑。


    自己這個大女兒, 到底是聰明呢, 還是蠢呢


    你要說她聰明吧, 她一個大家的姑娘, 手底下總有那麽幾個能使喚的人吧這種和賊人接觸的危險事, 居然自己親自去幹;


    你要說她蠢吧, 她竟然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連欒氏這個掌管後宅的當家主母都不知道。


    在這一點兒上, 贏燎倒不會懷疑是欒氏故意放水。


    因為他知道, 欒氏沒那麽蠢。


    欒氏就算不喜歡贏悅,為著自己的親女兒贏嘉著想,也會盡力保全贏悅的名聲的。


    實際上也就是如此。


    在欒氏見識到了贏悅的不靠譜之後, 下意識的打算,就是把給贏悅說親的事往後拖個兩三年, 跟自己女兒贏嘉放到差不多的時候。


    這樣, 就能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贏悅嫁人之後,在婆家暴露了自己的本性,破壞了欒氏好不容易替她營造出來的溫柔靦腆的好名聲, 進而影響了贏嘉說親。


    但是千防萬防,放不住豬隊友帶不動啊。


    更讓贏燎絕望的是, 這個蠢丫頭想要算計的原本不是恆王嫡長子, 而是六皇子。


    “我早該想到的”贏燎伸手就朝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又悔又恨地說, “這丫頭早就對六皇子心懷不軌,我當時怎麽就沒想到這種可能”


    “誒,老爺。”欒氏急忙上前,雙手握住贏燎的手,防止他再打自己,心疼地勸道,“這怎麽能怪你呢”


    “唉”贏燎恨恨地歎了一聲,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備水,沐浴,我得進宮一趟,向陛下請罪。”


    欒氏遲疑道“老爺,這”真不是你的錯呀。


    贏燎催促道“快點兒吧,我得趕在賀章前麵進宮。”


    要不然,誰知道賀章會在天子麵前說點兒什麽


    欒氏不敢再怠慢,急忙吩咐人抬熱水,她自己則親自去給贏燎準備麵聖的常服。


    於是,等齊晟跟著田保到了乾清宮之後,見到的就不止是賀章一個了,而是堪堪比賀章早來了一刻鍾的贏燎。


    別看隻是早了一刻鍾,可是已經足夠了。


    因為賀章隻知道贏燎比自己來的早,並不知道早了多少,也不知道他在天子麵前說了什麽。


    因此,很多事情,他都得斟酌著說了,以免踩到了贏燎提前挖好的坑裏。


    齊晟進了殿,行了禮,就扭過頭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來這兩個偷偷打量自己的人。


    兩人不防備自己偷看被褥逮了個正著,都有些尷尬。


    好在,齊晟並沒有讓他們難堪的意思,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的樣子,問天子“父皇,不知道這兩位大人是”


    兩人下意識地鬆了口氣,趕緊行禮“下官刑部左侍郎贏燎順天府尹賀章,給六殿下請安。”


    這兩個,可都算是天子的近臣了。


    齊晟趕緊叫人起來,“兩位大人快免禮,小子後學末進,當不得如此大禮。”


    贏燎先是見了六皇子的容貌儀態,心裏就忍不住讚了一聲“好”,如今又見他如此謙遜知禮,就更是忍不住暗歎也怪不得那蠢丫頭鬼迷心竅。


    而賀章,也有類似的想法如今六皇子也就是年紀尚小,待日後長成,怕是整個京城的女郎們,都要害了相思了。


    齊晟可不知道麵前這兩位大人怎麽在心裏誇自己呢,他就是覺得奇怪,他們找自己幹嘛。


    接到了來自兒子的疑惑,齊覃對賀章道“賀卿,朕之六子已然在此,你有何事,盡管詢問。”


    “是,多謝陛下。”


    賀章朝天子行禮拜謝之後,才朝齊晟拱了拱手,問道“六殿下,您可認識贏大人的長女”


    “姓贏的認識。”他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了贏燎一眼,神色古怪地說,“原來,那是贏大人的女兒。看起來,還真不怎麽像。”


    怎麽當爹的一看起來就很穩重靠譜,做女兒的卻是腦子有問題呢


    不是說生女肖父嗎


    怎麽到了贏悅這兒,不但容貌和親爹不像,在腦子的發育健全尚,差得更遠呢


    贏燎很好地接收到了齊晟那古怪目光的意思,心裏羞愧的同時,也忍不住辯解了一句,“長女生母早逝,拙荊對她不免過於寵溺了一些。”


    卻不知道,他這一解釋,更讓齊晟誤會。


    齊晟“哦”了一聲,表示明白了,心裏腹誹就是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唄。


    賀章可不管這些眉眼官司,他又問“那六殿下可知,贏家姑娘,對你情根深種”


    ”什麽”


