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星兒的運氣,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人來儲秀宮通報, 說是陛下已經從翊坤宮出來, 正往這邊兒趕呢。


    德妃的臉上立刻就開出了朵朵笑花,順手就把手腕上的冰種籽玉鐲摘了下來, 戴到了星兒手上。


    “好丫頭, 還是你有見識,這是賞你的。”


    “多謝娘娘賞。”頂著同為大宮女的月兒羨慕的眼神, 星兒麵上笑著謝恩, 心裏卻是苦笑不已。


    她這迴蒙這麽準,下迴可怎麽辦呢


    還沒等她從苦澀中迴過神來, 方才進來通報的小太監王狗兒就又進來了。


    隻不過,剛才他進來是滿麵紅光, 這一迴卻是目光閃躲, 臉帶苦笑。


    德妃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忙問道“狗兒,怎麽了”


    “主子”王狗兒猶豫了一下,才說, “那幾位娘娘和貴人又來了。”


    王狗兒口中的那幾位,就是從傳出德妃有孕之後, 就經常來拜訪, 求問生子秘方的那些。


    有和玫妃、湘嬪一批進宮的兩個嬪, 還有幾個進宮更久的老貴人。


    德妃嘴皮子都磨破了, 也沒能讓她們相信, 根本沒什麽生子秘方,她能有孕都是天數。


    暗地裏,德妃也沒少為了這個氣惱。


    本宮又不是沒有生育過,哪裏就到了那種地步,需要求助生子秘方了


    但無論德妃怎麽說,那些人就是認定了,年近三十,姿色已減的德妃還能有孕,肯定是秘方的緣故。


    很多時候,人都會隻看自己想看的,隻聽自己想聽的,很容易就鑽了牛角尖兒,不是出不來,是自己不願意出來。


    她們又何嚐沒有想過,可能德妃說的都是真的呢


    可是,她們寵愛稀薄,年紀又越來越大,如果再沒有個一子半女的傍身,後半輩子,可怎麽在這深宮中熬過去呢


    所以,哪怕有一線希望,她們也要強求一番。


    月兒心直口快,當即就柳眉一豎,說“娘娘,幹脆把她們都趕出去算了。這個時候過來,分明是存著別的心思呢。”


    這個道理,德妃又何嚐不明白


    趕著陛下快過來的時候來,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換作是貴妃,才不會管那麽多,直接就叫攆出去了。


    但德妃卻心有顧忌。


    “不管她們心裏怎麽想的,來探望我,明麵上看都是一片好意。如果本宮把她們趕出去了,宮裏指不定要傳出什麽話呢。”


    從前,她有宮權在手,行事自然肆意一些。


    因為,那個時候,沒人敢得罪她。


    可是如今,因著她在七皇子夭折的事情裏推波助瀾,惹怒了陛下和太後。


    如果不是顧忌著兩個公主,她早就被降了分位,遷入永巷了,哪裏還有再摸宮權的那一天


    所以,她才要顧忌自己的名聲,以免牽連了自己的兩個女兒。


    “罷了,請她們進來吧。”


    “娘娘”月兒氣得直跺腳。


    德妃歎了口氣,“本宮知道,你是一心為了本宮。但本宮總得顧忌著兩個公主的前程。”


    她的四公主已經種過痘了,三公主更是已經十二了,到了該相看婆家的年紀。


    德妃看上了暨陽侯世子。


    暨陽侯乃是陛下的心腹,世子張陽又年少才高,不知道有多少貴女將他列為了目標。


    如果三公主的母親在名聲上有了瑕疵,陛下不一定願意把她嫁到張家去。


    再則說,她如今身子重,反正是不能侍寢,不如就賣她們一個麵子。


    至於誰有本事截了這個胡,那就看她們自己的斤兩了。


    月兒還要再說什麽,卻被星兒拉住了。


    星兒一向比月兒想的周全,也更明白德妃的心思。


    為母則強。


    一個母親為了女兒,那是什麽氣都忍得了的。


    王狗兒又等了一會兒,見德妃是不會改變主意了,這才不怎麽情願地出去,把那幾個妃嬪請了進來。


    不多時,就進來了一群鶯鶯燕燕。


    隨之而來的,是各種香粉、香膏混合起來的氣味兒。


    孕期的婦人本就五感敏銳,德妃當時就忍不住幹嘔起來。


    星兒趕緊給月兒使了個眼色,月兒上前一步,柳眉倒豎,尖牙利嘴張口就來。


    “前幾迴不是和這位娘娘說了嘛,我們娘娘在孕期,聞不得這脂粉味兒。”


    那些人都有些尷尬。


    這事她們當然沒忘,前兩迴來也都注意著。


    可是,今兒個能一樣嗎


    她們特意趕在這個時候來,就是來“偶遇”陛下的,怎麽能素麵朝天


    早在數年前,慧妃就因不修邊幅被陛下當著太後的麵訓斥過,她們可不想步了慧妃的後塵。


    但她們尷尬歸尷尬,被一個宮女這樣嗆聲,心裏難免會不滿。


    可是,還不等她們發作,星兒便冷這臉訓斥道“月兒,娘娘平日裏是怎麽教導咱們的你怎麽能對諸位娘娘這樣失禮還不快給娘娘們賠罪”


