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掃落葉,轉眼已過三月。


    蚌城的老巷舊街,破敗的房屋,不知道多久沒人居住了。


    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穿過其中,繞過下個轉角,不見蹤跡。


    追來的藍袍少年,手持銀白長劍,黑發迎風飄散於腦後,眉間殺氣騰騰。墨靴踏過地上枯黃的樹葉,發出呲啦的碎裂聲。


    蚌城鬧鬼了,先是小孩無緣無故的失蹤,再有夜半三更家中後院起火,傳來詭異哭聲。百姓閉門不出,唯恐稀裏糊塗的就丟了命去。


    城中的掌權者急得團團轉,到處請道士做法,隻可惜銀子花了大把,每天跪在外麵哭訴求助的人卻是隻多不少。


    丟了孩子這種大事兒,幾句話怎麽可能安撫的了?


    可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前日裏來了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起來小小年紀,能力卻是比那些個道士都管用。就往那兒一站,立馬曉得是有妖怪作亂!


    “要說這少年真有幾分本事,降妖除魔都不在話下。預知後事如何,還請聽明日分解。”


    茶館屏障後麵的說書先生吊足眾位客官的胃口,突然重重拍下扶尺,聽見外麵扔賞錢的聲音,折扇一揮,款款走了出來。


    故彥的瓜子剛磕了一半,手中還留著十來顆。天色剛過定昏,眾人一哄而散,他反而愣在座位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蚌城最近不安全,客官還不迴去,不怕走夜路遇到髒東西?”


    說書人看起來是個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皸裂的手撿起桌上的銀錢撞進一個紅色的布囊裏,露出一口白牙,頭都不抬。


    “先生說書,是為了謀生計?”故彥繼續磕著掌中的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迴著話,“怎的這節骨眼上沒後文了?”


    “少年大戰妖魔的故事,新鮮又刺激,夠好好賺一筆了。”說書人撿起最後一個銅板,將錢袋在手中顛了幾下,“客官想聽什麽,明日來早便是。”


    “先生聰慧,我現下還真是有個想聽的故事。”故彥不急不緩的吐了口中的殼,站起身拍了拍白袍,黑瞳微亮,“趁著天還沒黑,先生不如跟我講講,這擾亂蚌城的妖怪躲在茶館當起說書先生的故事?”


    那人聞言,臉色刹那蒼白,抬起頭隻飛快的暼了一眼,轉身拔腿就跑。


    故彥隨後出了茶館,似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並沒有去追逃走的說書人,而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東頭的第二家客棧,才是他的落腳點。


    一夜相安無事。


    次日天剛亮,城主家門口來了個藍袍少年,手裏提著條半死不活的海蛇。狠狠一摔,那花斑海蛇落地變成個中年男人,蜷著身子急唿饒命。城主神色頓時大喜,身後小廝上前將那海蛇妖五花大綁,迎了少年進去。


    蚌城鬧鬼事件總算迎刃而解,要說這藍袍少年,可是來頭不小,這中原大陸誰沒聽說過俠士沈書錦的故事?連三歲小孩都會哼唧幾句廣為流傳的讚歌。


    如今又替蚌城除去一害,功德無量啊!


    故彥吐出口中咬著的狗尾巴草,盯著沈書錦消失在朱門後背影,靜靜發起呆來。


    已經三個月了,故彥仍舊沒有禦邵湮的消息。早知道這樣,他當初還不如留在百花閣等重淵的消息。現下隻怕是無論如何也迴不去了。謊報仙帝指令,打傷天將,怎麽著都不會好過。


    他也實實在在是走途無路,才用了這下下計——隻要找到沈書錦,早晚能遇上禦邵湮。


    說來也巧,蚌城出了個海蛇妖,以童子為食,修煉邪術,人人得而誅之。山上那些道士坑蒙拐騙在行,哪能真的降妖除魔救民於水火?正是男主刷存在的好時機,故彥守株待兔了兩天,總算見著這位主。


    鎮魂隅塔一別,兩人算是因為禦邵湮撕破了臉,相見不是仇敵也是陌路,反正絕對不可能迴到最初的那種不是師徒勝似師徒的關係。


    不能腆著臉去打招唿,默默守著總是不難的。所以故彥提前算好時辰飛鏢傳書告知沈書錦地點,再順便戳穿了海蛇化身的說書先生,讓他自投羅網。


    當真是一出好戲,他這正兒八經的大恩人,連頓好酒都吃不到。


    故彥靠著樹坐下,揉了揉小腹,隔著衣袍搓的熱熱的才罷休。罌粟花酒早就喝完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傷了多嚴重,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痊愈。平常還好,可隻要一動用靈力,丹田就像炸了一樣,非要疼的死去活來好幾個時辰。


    簡直就像來了月事的女人!


    隻這樣想著,故彥就黑了臉。沈書錦這被邀入裏麵,一去就是兩個時辰,正午時分那厚重的朱門才傳來點動靜。


    修長的身影投下陰霾,擋住了故彥的視線。來人亦是藍袍翩翩,溫潤如玉,居高臨下看他,眼底似笑非笑,玉仙塵風。


    “老祖好興致,這坐在街邊是賣哪葫蘆的仙藥?”


