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低聲說。


    索蘭便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道恩抱著他, 小心地試圖找到一個不會觸及索蘭的傷口的姿勢。


    這幾乎不可能。


    青年的身上基本上都是傷口, 沒多少完好的地方。


    道恩讓索蘭靠在自己身上,先解開他手上的鎖鏈,這才用抱小孩的姿勢將索蘭抱了起來。


    這個姿勢比公主抱要省力得多,索蘭雖然身量不小, 但卻並沒有給道恩造成多少負擔。隻是依舊免不了會碰到傷處。


    道恩就著抱著索蘭的姿勢轉過頭看向還在另一邊的房間裏的長老們。


    在道恩麵對著索蘭的時候,站在他背後的長老們都忍不住站了起來。道恩成為族長多年, 雖然現在並不太願意管事,可對於這些老人而言,他們很難忘記這位年輕族長在接任這個位置之後展現出來的與年齡不符的鐵血手腕——甚至在場的都有幾人是在那個時候被道恩強行‘退休’的。


    不過很快,大概是感覺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顯得像是心虛一樣, 便陸陸續續有長老坐迴了椅子上。


    等到道恩迴過身的時候, 長老們還是維持著他進房間的那種狀態——所有人都波瀾不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麵, 看著他的動作。甚至還有幾個故作淡然地端起手邊的茶水啜飲。


    沒有人說話。


    但這種故作冷靜其實毫無用處。倘若他們真的半點也不心虛的話,怎麽會一直坐在審訊室裏麵等著道恩過來?


    看一個人被鞭打又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


    道恩並不將長老們的反應放在心上。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麵孔,輕輕對著他們點頭算是打過招唿,就抱著索蘭向外麵走。


    這個地方是道恩家族的絕對隱秘,即使他是族長也不能輕易讓這裏暴露在外人麵前。隻能將索蘭帶出去再找私人醫生醫治。


    他對索蘭說的話並不是為了安慰青年。


    道恩從來就沒有考慮過索蘭背叛自己的可能性,即使時不時就會有人在他麵前說青年的壞話, 可道恩從來沒將那些誣陷之詞往心裏去過。


    他了解索蘭,盡管早在他將索蘭帶迴來的時候就經常有人說索蘭十幾歲才被他領養,肯定會養不熟。可事實上索蘭從來將他放在心裏的第一位,從男孩第一天被他領迴家就是如此。


    索蘭幼年太過缺愛, 以至於將當時唯一接納他的道恩當成了唯一的情感寄托。道恩敢說,想要索蘭背叛自己,恐怕比要了年輕人的命還難。


    可現在索蘭就因為背叛而被打得遍體鱗傷。


    道恩知道奧布萊恩,既然老管家敢用肯定語氣說索蘭背叛,那麽肯定是真的有絕對的證據證明這一點。不說奧布萊恩,那些長老一個個也都是精明人,如果索蘭背叛家族這件事沒有證據,他們是不會敢對青年動手的。


    道恩畢竟還是族長,他們這些人也不能代表整個長老團。想要對付索蘭,就隻能在家族的規矩上麵下手,絕不能讓道恩找出挑錯的點。


    這些人是不會誣陷索蘭的,因為捏造偽證被道恩查出來的後果不會有人願意承受。


    那場審訊,與其說是審訊,不如說是定罪之後的懲罰。


    所以道恩才會一言不發地就帶著索蘭離開。


    到現在為止,道恩隻是從奧布萊恩的信息裏知道索蘭背叛的事情,具體的情況還沒有送到他手上,男人也不清楚索蘭到底是做了什麽。


    他相信索蘭不可能背叛自己,但索蘭絕對是做了什麽不符合家族利益的事情。


    還多半是為了道恩。


    想到這一點,道恩心下微微柔軟。


    ……


    布魯斯在咖啡館裏點了一杯咖啡,然後才找了一個合適的座位坐下。在克拉瑞恩到來之前,他還有時間觀察一下周圍的人群,確保沒有人會聽見自己的談話。


    雖然即使有人聽見了,多半也隻會將‘世界融合’當成是某種奇異的幻想,並不會往心裏去,不過這種事情最好還是能免則免。


    他像是上次見麵的克拉瑞恩一樣,挑了一個位於室外的位置。


    布魯斯不知道克拉瑞恩為什麽一定要將見麵的地點定在佛羅倫薩,提起這個地方,他經常就會想起伊夫林——那個瘦削而蒼白,神似傳說中的血族的富豪。


    雖然有心人都清楚克拉瑞恩和伊夫林一直關係相當好——若不是這樣,布魯斯當時也不至於試圖通過伊夫林找到克拉瑞恩。


    不過,兩人一個是富n代,每天的生活就是花錢享樂,另一個則是名聲鵲起的雇傭兵,向來以刺殺任務的成功率高而出名。這樣的兩個人,實在讓人難以理解他們的關係為什麽會如此之好。