    好一個指桑罵槐。


    雖然月兒的確是錯了規矩,可那也是她們這些人失禮在先。認真追究起來,月兒還能撈個忠心護主的名頭,她們卻是吃相難看了。


    月兒在心裏給星兒點了個讚,這個禮賠的是心甘情願。


    “是奴婢不懂事,還請各位娘娘不要見怪。”


    一群鶯鶯燕燕們,被兩個宮女弄的好沒意思,隻得幹巴巴地笑“哪裏,哪裏,不怪,不怪。”


    德妃見好就收,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說“各位妹妹不要見怪,我這月份大了,越發害起喜來。”


    這算是給了她們一個台階,順帶的也化解了她們心裏的怒氣。


    “德妃姐姐哪裏話姐姐賢良淑德,咱們是有目共睹。若不然,咱們也不會時常來探望姐姐。”


    一個人帶頭說了這話,剩下的馬上就是一群附和聲。


    不管怎麽說,她們總算是能留下,能見到陛下了。


    齊覃來的很快。


    他處理政務本來就很累了,又在貴妃宮裏憋了一肚子氣,急需這宮裏最識大體的淑妃的彩虹屁的撫慰。


    因此,他就想著趕緊來看看德妃,就往鍾粹宮去。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才一進門,就被各種香味兒混合起來的,不知道是什麽味兒的味兒給衝的恨不得立時退出來。


    但為了自己處變不驚的形象,他忍住了。


    “你們怎麽都在這兒”


    一群嬪妃相互看了看,一個穿藍色衣裳的上前一步,笑著說“咱們是擔心德妃姐姐孕期寂寞,來給姐姐解悶兒的。”


    齊覃盯著她看了許久,看得她臉頰都紅到耳朵根了,突然問道“你是哪個宮裏的”


    那個妃嬪臉色一下子變的煞白。


    德妃急忙在一旁圓場,“陛下,這是永壽宮的和嬪妹妹。”


    “哦。”齊覃露出了恍然之色,“和嬪,江蘇織造的女兒。”


    這麽一說,他就想起來了。


    和嬪是天啟四年進的宮,因一直沒有讓他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就一直沒晉位。


    還是去年太後壽辰,他封賞後宮的時候,得了一個嬪位。


    和嬪咬了咬純,低著頭答道“妾的父親,正是江蘇織造。”


    德妃雖然出言幫她解了圍,但她卻並不感激,反而覺得難堪。


    她和德妃是差不多時候入宮的,可如今德妃已有兩女,還懷著一個,她卻還膝下空空。


    更有甚者,就算麵對麵,陛下竟然連她這個人都不記得了,還要德妃來提醒。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在德妃這裏丟了這麽大的臉,如何不遷怒德妃


    好心很可能沒有好報,反而會招致怨恨,德妃如何想不到


    隻是,這裏畢竟是她的儲秀宮,她不得不顧全大局。


    齊覃隻是與和嬪說了一句話,就蹙眉對德妃道“朕看你臉色不好可是身體不適為何不宣禦醫”


    德妃立刻笑容滿麵,“多謝陛下關心,妾隻是有些勞累而已,歇息一番就好了。”


    “勞累”


    齊覃挑了挑眉,目光從這一屋子的嬪妃身上劃過,說“既然如此,朕就不打擾愛妃歇息了。”


    說完,轉身就走。


    真是一個個的,都不讓朕省心。


    貴妃致力於把兒子養成鵪鶉,德妃肚子都顯懷了,還不忘邀名養望。


    如果不是她們懷著孩子


    哼


    齊覃走的是幹脆利落,這一屋子的人可都傻了眼兒。


    “誒,陛下這是怎麽了”


    “是呀,怎麽就走了呢”


    “德妃姐姐不是說累了嗎陛下顧念皇嗣,自然不忍心耽誤姐姐休息。”


    這句陰陽怪氣的話一出口,場麵就是一靜。


    然後,就是拐彎抹角的對德妃的口誅筆伐。


    德妃氣得肚子疼,最後還是裝暈,把人都給嚇走了。


    這邊齊覃氣唿唿地出了儲秀宮,就轉道鍾粹宮。


    上了步攆之後,他看了一眼已經快要開敗的海棠,特意囑咐了一句“別從禦花園走。”


    他再也不想在禦花園偶遇湘嬪了。


    “是。”


    田保眼觀鼻鼻觀心,幹脆地應了一聲,就指揮抬攆的粗使太監走哪條路線。


    陛下的意思,他再明白沒有了。


    那是寧願繞遠路,也不願耳朵遭罪。


    要說他為啥那麽清楚呢


    當然是因為他也不願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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