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覃來鍾粹宮, 是來求安慰的。


    可是,他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傷害。


    他進來的時候, 淑妃正在替齊晟收拾東西, 衣服、鞋子、各色小玩物,都是內務府剛進上來的。


    淑妃對著他行了個禮之後, 又說了一句話“陛下稍等, 待妾把這幾樣收拾完了就好。”


    然後,就把他給忽略了。


    齊覃沒辦法, 隻能先等著她收拾完。


    不過, 那是幾樣嗎幾十樣都有吧


    說幾樣的你虧不虧心


    淑妃拿著一個玉獅子鎮紙,對錦屏說“這個, 小六寫字用的著,給他送去。”


    齊覃瞥了一眼, 暗暗吐槽就小六那雞撓狗爬的字, 白瞎了這麽好的鎮紙。


    淑妃又拿起一對梅瓶,吩咐錦屏“這對梅瓶不錯,正好給小六放在書房,插花用。”


    齊覃再次吐槽就他潑猴兒性子, 有那個閑情雅致嗎


    淑妃“呀,這個水晶盤上的牡丹雕得可真精細, 正好, 給小六當個果盤兒。”


    齊覃那麽小的盤子, 裝的水果夠他一個人吃嗎


    淑妃“這個迎客鬆的盆景可真是蒼勁有力, 給小六擺在書房。”


    齊覃


    齊覃終於忍不住了, 控訴道“愛妃,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淑妃“啊”


    目瞪口呆。


    齊覃委屈地說“從前在你心裏,朕才是最重要的。”


    淑妃一怔,隨即就反應了過來,簡直哭笑不得。


    她揮手示意錦屏把東西都收拾下去,便一臉諂媚地攀住了齊覃的手臂,搖晃著撒嬌“陛下”


    齊覃“哼”


    扭過頭,不搭理她。


    淑妃無比真誠地說“陛下最是寬宏大量,怎麽還和小六一個孩子較上勁兒了”


    雖然被誇獎了,但齊覃卻頭一次不感到高興。


    他更委屈了。


    可偏偏這種委屈他又不好說,隻能從別的地方找補迴來。


    “朕正缺一塊兒鎮紙呢,那塊兒玉獅子鎮紙,給朕送過去;還有那對兒梅瓶,朕寢殿裏的也該換了;還有那個水晶盤和盆景,都給朕送到乾清宮去。”


    “行。”淑妃滿口答應,“隻要陛下高興,把妾的鍾粹宮搬空都可以。”


    齊覃這才高興了,哼哼了兩聲說“朕什麽好東西沒有,搬你的鍾粹宮做什麽”


    淑妃誇張地鬆了口氣,順口就調戲了齊覃一句“陛下還是笑起來最好看,日後還該多笑笑才是。”


    “胡說。”齊覃反駁道,“朕一直都很好看。”


    在球場上肆意發泄精力的齊晟還不知道,原本要送到他那裏的東西,被他重色輕兒的娘拿去討好美人爹了。


    他再一次打敗了五皇子的隊伍之後,驀然生出了一股高處不勝寒的寂寥之感。


    “人生,可真是寂寞如雪呀”


    既然是競技類遊戲,當然是有輸有贏才更刺激,一直都是一方贏,又有什麽趣味兒


    隻是,目前為止,他生活的圈子裏,就隻有三支球隊。


    他的,他大哥的,他五哥的。


    而且,除了他這一隊多了一個齊河之外,每一隊都隻有五個人,連個替補隊員都沒有。


    這樣的比賽,一次兩次還可以,次數多了,就沒意思了。


    如果,多幾個球隊就好了。


    到時候,他就可以聯絡群雄,組織聯賽。


    隊伍多了時候,競爭壓力就大,各家球隊若是想要爭先,就必須努力鍛煉自己的球技和球員之間的配合。


    到那個時候,才是競技遊戲的天堂。


    五皇子正“咕嘟咕嘟”,仰著脖子補充揮汗如雨之後散失的水分呢,突然聽見六弟來了這麽一句。


    說真的,這句話本身挺文藝的,還是那種無病的文藝。


    可是,五皇子就是覺得怪異。


    “六弟,你又怎麽了”


    齊晟正想到激動處,聽見詢問,就脫口而出“五哥,你覺得我們多發動一些人組建球隊,半年之後,舉行一場大型聯賽怎麽樣”


    五皇子一臉茫然,“什麽叫聯賽”


    齊晟“”


    是他錯了,他不該指望一個擅長單口的話嘮能做捧哏。


    齊晟深吸了一口氣,說“沒什麽。”


    他突然想起來,和年僅七歲的五哥說的再多,估計也是白搭。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這種事情,還得是去找醇王叔。


    “誒,六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說話就說話,怎麽能說一半留一半呢。”