    伊夫林願意讓克拉瑞恩將道恩藏在自己的遊輪上這件事本身就不同尋常。盡管伊夫林本身隻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除了坐擁一大筆遺產之外就沒什麽能讓道恩這個階級的人將他放在眼裏。


    但是,為了一個雇傭兵去得罪道恩?


    幾乎不會有人這樣選擇。


    伊夫林和克拉瑞恩之間的關係絕不會是表麵上這樣簡單。


    正想著,正主就出現在了布魯斯麵前。


    克拉瑞恩今天的打扮相當青春,衛衣搭配破洞牛仔褲,衛衣上麵還帶著顏色誇張的塗鴉和少數仿佛是顏料染上的痕跡。


    他身體纖瘦,麵孔也帶著些許病弱的感覺,臉上甚至還掛著兩個顯眼的黑眼圈,滿臉困倦——也不知道是因為熬夜做任務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產生的。看上去像足了那種有些瘋狂的藝術家。


    不僅如此,他還將自己短發的發梢染成了深藍色。遠看依然是黑發,但當陽光照在克拉瑞恩的頭上時,就能看出深藍的反光。


    這樣的形象,雖然不是特別怪異,但走在路上絕對能夠吸引六成以上的行人的注意。如果從克拉瑞恩的職業出發,打扮成這樣惹人注意的模樣顯然對青年沒有什麽好處。


    克拉瑞恩似乎半點也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很自然地在布魯斯對麵坐了下來,順便招來服務員點了一杯拿鐵。


    “關於世界融合的研究有了一點進展。”他等著咖啡被送上來,看著服務員走開,這才開始向布魯斯說話。


    他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以至於那雙霜綠色的眼睛看人的時候都顯得有點神經質。不管怎麽看那張臉,都讓人懷疑他當初到底是怎麽被選中成為送給道恩的‘禮物’的。


    布魯斯倒並不在意克拉瑞恩外表看上去如何。他露出好奇的神色,擺了擺手阻止了克拉瑞恩的話:“先不說這個,我倒是比較想知道你願意將這些信息和我分享的原因。”


    克拉瑞恩看著他,半晌,嘴角勾起一個笑容:“我說因為我高興,你信嗎?”


    他看上去實在太疲倦了,像是十幾天沒有合過眼,因而即使是笑起來也透出一股子滄桑而疲憊的氣質。


    布魯斯同樣露出笑容。


    “你覺得我信嗎?”


    克拉瑞恩就歎了口氣:“這就是為什麽我不願意和聰明人對話。”他眨眨眼,努力讓自己精神一些。


    這樣的嚐試失敗了,克拉瑞恩疲倦地歎了口氣。


    “我沒有精力和你套話,所以想要知道什麽就直接問吧。”


    布魯斯並不完全相信對方的話。首先,兩人見麵的時間是克拉瑞恩自己定下來的,如果克拉瑞恩覺得自己的狀態不夠好,完全可以選擇其他的時間,在充足的休息之後再和布魯斯見麵。這樣,布魯斯也不至於急匆匆地就從德布羅意趕過來。


    克拉瑞恩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麽。


    “我約這個時間自然是因為我高興啊。”他眨著眼,將眼睛裏泛出的生理性淚水眨去,理直氣壯地說。


    布魯斯對此不作評論。在他看來,任何正常人都不會願意在自己極度疲倦的時候還增加自己的工作量,然而克拉瑞恩顯然不願意透露真實原因,不管他問什麽,都很容易被一句“我高興”堵迴去。


    “我隻想知道,我在世界融合之中扮演了什麽特殊角色嗎?”布魯斯索性直截了當地問。


    “你怎麽會這麽想?”克拉瑞恩吃了一驚,看起來精神了些,“我願意和你分享這些東西,當然是有我的目的。”


    說著,他露出好奇的神色,湊近道:“難道你身上還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布魯斯沒有答話。


