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是胡說,你倆小娃子能去哪迴去洛陽”他這話出口就知不是。阿措昨日在程府與他說話,顯然曉得恩赦令無法到手。


    “跟我迴去”他拿土先堵住洞口,壓低了聲音,怒火衝天。


    “白明簡感念程大哥相護相救之情,若不是程大哥幾番相幫,隻怕我們主仆沒有凍死街頭,也在那場兵亂中失去性命了。”


    阿措點點頭,她的骨頭,是程大郎給看好的。程家兄弟是他倆在柔玄鎮的貴人。


    白家和程傑江三代結怨,白明簡倒不是說和程大郎起了間隙,而是並不願讓他為難。程大郎待白明簡誠心,白明簡就更不能坦然受下。


    這些話他和阿措說起過,他眼睛的餘光看向阿措,她點頭的樣子很是認可自己,他的底氣更足了些。


    是的,他們不必依靠別人。


    程大郎有些慚愧,他在程傑江麵前也是動搖過的。昨日他被程傑江派出去和差役們一起去搜人,他就將去白家盤查的趙姓差役叫過來,狠狠敲打了一番。


    “你倆小孩這天寒地凍的待一待,就得蹭掉一層嫩皮兒,外邊的人心也壞,專抓小孩的心髒吃。”程大郎嚇唬他們。


    “柔玄鎮好歹有俺在不是,遇急遇難也能照應一下。就是恩赦令,也會有辦法的”他著急地把這事攬了過來。


    可站在他眼前的白家主仆隻是在對他笑,並沒有任何猶豫的神色。


    程大郎著急起來,甚至張開蒲扇一般大的手要抓住他倆。阿措笑嘻嘻地指著他後邊。“狸子跑出來了”


    他轉過身來,再轉迴去。他們兩個跑出去了一丈遠。


    “程大哥,黃老爺子說你命好有富貴,這幾日莫要和人爭執”


    阿措這番話將程大郎說愣了,他可不記得有後一句。


    白明簡高喊起來。“大郎,捕著花麵狸了大郎,捕著花麵狸了”


    他這一聲出來,山坳後邊立時有人應和。


    程大郎再去追時,程家家丁已經瞧見他了。“大郎,在哪呢。”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而白家主仆已經消失在山林子裏了。“哎呀”他狠狠用手砸著大腿,這兩孩子跑在林子裏,晚上凍都會凍死的。


    可也正是這個瞬間,他猛然想起昨晚和程二郎守著果子狸,程二郎說起的話。


    程二郎說阿措在他那裏拿了最好的傷藥、棉紗皮子、燧石火引、針線麻繩一堆東西,問自己阿措是要做什麽。


    “阿措是個古怪的女娃子,”他是這般迴答的,她教自己逮花麵狸的時候,她的古怪讓自己記得深刻極了。“那日不是還向你要了匕首,繩索誰曉得”他是個粗人,想不明白就不願想了。但他卻也不要程二郎妨礙著,說她要買什麽就買什麽。


    程二郎很細心,深夜中沉默了許久。“像是要遠行的樣子呢。”


    “大郎那畜生在哪呢”


    他晃過神來,拿起竹竿子,用當時阿措最早教他的法子,讓家丁在洞上麵掘出個口子來,燃起了艾草。


    這倆小東西還沒得到三炷香的自由,又被程大郎用濃煙熏了出來,他罩在兜子裏,它們的叫聲叫的淒苦極了。


    程家家丁圍上來,去看布袋裏頭的花麵狸,嘖嘖稱奇。“從沒見過”


    “真稀罕”


    “從沒見過長花紋的狸子”


    他不由啞然失笑。


    突然心中一動,他望著白家主仆消失的山林子盡頭。清風吹葉,風聲在樹巔颯颯而鳴。


    原來這兩隻作假的花麵狸,從一開始就是白家主仆用來酬謝自己的。


    從未有過的離別情緒,在他這個粗壯漢子的身軀裏擴散開來。


    白明簡和阿措自然沒那麽瀟灑,別說白明簡了,阿措的原身也沒在山林子走過,這逃竄的樣子堪稱連滾帶爬。他們將將躲過程家家丁的眼睛,伏在草叢裏不敢跑出來。


    這會兒已是晌午,日頭從雲裏出來,天兒不那麽冷了。倆人趴在地上,倒還不算難捱。阿措從包袱裏抽出兩隻狼皮筒子,墊在他和自己的腰腹上。


    “程二郎,從豐縣收來的。被蟲子嗑出許多的窟窿賣不上什麽錢,我纏了他許久,昨兒晚上”她正說著,隻覺得這狼皮筒子裏硌著她的肚子了。


    她把手掏進去,摸到了些碎塊。“我看程二郎做生意也不怎麽樣他都不檢查檢查”


    白明簡已將碎塊自行取出來了。“是銀子。”


    兩人將銀子攏在一處,差不多有六七兩那麽多。


    他倆相互看看。“他這是送給咱們的”兩人不由迴憶起程二郎的財迷樣兒,他事事都是笑臉迎人,唯獨錢財上麵著急。


    “他曉得咱們走嗎”