    有些人,故彥怎麽看都不順眼,最惱的是自己還不知道原因,比如說眼前的南枝。


    “仙使有病?”


    南枝不解,“何出此言?”


    故彥冷哼,“沒病買什麽藥?”


    “......”


    到底是一迴生二迴熟,南枝這次表現的比在鎮魂隅塔裏淡定沉穩的多了。修長手指扣掉一大塊幹枯的樹皮,在手中捏成了深棕色的粉末,輕輕一吹,散的到處都是。


    “阿嚏!”故彥被嗆的打了個噴嚏,鼻子裏癢的難受,揮了揮袖子,“你的確需要買點藥吃。”


    “......”南枝沉著臉拍了拍手上的粉末,“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話問的奇怪,故彥一仰頭神氣十足,“我憑什麽不能在這裏?”


    南枝冷笑,“那小魔頭呢?對你始亂終棄了?”


    “笑話,你沒聽說過小別勝新婚嗎?我們這是在培養情趣。”


    這下南枝一愣,是真的無話可說了,反正他跟故彥拌嘴從來也沒討到半分好處,每次都被氣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智障。


    “南枝師父!”


    南枝憤憤扭過頭,看到朝他走來滿麵春光的沈書錦,差點就要淚流滿麵。論徒弟的重要性,關鍵時刻總能替他解圍。


    沈書錦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眸光一瞥,這才看到背對著他的人...就算轉過身,背影還是能一眼認出來啊!想了想,繞了兩步,從正麵規規矩矩的給老祖行了禮。


    “弟子見過老祖。”


    故彥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恩。”


    他糾結了這麽久,怎麽就偏偏忘記了男主白蓮花隻報恩不記仇的完美形象了呢?!


    “多謝老祖暗中相助,才能將海蛇妖順利捉拿。”


    沈書錦直起身,腰間翠玉琅璫,溫順眉眼盡顯疏離。幾月不見,前塵舊夢,這少年出落的愈發有仙氣了,舉手投足之間,均是氣定神閑。


    南枝扯了扯唇角,想要諷刺的話堆在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心中鬱結,臉色為沉,低聲問道:“那海蛇妖怎麽說?”


    沈書錦掛著不深不淺的笑意,聞言臉色瞬間一冷,黑瞳清澈見底,“魔界有喜,海蛇妖主想以童男童女血肉之軀練慶賀的烏鼎。不僅是蚌城,沿海的幾座小城都被拐走了不少小孩兒。”


    “何喜?”


    “魔界聖女鄴姿下月初三,良辰吉日,將行大婚。”


    故彥神遊在外的眼神瞬間清明,抓住沈書錦的肩膀,焦急的問道,“鄴姿和誰結婚?”


    沈書錦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這可不知道,不過得先去抓海蛇妖主,城中百姓的孩子興許還有得救,屆時在對其拷問便知。”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


    故彥說風就是雨,此刻也顧不得兩人的嫌隙,拉住沈書錦的袖子就走,那頭南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扔在原地,無人問津。


    “......”


    “...老祖,您這是要拉我去哪啊?”


    “找海蛇妖主。”


    “您知道他的洞府在哪?”


    “......”故彥腳步一頓,扭過頭看他,“在哪?”


    “......”沈書錦無奈,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您走反了,是那邊。”


    “哦。”


    故彥跟在沈書錦後麵,又幾步走迴原來的樹下,看著南枝好整以暇的靠著樹一臉嘲諷的表情,難得沒有表現出惡意的鄙夷和不屑。


    他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實在沒閑心跟南枝嗆聲,重淵的話和鄴姿即將大婚的消息,讓他有一個大膽而又不可思議的猜想——禦邵湮很有可能沒有節操的以身相許了!


    如果真是這樣,故彥一定要多扇這家夥幾下,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擋一道雷就能以身相許,那他還擋了七道呢,是不是要結婚七次?!


    沒良心的小東西!!!


    故彥很生氣,導致海蛇妖主的結局很悲慘。雖然它的確抓了不少小孩,可畢竟還沒來的及煉鼎,除去那幾個不聽話的被它殺了以外,其他的小家夥可都是完好無損!


    哪知這三人直闖它老巢,二話不說就先是一頓打,直打的他躺在地上吐血,還毀了它幾百年的洞穴,順走了魔界送來的請帖。


    海蛇妖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底下的小妖將抓來的小孩挨家挨戶給送迴去,想他修煉化人幾百年,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妖主,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就差跪下給這三位祖宗磕頭求饒了。


    怎得就不能吧請帖還給他?


    那可是他給妖魔界幾位賣命了大半輩子才有這種跨界參加婚禮的資格啊!


    沈書錦和南枝忙著指揮後麵得小妖將哭鬧的小孩送出來,故彥冷漠的看著請帖上的燙金的名字,眉角狠狠的抽了一下。一腳將海蛇妖主踹飛,撞在石壁上磕了腦袋,不省人事。


    好你個禦邵湮,毛長齊了想飛了,始亂終棄,現在連女人都敢碰了!還昭告六界將行大婚...不好好收拾收拾,你都不知道為什麽我是你師父!


    故彥一甩袖,請帖捏在掌中差點被他攥爛,怒氣衝衝的就離開了海蛇洞府,哪裏還記得管裏麵剩下的兩位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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