    他是想走,可如今的情況,卻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剛聽到一個新鮮詞匯的五皇子抓心撓肺的,不弄明白了,怎麽可能放他走


    齊晟歎了口氣。


    我怕你行了吧


    以五皇子的種種前科來看,如果今天不把話給他說明白了,自己不但走不了,還會被他持續騷擾。


    如果想把話給他說明白,就得麵臨他的十萬個為什麽。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不說,就要被話嘮;


    說,就要被迫話嘮。


    齊晟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叫你嘴賤


    你直接去找醇王叔商議,半年之後組織聯賽他不香嗎


    最終,在被話嘮和被迫話嘮之間,齊晟選擇了自己話嘮。


    在迴答了五皇子的十萬個為什麽之後,齊晟隻覺得身體被掏空。


    好在,他終於脫離了魔爪,但今天卻是沒有心思再去找醇親王了。


    不過,先給齊河透個信兒,請醇親王明日務必在宮裏耗得久一點兒,還是可以的嘛。


    等到第二天,正課上和於先生鬥智鬥勇,終於再次成功逃出生天之後,他直接就翹了雜學課,帶著齊斌哥哥沈介和梁靖去偶遇醇親王了。


    至於盧文,他是個真勤奮上進有野心的,自己的心思也多。


    說實話,齊晟不大喜歡他,就幹脆給他派了個記筆記的任務,讓他自己留下了聽課了。


    這個安排,正合了盧文的意。


    盧文與齊斌和梁靖不一樣,那兩位就是純粹來鍍金的。學與不學,不但他們自己不在意,家裏人也不是很在意。


    而且,六皇子隻是不喜歡寫字而已,於先生講的經史子集,他都是認真聽了的。


    主子都認真聽課了,他們這些做伴讀的,就算不喜歡,也得打起精神跟著聽呀。


    再者說,他雖然自己不喜歡寫作業,卻從來不會對他們這些伴讀按時交窗課表達不滿。


    於先生雖然不是迂腐之輩,卻也算是個嚴謹的先生。


    六皇子每天都絞盡腦汁地想法子偷懶推脫功課,於先生卻從來不曾認真和他計較,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早就看出來了,六皇子聰明,記性好,悟性也高。自己講的那些東西,但凡是六皇子聽過的,都能很快融會貫通。


    哪一個老師不喜歡這樣的弟子


    教起來太有成就感了有木有


    至於不愛寫字這點兒小瑕疵好吧,不愛寫字是大毛病。


    於先生雖然不善於鑽營,但卻不是個傻子。


    陛下自立了太子之後,對其他兒子就開始放任自流,明顯是不欲有皇子蓋過太子的風頭,將來發生兄弟相爭的慘劇。


    天子這樣的想法,無疑是很對於先生這種正統文人的胃口的。


    所以,他每次都讓齊晟成功逃脫,也有出於對這個弟子愛護的心思。


    有些事情,還是盡早表明立場,不摻合的好。


    可以說,這一對師生雖然彼此都沒有說透,卻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


    但盧文對於這種現狀,是不滿意的。


    他之所以來爭這個皇子伴讀的名頭,本意和沈願千方百計地替沈介求了這麽一個名額的心思十分相類。


    沈願是想讓兒子借此一步登天,盧文是自己想要出人頭地。


    對於沈願來說,兒子入了皇子的眼,又和這麽多權貴之子結交,當初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了。


    兒子隻需要跟著六皇子好好混就可以了。


    至於好好讀書


    嗬,他還是二甲進士呢,不照樣給人做小伏低


    十年寒窗苦讀,二十歲考上進士的時候,他也曾被先生讚過一聲少年英才。當年的座師甚至還把自家嫡女許配於他。


    但到頭來又怎麽樣呢


    那些出身好背景厚的同年同窗們早就連升三級了,他還在六部觀政。


    如果不是


    他連如今的四品官,都不一定有。


    可對盧文來說,這個皇子伴讀的身份,隻是他的一個跳板而已。


    他想要延續長寧侯府的榮光,想要出人頭地,想要位極人臣


    他怎麽可能願意為了一個跳板,整日裏跟著六皇子瞎胡鬧


    他寧願被六皇子疏遠,寧願被隨便派一個差事,就獨自被留在崇文館。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就算把筆記做的再清楚,六皇子可能都不會多看一眼。


    但他還是每天都認認真真地把所有課堂筆記都記好,再熬夜謄抄一份,交到六皇子手中。


    他相信,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隻要他勤奮努力,靜待時機,總有一天,會實現自己所有的目標。


    他的努力自然是沒有白費的,不但齊晟看見了,別人也看見了。


    所不同的是,齊晟隻是給他了環境之後,就撒手不管了,而有的人,卻已經動了拉攏他的心思。


    比如,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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