    兩個人都不知這人從哪曉得的。她和程二郎的買賣交易,自然她是清楚的很。程二郎返還的錢數,可說是將她買的東西打了個對折。他把銀子送給他們,那可著實心意到家了。


    “咱們以後還他的錢吧。”


    阿措嗯嗯了兩聲,自家少爺還如以往一樣,不肯占別人的便宜。“這人來人往的,有分離就有重逢,以後定能再見麵的。”


    程傑江在府衙裏頭的曲廊內,焦班頭正與他說話,說是明日一早謝靈鬆就要迴去雍州了,謝靈芝也將同日前往。


    焦班頭一臉鬱結,這幾日沒有上官再來柔玄鎮,又未聽說有人暫任府尹,實在沒人來主持收稅事務了。可偏偏他手底下的差役們卻覺得是得了機會,又在街上大肆收稅,都不聽他這個管事的。


    程傑江心中冷哼了一聲。這個焦班頭也是滑頭,這話分明是將自己摘了出去。可底下人必然也給他添了孝敬,他們相處三十年了,都知道彼此的算盤打的最精。


    而和程傑江不同的是,焦班頭甚是喜歡裝糊塗。


    果不然,焦班頭說道“程訟師,你這把人就逮進大牢裏,縱然是那人不長眼睛,也得給外人一個說法才是”


    程傑江著急去牢裏審人,偏偏焦班頭要過來纏他。


    “甭管是誰來當咱們的縣太爺,那官家多看我程某一眼,就絕不敢為難你半分。”


    焦班頭笑著讓開了路。


    柔玄鎮的差役仍沒有逮到趙慶,這讓程傑江很是戳火。他親自來審趙慶的嘍囉,這一聽更是惱怒了。


    原來趙慶在府衙裏也有認識的人,他要人去追的時候,早就得到了消息跑了。他恨不得將府衙裏的祿蠹飯袋個個掌嘴,平時要他們貪財好辦事,如今倒是套住了自己。


    在審人的時候,他又添了一肚子火。采石場的嘍囉們都很詫異地問。誰得罪你了,找誰去,抓他們做什麽。


    他拿出宋三的理由,他們更說這是白家那個後生的事了,與他們什麽相幹。


    “白明簡去過采石場”他聽了來龍去脈,心中清楚白明簡是故意去那裏找趙慶給證據的。


    白明簡在采石場蟄伏了月餘,等待時機,程傑江心中駭然。


    另有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一直在說有個女娃子肩後有烙印,也說的他神色一凜。


    他從府衙出來,神情沉重。朱致在後邊連聲叫住了他,問事情準備的怎麽樣了。他收住心思,耐心解釋。


    此事還要再等上半日,那隻冰白玉鼎從雍州拿來後,要再安排人到采石場上做一番功夫。


    縱然是程傑江的態度恭敬無比,朱致也已是急的等不得了。


    正在此時,程家大管事喜滋滋地來報喜,說是抓到兩隻花麵狸,背麵上的花紋有名堂,要老爺趕緊認認。


    朱致的步子可比程傑江的快多了。


    “這是寧,這是平”朱致滿麵潮紅,興奮極了。黃芳死了又如何,這是上天給的吉兆,萬事俱善。


    他恨不得將這倆放著臭氣的寶貝疙瘩親上一口。不管是老皇壽永,還是新帝登基,這都能應上。欽天監將此物獻出,定能在白玉京風雲詭譎之時如履平地。


    他敢斷定,國師李思茂可在天底下找不來這樣的祥獸異物。


    欽天監也可謂是聆聽天意的地方,通過觀測天文氣象,預知人間禍福,報送朝廷。黃芳落寞出京,繼任的監正更加無心去精研天數理學,而一味拿些異端之說來哄騙帝王,竟是步了李思茂的後塵。


    程傑江在驚喜之餘,很是惶惑。他本意是在造假,怎麽反倒引出真的了。


    他心裏清楚的很,祥瑞明明就沒有真的。


    十幾個家丁給程大郎作證,這倆花麵狸就是從山林子掏來的。程大郎當記頭功。


    程傑江撚了撚胡須,他這個遠房親戚大字不識一個,自然更不通甲骨文。再看花麵狸的背上珠光寶氣,他活了大半輩子,也確實沒見過世間誰人能有這樣的手段。


    程大郎拘束地坐在前廳的末座上,如坐針氈。程家家丁在他眼前來迴穿行。這個拿青果,那個找甘泉,這個尋去了軟銀墊子,那個翻見了飲水的白玉碗。


    祥獸自然要配的上最好的待遇。


    他抬起眼,程傑江正望著他,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和顏悅色。他雖說早有準備,但仍然感到受寵若驚,訥訥地又低下了頭。


    他默默在想,難道說這待遇也是白家主仆早已預料的。


    “程老弟,你看這每一個字的最後一筆都向上挑了,這是什麽”朱致欣喜地和程傑江稱兄道弟起來。


    程大郎心中大驚,到底是這兒有問題


    他雙手抓住膝蓋,全身緊緊繃起肌肉。


    程傑江方才還覺得這東西作假,但細瞧了半刻,臉上的紅光比朱致還要強烈,手舞足蹈。


    “王者刑罰理則至,王者宗廟肅敬則至,王者爵祿均則至,王者德及高遠則至,這是上古才有的祥雲紋啊”


    程大郎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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