    克拉瑞恩不管是神情還是動作都經過了偽裝,看起來完全像是一個正常人在這樣的對話下會做出的反應——可對話的兩人都很清楚,克拉瑞恩並不是什麽普通人。


    青年也知道這種樣子騙不過知道自己真實職業的布魯斯,問完這一句話就又恢複了那種懨懨的模樣。


    看他這幅樣子,布魯斯就知道青年完全不準備將他的理由告訴自己了。


    “你發現了什麽?”他讓話題迴到開頭。


    “這可是個秘密。”克拉瑞恩說,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轉而吊起了布魯斯的胃口。明明之前想要分享消息的是他,此時不願意說的卻也是他,切切實實地在布魯斯麵前展示了一下什麽叫反複無常。


    話到此處,布魯斯算是看透了對方的惡趣味。說白了,其實克拉瑞恩就是在故意和他唱反調,不管布魯斯問什麽,男人都不會正麵迴答。


    這大約是為了報複布魯斯上次空手套情報的行為。


    他意識到這一點,索性不再開口,隻等著對方感到無趣的時候主動開口。反正克拉瑞恩既然將他叫來,就不可能什麽都不說。


    克拉瑞恩看著布魯斯,坐在對麵的男人垂著眼睛注視著咖啡杯。溫熱的咖啡上空是一片蒸騰起的白霧,模糊了布魯斯的麵孔。


    和他不一樣,布魯斯今天的著裝很正經,襯衣和風衣的搭配給他本來就很俊美的麵孔更添了幾分鋒銳的英氣。克拉瑞恩的裝扮本來就很引人注意,現在與和他反差相當大的布魯斯坐在一起,更是讓路過的人紛紛忍不住投來視線。


    他等了好一會兒,見布魯斯怎麽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不由有些無趣地開始唉聲歎氣。可那雙睨著布魯斯的眼睛裏卻滿是興味盎然:“你都不開口問,要我怎麽告訴你呢,親愛的?”


    一聲親愛的讓布魯斯抬起了頭。藍色的眼睛對上克拉瑞恩滿是惡趣味的綠色眼睛。


    布魯斯不期然想到了剛剛認識不久的時候的道恩,那時男人也是像現在的克拉瑞恩一樣,在麵對布魯斯的時候總是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惡趣味。


    “你想要說什麽?”他從善如流。


    克拉瑞恩這次沒有再說什麽,大概是知道即使故意賣關子對布魯斯來說沒有作用。在布魯斯順著他的話發問之後,他就很滿意得翹了一下嘴角,將自己之前想要說的事情說了出來。


    “上次和你提過世界融合,”他說,“我最近發現正在和這個世界融合的並不隻有你的世界。”


    布魯斯挑了下眉。


    這件事他已經從夏洛克那裏知道了,盡管還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個世界,可正在融合不僅僅是兩個世界卻是確定無疑的。


    隻是布魯斯知道這個消息是憑借夏洛克過人的腦子和推理能力,克拉瑞恩又是怎麽得到這個消息的?要知道布魯斯之前就已經發現,所有人的記憶都會在世界融合的過程中被調整,被調整過的記憶不僅與個人的經曆完全相符,而且與融合之後的世界情況也完全一致。


    想要發現記憶中的違和感,對於普通人幾乎不可能的事。


    就是夏洛克,他在最初的時候也沒發現自己的記憶有什麽的不對。要不是偵探先生很清楚自己絕不會將政治相關的事情記在腦子裏,布魯斯甚至覺得就算是以夏洛克的能力,恐怕也很難發現世界融合這樣隱秘的事情。


    這已經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問題了,還涉及了某種未知的神秘領域。


    雖然布魯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在克拉瑞恩的注視下,他還是露出了□□無縫的好奇神色,表現得就像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


    克拉瑞恩敏銳地投來了狐疑的目光。


    “我確定了一個很有可能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的身份。”他將莫名出現的違和感揮散,繼續說,“我聽說你見過他?”


    “誰?”


    布魯斯心裏下意識浮現出了夏洛克的麵孔。


    “卡爾.萊特曼。”


    布魯斯一驚。


    他是同時在那個拍賣會上遇見的萊特曼和夏洛克,不過相比夏洛克,萊特曼表現得要普通得多——在他的印象中,萊特曼隻是一個普通的心理學家而已,盡管在這一領域卓有建樹,也不至於特殊到讓人另眼相看。


    但克拉瑞恩又是怎麽知道萊特曼與世界融合有關?


