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晟死死地盯著被劉嫂子拿在手裏,晃來晃去逗弄自己的布偶,心裏有一萬匹草泥馬唿嘯而過。


    ——這年頭,穿越也興組團了嗎?


    別以為他一個糙老爺們兒就不認識玩偶。


    曾經他談的唯一一次戀愛雖然以失敗收場,但男女朋友之間該有的浪漫,他是一點兒不少,都經曆過了。


    比如遊樂場,比如抓娃娃。


    雖然他覺得倆大人玩兒這些挺無聊也挺傻b的,但女朋友說人家情侶都玩兒,他也就陪著玩兒了。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隻看顏值嚴重跟不上,但卻莫名醜萌的猴子,是叫大嘴猴吧?


    想當初,他站在抓娃娃機前,抓得老板都快哭了。


    而他的第一個戰利品,就是這隻猴子。


    “喲,喲,六爺,這兒呢,這兒呢。”


    劉嫂子可不知道他心裏的千迴百轉,見他一雙眼睛隨著手裏的布偶左右轉動,隻以為是他喜歡,就越發愛拿這隻蠢猴子來逗他。


    齊晟吐了個泡泡,索性眼睛一閉,眼不見心不煩。


    ——就算要做鹹魚,勞資也是一條成年的、有原則有底線鹹魚。這麽幼稚的東西,隻有小孩子才會喜歡。


    不過,還是挺可愛的哈?


    就在劉嫂子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準備把布偶收起來的時候,卻見他又睜開了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布偶看。


    ——他絕對不會讓女朋友知道,他之所以會那麽爽快地答應陪她去抓娃娃,其實是他自己喜歡毛茸茸。


    這個愛好,太不爺們兒了。


    “六爺果然很喜歡這個玩偶呢。”


    守在搖車旁邊幫忙劈線的小宮女金鶯笑著對劉嫂子說。


    齊晟:“…………”


    ——看透不說透,才是好朋友。小姑娘,你很不懂行呀。


    另一個小宮女銀雀咬斷了線頭,又用針仔細藏好,嘴裏說著,“這布偶咱們看了也喜歡,更何況是小六爺?”


    說完,她把手裏色彩鮮豔的小帽子舉了起來,“劉嫂子你看。”


    劉嫂子扭頭看了一眼,讚道:“不錯,銀雀的手藝越發好了。”


    金鶯湊趣兒道:”快給六爺戴上試試。”


    銀雀也明顯是躍躍欲試。


    但劉嫂子卻攔住了她們,“明天再說吧。小孩子腦門兒還沒長嚴實,經不得風,早上戴好的帽子,輕易別取下來,免得著涼。”


    “哦。”


    兩個小丫頭都點了點頭,一臉受教。


    這時,淑妃身邊的大宮女畫屏進來了,“快,陛下來了,要見六爺呢。”


    劉嫂子聞言,趕緊放下布偶,給齊晟把了尿,包好繈褓,抱著出去了。


    *


    那玫嬪也很識趣,見齊覃來了,她就起身告退了。


    當然,因著她的表情管理不是很到位,淑妃清楚地瞥見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嫌棄。


    ——咦?陛下這樣的美人,竟然也會被人嫌棄?可真是稀奇了。


    對此,玫嬪娘娘很有話說。


    她也曾被齊覃的皮相迷惑過,甚至還一度以為自己能穿越,還是熟知劇情的穿書,肯定是天命的女主。


    她為啥一進宮就趕著懷孕?


    還不是因為她知道未來的皇帝是六皇子,而皇後已經懷了五皇子了嗎?


    說到底,她也就是被“主角光環”帶來的迷之自信給衝昏了頭,再加上齊覃這張標準的禍水臉一勾,可不就讓她找不著北了嗎?


    可是後來,當另一個穿越女湘嬪出現之後,她腦子稍微清醒了點兒。


    再等到她肚子裏的孩子沒保住,她就徹底清醒了過來。


    ——主角光環這種東西,或許有,但卻絕對不在她身上。


    而等她徹底清醒了之後,很快就看透了齊覃的本質。


    想和他上演一出傾世絕戀?


    做夢去吧。


    就他那好不容易進她的景陽宮一趟,卻恨不得照三迴鏡子的德性,還有話裏話外透漏出的“勞資天下第一帥”的意思,無不表明了,這就是一個自戀過頭的花孔雀。


    好巧不巧,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隻恨世上沒有另外一個我,讓我不能組水仙”的自戀狂。


    所以,她很幹脆地就調整了目標,一門心思地來抱未來的太後娘娘淑妃的大腿了。


    從鍾粹宮告退出來,路過長春宮時,好巧不巧,就遇見了讓她覺得無比糟心的湘嬪顧飛瓊。


    “妹妹這是剛從鍾粹宮出來?”


    湘嬪由大宮女靈兒扶著,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


    那副做派,讓已經知道她底細的玫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行了,這也沒別人,你裝給誰看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給誰演聊齋呢?


    湘嬪睨了她一眼,柔聲細氣地說:“看在咱們是同鄉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君子慎獨。”


    玫嬪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說人話!”


