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明玄幽抱著夙夜上了白頭宮,進門就大叫一聲:“宗主師兄何在!”


    宗主正在與藥房長老議事,聽到明玄幽的唿喚,迴過頭來,道一聲:“幽師弟,你迴來了?”又見明玄幽抱著一人,似有鮮血濺在衣服上,便道:“快來給藥長老看看。”


    明玄幽一見藥房長老也在,便快步走上去,將夙夜放在地上,半抱著他上身。


    藥房長老一看,便撇嘴道:“這點小傷,也值得我耽誤時間?”


    夙夜則是咳嗽一聲,他的傷還真是不重,隻是被捅傷了肩膀,幸而他在那飛劍刺來之時,強行調動真氣,騰挪躲開了要害,因此,雖然流了不少血,卻沒什麽要緊。


    而且,這一路狂奔上來,明玄幽可沒少把各種昂貴的止血藥、複原藥往他傷口處抹,這會兒都不怎麽流血了。


    都是錢啊,都是錢,錢砸出來的療效能不好嗎。


    明玄幽一臉嚴肅,正色道:“藥長老,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他流了這麽多血,怎麽可能沒事——而且方才劍門長老那廝用一個紅色的犀牛角吹出穿耳魔音,還是衝著夙夜去的,不檢查一下,怎麽知道夙夜有沒有中什麽魔功。”


    “什麽?魔功??”宗主立刻緊張起來了,這無異於在他眼前拉響一級警報。


    明玄幽點頭:“不錯,那魔音很是詭異,若不是劍門長老使出這種下|流招數,夙夜也不至於受傷,我也不至於飛劍失控,誤傷了幾個師侄。”


    “啊?”宗主總覺得明玄幽這話帶出的信息量有點大,他需要消化一下。


    就在這時,一人突然衝了進來,高聲喝道:“叛徒,哪裏跑!”


    明玄幽頭也不迴,淮南皓月宛如貫日長虹,嗖地激|射出去,直停在劍門長老麵門前三指處。


    劍門長老被這凜冽的殺氣嚇得僵住,竟無法挪動分毫。


    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宗主也是一驚,忙道:“幽師弟,你這是——?”


    “請宗主師兄明斷,正是此人,在我與師侄比試之間,以魔音相催,才使得師侄重傷夙夜,而我也飛劍失控,傷了師侄們。”明玄幽流暢地信口胡編道,容色端正,一派正氣,饒是誰都不會以為他在說假話。


    夙夜在他懷裏歎了口氣,不管怎樣,這孩子算是把他的扯謊招數學了個十成十,如今也算勝利出師,他心甚慰。


    “這……”宗主聽了,眉頭微皺,看向劍門長老。


    劍門長老怒道:“血口噴人,誰看見我發邪功了?宗主師侄,你不要相信這人信口胡說,他背叛我宗門在先,還搶走了他師父的天靈地寶,才能在短短十年內修成如此神功!”


    宗主勸住劍門長老,道:“你們慢慢說,都是一派師兄弟,有什麽不好坐下來說的?為何要舞刀弄槍呢,豈不是傷了和氣。”


    宗主本來就是個和事老性子,臨時被拉來當宗主,其他與他功力相當的禦神宗長老都去閉關修煉了,要麽就是忙活自己的小愛好,隻有他對修煉不甚熱衷,被祖師爺點名當這個暫代宗主,不過呢,這數十年來,倒真沒有什麽大事,他當的倒也舒服。


    明玄幽突然發狂重傷同門弟子?


    劍門長老暗練魔功陷害小師弟?


    這大概是這數十年來最大的一出官司了。


    宗主的頭也有些大。


    兩方正各執一詞,卻聽門外一陣嗡嗡吵嚷聲,瞬間湧入一群後輩弟子。


    夙夜探頭一看,知道要糟。


    明玄幽方才在天街上發怒,放了淮南皓月傷人,並沒有留手,也不知道倒在地上的弟子是死是活。


    如今搶進白頭宮裏的幾人,其中就有方才那群弟子裏的兩三個,這兩三個弟子顯然是喊來了更多人,要找明玄幽的麻煩。


    夙夜知道,明玄幽也是為了他才惹上麻煩,他可得想個辦法,讓明玄幽免了這場麻煩,早點見到明玄幽的師父。


    “咳咳……明玄幽,我有話跟你說。”夙夜喘著氣道。


    明玄幽替他撫平了氣息,憂心道:“你還說什麽,我都知道,你還是省口氣吧,折騰的傷更重了。”


    “不,不,去找六把神劍前輩來,就說紫城開元,我們見過了。”夙夜道。


    明玄幽眼前一亮,他怎麽忘了這茬,六神劍和紫城感情很好,而夙夜本身又是紫城結下契約的主人。


    “在這裏說沒有用。”夙夜道,“他們不會讓你見你師父的。”