    布魯斯看了克拉瑞恩一眼,按耐住自己詢問的衝動。可雇傭兵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確定萊特曼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的原因你不用知道。”他說,“但我有九成把握。”


    “我懷疑美利堅是世界融合的關鍵點。”


    “為什麽?”布魯斯下意識問道。


    他知道萊特曼是美利堅人,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麽。目前他所知道的另一個來自其他世界的人——夏洛克可並不是來自美利堅。


    至於布魯斯自己,他的口音並沒有很明顯的地域痕跡,難以判斷他究竟來自哪裏。


    “我恐怕沒有和你提起,”克拉瑞恩說著,露出了自認為技高一籌的得意,“我那一次見到的那些人,他們都是美利堅口音。”


    ……


    索蘭身上的傷看起來嚇人,實際上卻還是手下留情之後的結果。原本按照道恩家族的規矩,背叛家族的人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是可以直接處死的。


    顯然長老們還不願意和道恩撕破臉到那種地步,是以並沒有對索蘭下死手。否則索蘭能不能等到道恩接到消息去救他都不好說。


    饒是如此,由於鞭打造成的痛楚帶來的刺激過於嚴重,加之傷勢不輕,索蘭還是昏迷了兩天才睜開眼睛。


    在這期間,道恩已經查清楚了索蘭被長老們帶走的原因。


    赫爾曼,這是少數能夠和道恩家族比肩的家族之一。然而和其他或友好或中立的勢力不同,赫爾曼和道恩兩個家族的仇恨堪稱源遠流長,據傳從兩個家族的創始人開始,這兩個家族就沒有關係好過。


    兩個家族最初的齟齬也許隻是源於一些小事,然而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道恩家族和赫爾曼家族各自傳承了幾百年,期間因為這點矛盾而產生的利益之爭數不勝數。以至於原本並不算嚴重的問題逐漸演變成了世仇。


    索蘭就是被指控勾結了這個家族的人。


    即使是對道恩來說,這也不是一個容易解決的問題。


    因為兩個家族世代的矛盾,家族內部的人也都互相對對方看不順眼,尤其是對於一些道恩家族的年輕人來說,赫爾曼絕對是等同於死敵的存在。


    不管青年最初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現在的情況就是索蘭和赫爾曼牽扯在了一起。年長的族人可能還願意多方麵地考量,對於那些年輕氣盛的新一代來說,索蘭的行為根本不可原諒。


    偏偏如果索蘭擔任繼承人,這些新一代就會是他未來的下屬。


    長老們出的這一招不可謂不毒。要道恩來說,這簡直聰明得不像是這些長老的智商能夠想出來的計謀。


    試想,將來會成為家族的中流砥柱的新生代都不服氣索蘭,青年的繼承人位置怎麽可能還能坐得住?


    相比這個,索蘭受到的那點皮肉傷反而成了小事。


    這些長老的目的就是要逼著道恩另外選擇繼承人!


    在道恩拿到所有相關的情報的時候,索蘭勾結赫爾曼家族的事情已經在暗地裏傳得沸沸揚揚,就連證據也是十成十的鐵證,讓人根本找不出理由為索蘭辯駁。


    即使道恩知道索蘭不會背叛自己,他一個人也難以挽迴這麽多人心。


    最重要的是,因為唯一能夠拿出證據的當事人正在昏迷之中,道恩也拿不出證據證明索蘭並不是真正背叛家族。


    隻是一天的時間,家族內反對索蘭的聲音就已經愈演愈烈。


    可這個時候,道恩才剛剛查到索蘭與赫爾曼達成交易的細節,索蘭會答應赫爾曼那邊的人的原因完全不明晰。


    事情還在一步步惡化下去。


    沒過多久,赫爾曼那邊主動放出了風聲,宣稱索蘭是想要借助他們的力量刺殺道恩,從而名正言順地上位。


    這一波流言一出,原本家族中少數保持觀望態度的人也紛紛下場。


    原本這些人是因為信任道恩的選擇,才願意保持觀望。


    道恩年少掌權,幾年前那樣雷厲風行的手段在不少人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道恩家族中,他的追隨者並不少。就是因為不覺得道恩會看錯人,這些人才一直沒有發聲。


