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淑妃來說,一個月的時光像是十年那樣煎熬。


    但對終於能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用幹,啥也不用想的齊晟來說,這一個月就過的很快了。


    唔,好吧。


    如果不是宮人們張羅著淑妃出月子的事,他是連自己已經滿月了都不知道的。


    嬰兒的身體畢竟脆弱,或許是他天生便五感敏銳的緣故,比別的嬰兒更容易累。


    一天十二個時辰,他能睡過去十個,哪裏還能記得住時光的流逝?


    宮裏的高位在鍾粹宮喝了一頓滿月酒之後,淑妃第二日便抱著他到坤寧宮去請安,算是正式宣布鍾粹宮妃的迴歸。


    在坤寧宮裏,齊晟終於見到了接連被人嫌棄的五皇子,也是他這輩子的五哥。


    他趴在奶媽劉嫂子的懷裏,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努力去看同樣趴在自己奶媽懷裏的五皇子。


    像所有的嬰兒一樣,五皇子白白胖胖的,稍微一動,臉頰上的肉便顫顫巍巍的。


    齊晟萬分不解:他們到底是怎麽從一個嬰兒臉上,看出美醜的?


    五皇子已經八個月大了,雖然還不會說話,但五感已經發育的很完善了,也開始有簡單的記憶了。


    在和齊晟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會兒後,他似乎是終於反應過來,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的人兒,從來都沒有見過。


    他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咿咿呀呀地往齊晟這邊撲。


    他吃得膘肥體壯,力氣也不小。這驟然一撲,他的奶媽差點兒沒抱住他,嚇得臉色都變了。


    皇後雖然在和眾宮妃閑話,但卻時時刻刻都注意著自己的兒子。


    五皇子的奶媽身體猛然一晃,皇後的心就跟著一提。


    她也不管還在鬥嘴的玫嬪和湘嬪了,說了句:“好了,都散了吧。”便示意奶媽把五皇子遞給她,她抱著就迴了內殿。


    “恭送皇後娘娘。”


    無論甘心不甘心,都得給皇後行禮。


    等皇後走了之後,餘貴妃涼涼地看了淑妃一眼,懶洋洋地說:“小孩子脆弱,未滿周歲的更甚。淑妃還是經心些的好,可別像容嬪似的。”


    這顯然不是什麽好話,但淑妃一向懶得和她做口舌之爭,不軟不硬地迴了一句:“多謝貴妃關心。”


    餘貴妃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扶著翠縷的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她是皇後之下第一人,她走了之後,淑妃和德妃相□□頭致意。


    然後,德妃領著三公主,淑妃讓人抱好了六皇子,在坤寧宮正殿門口分別,各自上了步攆,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


    母子二人剛迴到鍾粹宮,淑妃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就見小太監吉祥進來通報:“娘娘,玫嬪求見。”


    聽見“玫嬪”二字,淑妃就忍不住蹙了蹙眉。


    這個玫嬪,對淑妃來說,可真是印象深刻。


    玫嬪是揚州知府的女兒,去年選秀進來的,初封是貴人。


    淑妃之所以會注意到她,是因為這一位剛進宮不久,就到處打聽關於鍾粹宮淑妃的事。


    偏她行事又不隱秘,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就在淑妃暗暗防備著,看她到底想幹什麽的時候,她又突然沉寂了。弄得淑妃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厲害。


    淑妃可不是什麽好性的人。


    她進宮是來看美人的,可不是給人耍著玩兒的。


    於是,玫貴人剛進宮的第二個月,在衣料和首飾上的份例就晚發了好幾天,品質比起頭一個月的,也次了半等。


    淑妃也就是想給她個警告,讓她往後行事謹慎點兒,不該招惹的人就別招惹。


    可是,這玫貴人也不知道是真沒見識還是裝傻。


    據淑妃留在她那裏的眼線迴報,玫貴人領到份例之後,像頭一個月一樣愛不釋手,嘴裏還說著什麽“不愧是傾天下以養的皇室,給一個貴人用的東西都這麽好”。


    本來是準備出一口氣的淑妃:“…………”


    ——好像更生氣了有木有?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玫貴人她爹好歹也是個四品知府吧?


    還是揚州這種膏腴之地的知府。


    宮裏的許多繡品的布料都是揚州那邊進貢過來的,許多東西玫嬪就算沒用過,也該見過吧?


    怎麽就分不出好壞呢?


    淑妃沒想明白,但也不準備搭理玫貴人了。


    ——她每日裏琢磨美食,欣賞美人都嫌時日苦短,更何況還要掌管宮務。


    等她再一次聽見玫貴人的消息,就是玫貴人因有孕而晉為玫嬪的時候了。


    玫貴人在同一批進宮的秀女裏,初封的分位不是最高的,卻是最早懷孕的。


    在聽聞玫嬪有孕之後,淑妃就確定了:這玫嬪八成是個棒槌。


    如果她不是個棒槌,怎麽會在進宮不到一年,腳跟都還沒站穩的時候,就讓自己有了身孕呢?