    齊晟震驚了。


    他機械地轉頭,目瞪口呆地問齊覃,“父皇,兒子今年幾歲了”


    齊覃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要作妖,但還是配合地說“剛滿十歲。”


    他說的是虛歲,也是古人慣常用的算法。


    “是呀,我才十歲呀。”齊晟一臉崩潰地對賀章道,“賀大人,對一個十歲的孩子情根深種,您不覺得這這太太那啥了嗎”


    他已經猜出來贏悅是重生的了。


    既然有了提前抱大腿的心思,重生前年紀也不小了吧


    雖然齊晟實際上是老黃瓜刷綠漆,但贏悅肯定不知道啊。


    所以,她究竟是得有多厚的臉皮,多變態的心理,才能說出對一個十歲的孩子情根深種的話的


    “呃”


    賀章尷尬了。


    他突然發現,相信贏悅那番鬼話,並且還在當事人還有天子麵前問出來的自己,真是蠢透了。


    贏燎則是幹脆舉袖掩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別問,問就是丟人,丟死個人了。


    但賀章既然問了個開頭,那就得把剩下的都問下去。


    “那六殿下對贏姑娘,可有什麽咳,什麽想法”


    “想法當然有”


    在在場三人震驚的目光中,齊晟深吸了一口氣,問贏燎,“贏大人,你介意我說實話嗎”


    贏燎“六殿下請便。”


    其實我很介意,但我不能說。


    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呢。


    然後,贏燎的預感就成真了。


    隻聽齊晟先是“嗬嗬”了兩聲,略微表達了一下對贏悅的真情實感,接著就開始口吐芬芳。


    “那就是個長得醜還腦子有病的。賀大人聽過醜人多作怪嗎她就是現實版的。自從見識過這位贏姑娘之後,本殿可算是對這句話有了具體的形象代入了。”


    連著上輩子算上,齊晟都沒有這麽毒舌過。


    實在是贏悅給他的心理陰影太大了,如今人都離開崇文館,還要讓自己聽見她的消息。


    這也太虐了,他自己都要心疼他自己了。


    齊覃“”


    贏燎“”


    賀章“六殿下真是哈哈,真是實誠。”


    除了實誠,他也實在是說不出別的了。


    問了這兩句之後,賀章也能確定了,恆王長子這個案子,純粹就是因為贏家大姑娘的臆想引發的。


    據贏家大姑娘所說,她和六皇子是兩情相悅,隻是六皇子性格比較別扭,一直不肯承認。


    所以,她才想到了“共患難”這個主意,想要借此逼六皇子親口承認對自己的感情。


    可是,賀章又不瞎,六皇子言語神態之間,對她的厭惡全然不似做假,又怎麽可能像她說的那樣,對她有什麽其他想法


    聽了賀章的敘述,齊覃和齊晟父子都沉默了。


    這世上居然還有比朕父皇更自信自戀的人


    而贏燎,則是把臉捂得更嚴實了。


    直到這會兒,他才後悔平日裏對兒女的關注太少了,以至於讓贏悅養成了這副性子。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可賀章卻並沒有因為結了一件案子而高興,反而更愁了。


    因為,恆王嫡長子的案子了結了,就說明長寧侯世子那件案子的線索,徹底斷在這裏了。


    齊晟倒是有心問問人販子的事,但他上輩子不是學刑偵的,對於破案一竅不通,實在是幫不上什麽忙。


    幸好,齊覃問了,“長寧侯世子的事,有線索了嗎”


    賀章看了齊晟一眼,又略猶豫了片刻,見天子沒有讓六皇子離去的意思,這才如常奏對。


    “臣前日夜裏接到報案之後,就請旨封鎖了城門,那些匪徒不可能出得了城。”


    齊覃怫然不悅,“朕是問你,有沒有進展。”


    賀章的汗都要下來了,腰恨不得彎到地上,連連道“臣無能,臣惶恐,請陛下息怒。”


    一旁的齊晟看得不落忍,插言道“是啊,父皇,多愁多怒老得快。像您這樣的天人之姿,老去了多可惜呀。”


    這話說的實在不像樣,賀章的腦袋埋得更深了,生怕六皇子引得天子動怒,再遷怒了自己。


    反倒是贏燎,他想起了某次麵聖時,天子損他女兒的同時,還不忘對自己大加誇讚的事,覺得六皇子是好心幫忙。


    至於判斷的因由


    六皇子身為天子的兒子,肯定比他這個入京未久的外臣對陛下了解的更深。


    贏燎又發現了六皇子的一個優點。


    心性仁厚。


    可是,他越是發現六皇子的好,就越是哀歎自家女兒沒福氣,追著六皇子跑了那麽久,都沒給人留下半點兒好印象。


    果然,就聽天子笑罵了一句“就你話多”


    賀章微微一怔,慢慢把埋進脖子裏的腦袋了些。


    危機似乎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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