    問題就壞在赫爾曼那邊給出的索蘭這樣行事的理由——自古財帛動人心。在道恩家族這樣龐大的利益麵前,那些本該怕道恩怕得不行的長老都敢和道恩對著幹。


    如果有人說索蘭是為了道恩家族的財產才要背叛道恩,家族內幾乎沒有人會懷疑這件事的可能性。將心比心,換做他們站在索蘭的位置上,他們也願意這樣做——道恩家族幾百年積累下來的財富實在是太過龐大誘人了。


    這個時候倒是沒有人覺得赫爾曼作為敵人,提出來的證據不可以取信了。


    索蘭為了利益和赫爾曼合謀傷害道恩,這種說法迅速地在道恩家族內部擴散開去,哪怕是一些在海外出差的人都通過自己的親朋好友受到了消息。


    道恩身上的壓力前所未有的大。


    現在索蘭的情況已經不能用犯眾怒來概括。


    青年徹徹底底地成了整個道恩家族的眼中釘肉中刺。


    隻是剝奪他的繼承人身份,都已經是看在道恩的麵子上的格外優容了。


    大勢已成,道恩根本無力迴天。


    不說別的,就連看著索蘭長大的奧布萊恩,作為常年跟在道恩身邊的管家,他本該是最了解青年的人之一。


    可管家先生雖然麵上不顯,道恩卻不至於漏過老管家暗藏的不滿。


    連奧布萊恩都相信索蘭背叛,道恩一個人又還能做些什麽呢。


    隻能苦笑。


    隻能恢複索蘭的清白,將所有的精力轉向查出背後安排著整件事的人。


    這樣縝密的,一環扣著一環的計劃,絕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些長老能夠想出來的。


    ——是赫爾曼?


    道恩想著。


    他因為小時候一直和米哈依爾在俄國長大,倒是不像道恩家族這些人這樣對於赫爾曼有天然的反感。


    在他掌權之後,道恩家族就沒有和赫爾曼家族爆發過什麽大的衝突,道恩也不太了解對方家族的新生代裏麵是否出現了能夠設計出這樣的連環計的厲害人物。


    可是,按理說對方沒有理由會突然針對索蘭才對。


    索蘭雖然名義上是繼承人,可道恩自己的年紀都沒過三十,這個時候對索蘭出手有什麽意義?


    那些長老對付索蘭是因為自己的利益,赫爾曼家族在索蘭身上可什麽都得不到。


    想不通這個問題,道恩索性將這個疑點放在一邊。


    短短兩天,從幾個長老帶走索蘭,到索蘭勾結外人的證據被放出,再進一步牽扯到赫爾曼家族,以及最後一言定下整個戰局的來自赫爾曼的聲明。


    一開始隻是長老們掌握的先手優勢,道恩尚且還能應對,可等到赫爾曼下場,內外交擊,加上家族裏被煽動的大多數……


    整件事一環扣一環,快得道恩根本來不及反應,其中需要算計的何止是人心?


    甚至要道恩來說,恐怕在這件事裏存在感極強的赫爾曼家族,也不過是幕後人的一枚棋子。可他現在沒有時間去查幕後人的身份,也無力報複對方。


    當務之急,是找出家族中那些長老同樣和赫爾曼那邊暗中聯合的證據——兩邊做出反應的時間這樣巧合,說他們沒有問題道恩都不信。


    如果能證明長老們同樣與赫爾曼勾結,那麽索蘭就一下子唯一一個變成了幾分之一,之後再找出索蘭會這樣做的原因,未嚐不能再將風向轉迴來。


    說到底,正如那些長老一直說的那樣,索蘭沒有道恩的血脈。


    不是道恩親生孩子的索蘭與赫爾曼聯合,與道恩家族裏德高望重的長老們做出同樣的事,給其他人造成的觀感也是完全不同的。


    唯一可惜的是索蘭這個繼承人的位置是注定坐不住了。


    說來好笑,從道恩宣布索蘭是自己的繼承人到現在,也不過才過了不到一個月而已。


    隻是這種時候也由不得道恩心軟。


    出於私心,他沒有將剝奪索蘭繼承人地位這件事向外界通報,隻是在家族內部簡單做了通知,順便處置了幾個被查出來與赫爾曼家族有聯係的長老。


    等到道恩離開集會的時候,他就已經明顯感覺到那些針對索蘭的敵意減輕了許多。


    道恩的手機在口袋裏輕輕振動。男人接起電話,聽見留在主宅照顧索蘭的男仆戴西的聲音:“先生,索蘭少爺剛剛醒來了。”