    不出意外的,這孕信傳出不到一個月,玫嬪在自己宮裏散步的時候,踩到一片油漬,滑了一腳。


    孩子沒保住。


    那時候,恰逢淑妃查出有孕,便由貴妃和德妃共同調查。


    調查的結果,是和玫嬪一同進宮的另一個貴人,因為妒忌玫嬪好運就下了手。


    至於事實究竟如何嘛……


    反正陛下是信了這個結果,玫嬪自己也信了。


    既然如此,誰還會深究呢?


    等玫嬪出了小月子,還往鍾粹宮請過幾次安。


    但淑妃以養胎為由,沒有見她。


    後來,她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就沒有再來。


    現在怎麽又來了呢?


    見主子臉色不好,吉祥小心翼翼地問:“主子,要不奴婢就說娘娘乏了,讓她迴去?”


    “別,還是見見吧。”淑妃輕笑了一聲,“本宮也想知道,這個玫嬪,到底為什麽這麽執著的往鍾粹宮靠。”


    “是。奴婢這就請玫嬪進來。”


    吉祥去請人了,淑妃讓錦屏留在外邊招待玫嬪。她自己則是到裏間換衣裳去了。


    等她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出來之後,玫嬪已經坐在內殿喝了半盞茶了。


    “玫嬪陸氏,給娘娘請安。”


    如果忽略了她臉上莫名的興奮緊張,玫嬪的禮節還是很標準的。


    看著玫嬪那張就算放在後宮,也能脫穎而出的臉,淑妃開始覺得這個玫嬪有些順眼了。


    “起來吧,別多禮了。”


    淑妃到上首坐了,示意玫嬪也坐,這才問道:“你今日來我這裏,可是有誰怠慢了你?”


    “不,沒有。”玫嬪迅速迴話。


    一句話脫口而出之後,她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太緊張了,尷尬的臉色通紅。


    能選進宮來的,沒有一個醜的,這玫嬪長的更是別樣嬌俏。


    此時她臉一紅,原本的九分顏色,也增到了十一分。


    淑妃的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安撫道:“你別緊張,本宮又不吃人。”


    “哈哈哈哈,娘娘說笑了。”


    玫嬪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拐彎抹角的那塊料兒,幹脆就有話直說了。


    “妾沒進宮時,就聽說過娘娘的美名,一直很是仰慕。隻是因著種種原因,緣鏘一麵。今日妾估摸著娘娘應該有空,就帶著自製的兩樣小點心,還有給六爺的小禮物,前來拜見。”


    說完這一段話,玫嬪暗暗長舒了一口氣。


    ——這樣咬文嚼字的說話,實在是太累人了。


    “哦?”


    聽見“點心”二字,淑妃眼睛一亮,轉頭示意翠屏,“你帶了什麽來?”


    玫嬪轉頭示意自己的兩個宮娥,“白蓮,綠茶,還不快拿給娘娘看看。”


    不知是不是淑妃的錯覺,她總覺得,玫嬪在喊自己兩個大宮女的名字的時候,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古怪之色。


    “是,小主。”


    兩個宮娥一個提著食盒,另一個則是捧著一個蓋著紅綢的托盤。


    兩人走到淑妃麵前,食盒打開,紅綢揭去,露出了裏麵的東西。


    淑妃是個吃貨,看見新奇的食物就走不動道的那種。


    可是,今日這兩種從沒見過的點心,卻不能把她的目光從那個紅漆托盤上奪走分毫。


    那是玫嬪給齊晟準備的禮物,一隻很奇怪又莫名可愛的猴子。


    黑色的腦袋和身子差不多大,粉色的臉,上麵有大塊兒的黑曜石點綴了眼睛和鼻子。


    最突出的是猴子的嘴巴。


    嘴巴是用黑線縫成的,隻有長長的一道黑縫,從臉的左邊一直延伸到右邊。


    “這……”淑妃忍不住把那隻奇怪的猴子拿在了手裏,“也是你做的?”


    手感軟綿綿的,還帶著絨布的絲滑觸感。


    玫嬪笑的眉眼彎彎,“是妾瞎琢磨的,妾叫它大嘴猴。”


    “好生靈巧的心思,本宮替小六謝謝你了。”


    “娘娘客氣了。您不嫌棄妾的手藝粗糙就好。”


    玫嬪頓了頓,忍不住提醒道,“娘娘,那兩道點心也是妾自己琢磨的。”


    淑妃看了她一眼,隻從她臉上看到了緊張和期待,但卻沒有絲毫負麵情緒。


    淑妃就更覺得她有意思了。


    進宮這麽久,期間還流過一個孩子,竟然還能有這麽純淨的氣質。


    這個玫嬪要麽就是心機深沉,偽裝的太好,要麽就是個傻大姐兒。


    隻看她前麵的那些操作,就不像是什麽聰明人,淑妃暫時排除了她心機深沉的猜測。


    “翠屏。”


    “奴婢去去就來。”


    翠屏深諳自家主子的尿性,知道根本勸不住,索性也不再勸她不能亂吃東西了。


    趁著把點心拿走裝盤的功夫,她拿銀針在每一塊兒點心上都紮了一下,確定沒毒之後,才擺好造型,重新端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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