    明玄幽點點頭,捏了個符紙,向劍閣方向飛去,這劍閣本來距離白頭宮就很近,明玄幽以真氣打通結界,也是可以送到消息的。


    而要去後山見師父,那就必須要走傳送陣了,師父在無極峰閉關修煉,那地方沒有人能隨便靠近。


    明玄幽本來打算說通宗主,讓他走傳送陣,現在看來,說通宗主也沒有那麽容易。


    他隻能先送消息去找六神劍,看在夙夜的份上,他們也能出把力幫忙。


    然而在六神劍未到的時間裏,隻能靠他自己先撐著了。


    卻說那消息靈符化作紙鶴形狀,撲著翅膀向白頭宮外飛去,有弟子眼尖,看見紙鶴,想用手阻攔,誰知那紙鶴竟是蘊含了強大的靈力,將試圖阻攔的弟子震飛出去,整條胳膊都如麵條似的耷拉下來,恐怕骨頭都粉碎了,那弟子疼的麵無人色,但是自己手賤在先,連個紙鶴都抓不住,實在是沒話可說。


    “哼,我倒要看看,這禦神宗上下,有誰敢幫你。”劍門長老大喇喇走出,也不管那紙鶴,他是篤定了自己和大師兄說好,隻要有大師兄——也就是禦神宗祖師爺站在自己這邊撐腰,那真不怕明玄幽能請來什麽大能,能淩駕於祖師爺之上。


    那些禦神宗弟子也湧了進來,團團將明玄幽和夙夜圍在中間,爭相向宗主告狀,說明玄幽如何目中無人,攻擊同門,還與人魔街的邪魔中人為伍,說他沒有背叛宗門,都沒人相信。


    明玄幽此刻也不辯駁,就任他們說,身邊撐起金色結界,將一群人攔在外麵,誰也不能近身。


    白頭宮,禦神宗最大的殿堂。


    此刻明玄幽抱著夙夜,就在這大殿之上,狹小的結界撐起一片金色的薄膜,金光之外,擠滿了惡意的麵孔,咒罵、譏刺、挑釁……


    夙夜自己都快被氣死了,明玄幽卻是巋然不動,麵無表情,明明他隨便一出手,就可以碾壓外麵那群人,但是他在忍。


    正是他這種性格,才容易走入邪道啊,夙夜不禁想。


    要麽就是絕對的正派英雄,要麽就是極端的魔尊,明玄幽這種人,很容易把一條道走到極致。


    對他來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夙夜摸索著抓住明玄幽的手,輕輕用力,他想把自己的力量和意願通過這種方式傳給這個孤獨的人,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明玄幽抬眼,淡淡地看了夙夜一眼,眼中並無情緒波動。夙夜卻聽到,聖母係統告訴他,明玄幽已經變成了他的信徒。


    信徒,那就可以動用明玄幽的全部功力了,他也沒想到,會升的這麽快,事實上,他的修為還沒有成長到足以接受明玄幽的全部功力。


    夙夜也並沒有為此而欣喜,明玄幽對他的信任,意味著他要承擔更多的責任,他必須把他引導向正途。


    “明玄幽,”宗主朗聲道,“你這樣躲在結界裏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出來把事情的原委說清楚了,你這十年間去哪裏了,又為什麽會與人魔街的邪魔外道為伍?”


    夙夜一聽宗主這麽說,就想罵娘,繃著傷口他嘴巴仍是停不住:“誰是人魔街的邪魔外道?嘴巴放幹淨點!”


    “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人魔街那種地方,自然出不來什麽好人。”宗主解釋道。


    “我x,那你們派去人魔街駐紮了七八年的鮑魚豈不是都臭了?”夙夜損道。


    明玄幽本來一副苦大仇深的冷酷臉,聽到這話差點破功,嘴角抽了一下,還是把笑給忍了下去。


    “瞎說八道!怎麽跟宗主說話呢!”一個抱大腿的弟子立刻接上來。


    “本來都是好好的人,為什麽不能用語言交流,就是你們這些跪舔的人多了,咱們平民百姓跟掌門啊宗主啊這些人都不能正經說話了,還得專門發明一門跪舔的語言,你說你們這些人該不該死?”夙夜當即噴道。


    “好了,別說了,小心傷口裂開。”明玄幽按住夙夜的肩膀,別看夙夜長得秀氣,罵起人來那是能量很大,毫不含糊。


    那邊禦神宗弟子和宗主都被他噎住,半晌說不出來個什麽,而夙夜也沒有乘勝追擊,因為——閑子又開始他的雞湯朗誦了。


    恰在僵持不下之時,忽而一道勁風吹開窗戶,門在合頁中不斷前後擺動,發出撲棱撲棱的聲音,大殿裏瞬時被大風席卷,人們一個個吹得睜不開眼睛。


    風靜之後,殿中竟多了三個人。


    為首那人雄姿英發,正值壯年,頷下緒著美髯,不是別人,正是紫城。


    闊別十載,一朝相見,竟是在禦神宗的白頭宮。


    紫城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名神劍所化的道人,一人衣衫襤褸,容貌蒼老,乃是神劍魚癡,另外一人紅衣如火,美貌無匹,是那個嘴巴特別毒的劍靈紅蓮。


    這三人乃劍閣供奉的九州神劍所化,九州神劍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出去遊玩也沒有人敢阻攔,大殿上下竟然沒有幾個人認得出他們。


    “這是什麽人啊?”


    “他們怎麽能直接闖進我們大殿?”


    “難道禁製失效了?”


    劍門長老和宗主卻是認得這三人的,都有些意外,劍閣那群高高在上的名劍,從來不管禦神宗裏的事務,怎麽會出現在白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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