    ……


    布魯斯根本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兩天裏發生了什麽。由於一些原因,他在克拉瑞恩的邀請下,在佛羅倫薩多逗留了兩天才迴到道恩所在的德布羅意。而此時,索蘭背叛家族這件事已經完全過去。


    這件事雖然在道恩家族內部鬧得聲勢浩大,但說白了也隻是家族內部的私事。因而在道恩對整件事蓋棺定論之後,所有因為這件事情升起的波瀾便都完全平息下來。


    至於之後道恩要怎樣向赫爾曼家族討迴這一筆賬,家族裏的其他人心裏又有什麽計較,這就又是另一迴事了。


    提前得到布魯斯迴來的消息的道恩站在私人機場的坪裏等著他。


    男人難得穿上了輕薄的羽絨服,而不是之前慣穿的長外套。因為羽絨服比呢子外套蓬鬆,很是柔化了道恩臉上的棱角,顯得他格外溫和。


    盡管在扮演花花公子的時候道恩也相當溫柔,可那種溫柔給人感覺像是來自貴族的垂憐,而現在則更加平易近人,更像是那種在日常生活中也能遇見的男性——像是路上偶遇的英俊男子。


    道恩的卷發難得沒有被紮起來,而是披散在肩膀上,那雙淺棕色的眸子裏帶著暖意看著從台階上走下來的布魯斯。他眉眼含笑,看上去隻是一個迎接戀人的普通人。


    布魯斯走到自己的男友麵前,男人就自然而然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很快,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布魯斯臉側。


    “歡迎迴來。”道恩輕聲說。他鬆開布魯斯,笑著眨了一下眼睛:“我已經讓奧布萊恩準備好了晚餐,索蘭在家裏等我們。”


    他說得好像他們是一家三口。


    布魯斯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不過見了布魯斯臉上的笑容,道恩就已經心滿意足的樣子,拉住布魯斯的手帶著他一起上了旁邊的車。


    司機很快熟練地發動汽車,平穩地穿過阻隔在私人機場和主宅之間的那片樹林。這段距離並不遠,沒幾分鍾,就已經可以遠遠看見主宅的輪廓。


    布魯斯和道恩默契地沒有出聲,沉默著享受這片刻互相陪伴的安靜。


    沒過多久,布魯斯感覺到手指被道恩有些微涼的手握住。他偏過頭去看,道恩正低著頭把玩他的手指。從布魯斯的角度看去,道恩的睫毛長得驚人,披散的卷發有幾縷垂下,在男人白皙的麵孔上留下好看的陰影。


    他因為拒絕了克拉瑞恩一起前往美國調查時空融合的邀請,有些不□□定的心突然就安穩了下來,不再質疑自己做下的決定。


    察覺到布魯斯的凝視,道恩抬起眼:“我很想你,蜜糖。”


    四目相對。


    甜蜜而含糊的聲音最終消失在了兩人相貼的唇齒間。


    索蘭很自覺地沒有跟著道恩一起去機場,給小別重逢的情侶留足了時間和空間。


    他在主宅的門廳裏等著兩人迴來。


    因為之前的傷勢,青年臉上還帶著有些病態的蒼白,不過隻要忽視身上的疼痛,自由活動已經沒有太大的問題。


    道恩坐的車在下車的地方停了快一分鍾,兩人才終於從車上走下來。


    索蘭迎上前,有意忽視了兩人異樣紅潤的嘴唇。


    “父親,華納先生。”青年問候道。因為身體虛弱,他眉眼間的鋒銳之色已經完全散去,看上去倒比之前那副陰鬱的模樣更符合他現在的年齡。


    索蘭依舊是那副隻要道恩在場,就很難將目光投注到其他人身上的模樣,布魯斯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索蘭脖頸處幾抹交錯的痕跡上。


    那是鞭傷。


    看得出來這些是在鞭打的過程中被鞭尾掃過才留下的傷痕,並且已經過了幾天,差不多要完全恢複了,那些被掩藏在衣服下的傷勢隻會更重。


    布魯斯忍不住看向了道恩。


    作者有話要說:布魯西:我懷疑我男友可能有什麽特殊愛好……(bushi)


    *******


    今天作話有空,集中感謝一下給我投雷的小天使嘿嘿嘿


    餘香——地雷x1,順便要是能在評論區多看到小寶貝就更好了


    naja——地雷x1,nana小天使,超喜歡你~


    c——地雷x1,感覺冒過一次泡就沒見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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