    ——欺負她是理科生,早把當年學的文言文還給老師了嗎?


    湘嬪也翻了個白眼。


    不過,她連翻個白眼,也翻得柔弱又嬌媚,半點兒不影響她蒲柳美人的風姿。


    “意思就是說:就算是你一個人的時候,說話做事也要注意。就算別人看不到,也還有天知地知。”


    “嘁!”玫嬪抖了抖渾身的雞皮疙瘩,懶得搭理這個戲精,“我先走了。”


    目送她風風火火地離去,湘嬪粗著細眉搖了搖頭,“真是粗俗!”


    宮女靈兒立刻奉承道:“那是,她哪有娘娘您優雅嬌弱?”


    伺候了湘嬪這麽久,靈兒已經摸透了這位主兒的心思。


    你可以不誇她美,但絕對不能不說她“嬌弱”。


    不錯,在湘嬪心目中,對她最大的讚美,就是“嬌弱”。


    上輩子作為一個身高一米八,胳膊能跑馬的女漢子,她無比羨慕那些嬌弱的像林妹妹一樣的美女。


    奈何,別人鍛練,瘦下去的都是肉;她也鍛練,可練出來的都是肌肉。


    而且,她骨骼天生粗大,就算瘦成皮包骨頭,一穿衣服,也還是一條好漢。


    三十五年,整整三十五年啊!


    她每一分每一秒都生活在對自己身材的自卑裏,片刻也不能自拔。


    如今,好不容易老天開眼,讓她穿越時空,變成了一個風吹就倒的蒲柳美人,她可不得盡情地把從前想幹而不敢幹的事都幹一遍?


    什麽迎風落淚,對月傷懷隻是基本;略走兩步就嬌喘微微才是精髓。


    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間似弱柳扶風更是她的終極目標。


    “靈兒,夕瑤。”


    “娘娘,奴婢們在呢。”


    湘嬪捂著胸口,秀眉微顰,“本宮乏了。”


    靈兒和夕瑤眼觀鼻鼻觀心,一個拿墊子,一個扶著湘嬪,走到了不遠處的小涼亭裏,鋪好軟墊,請她坐下。


    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這倆宮女那一瞬間抽搐的嘴角,更看不透她們內心的吐槽:


    娘娘誒,從正殿走到大門口,有一百步嗎?


    “靈兒。”


    “奴婢在。”靈兒立刻收攝心神,抬頭挺胸。


    湘嬪從小宮女捧著的匣子裏拿出靶鏡,右手指翹蘭花,輕輕地扶了扶最顯人慵懶的傾髻,口中問道:“本宮今日如何?”


    湘嬪問的沒頭沒尾,早已有了應對經驗的靈兒卻是心裏門兒清。


    她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很小的距離,無比誠懇地說:“有那麽一點點兒誇張,一點點而已。”


    “嘖。”湘嬪對著鏡子做出一個標準的美人顰眉的表情,嗲聲嗲氣地說,“怪不得玫嬪的反應那麽大,本宮還當她是矯情呢,卻是本宮錯怪她了。”


    靈兒和夕瑤低著頭,都不接話。


    她們知道,湘嬪隻是在自言自語而已,根本就不需要她們接話。


    所以,她們得好好做一下心理建設,好迎接接踵而來的狂風暴雨。


    湘嬪舉著靶鏡顧影自憐了有一刻鍾之後,才幽幽地歎了一聲。


    靈兒和夕瑤皆是心中一凜,迅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兩個字:


    ——來了。


    湘嬪的目光從鏡子上挪開,轉向了她們。


    然後,做出了一個西子捧心的動作,語調微喘,弱聲弱氣地問:“靈兒,夕瑤,本宮看起來如何?”


    可憐兩個宮女被她這樣看著,隻覺得有一種特別的、陌生的酥麻感從脊柱上升起,並迅速流竄到全身。


    她們忍了又忍,夕瑤還是沒忍住,抖了一下。


    如果要確切地形容一下兩人當時的感覺,有三個字可供參考:


    ——遭雷劈。


    靈兒被摧殘的次數更多,承受能力也更強一點兒。


    她迅速在自己舌頭上咬了一下,臉上露出了讚歎與憐惜並存的神色:“娘娘當真是我見猶憐!”


    ——天知道,為了讓這個表情標準化,她暗地裏對著水盆練習了多少次?


    想要在一個戲精主子跟前混出頭,她容易嗎?


    想想都是一把酸心淚呀!


    但練習的效果是顯著的,至少湘嬪很滿意。


    可讓靈兒遺憾的是,這滿意並不是結束,僅僅隻是開始。


    “這樣呢?”湘嬪素手輕撩,把滑落腮邊的秀發抿到耳後。


    “娘娘當真是嬌花照水!”


    “那這樣呢?”湘嬪輕按著額角,臉上微微露出點兒痛苦之色。


    “娘娘當真是弱柳扶風!”


    “這樣呢?”


    “…………”


    ——原諒她一個小宮女才疏學淺吧,靈兒詞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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