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月眼神複雜地看我一眼,歎了一口氣,柔聲安慰我道:“放心吧,我昨天已經向你們科裏請過假了,他們會安排醫生管你的病人的,你們科主任還讓你安心養病,說如果方便,可以轉迴自己醫院,能得到更便利的治療!”


    我很是感激地看欣月一眼,這個欣月,做事情真是有條有理,考慮問題周全細致,商詩當初如果不是有她這個得力助手,估計很難將潘天高那座龐大的商業大廈玩轉。想到這裏,我才驀然意識到欣月沒有上班這一事實,連忙問道:“對了,欣月,你這兩天沒去上班,會不會影響公司的工作啊,我這沒什麽事了,要不,你趕緊迴公司吧,我再躺躺下午也出院了!”


    欣月急聲嚷道:“不行,你這個樣子怎麽出院,虧你還是個醫生呢,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無奈笑笑,想了想道:“那我就再養一兩天,不過,我也基本好了,不需要專人照顧了,你就安心迴公司工作吧!”


    我這話說完,欣月的臉色突然黯淡下來,頓時呈現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驚詫道:“怎麽啦?欣月,發生什麽事了嗎?”


    欣月眼裏閃過一絲淒色,搖了搖頭淡淡道:“其實也沒什麽,他們不是認為潘天高是商姐暗害的麽,所以官方派駐一個工作小組暫時接管了公司,可能他們認為我跟商姐過從甚密,所以很多事務已經不讓我參與了,給了我一個閑職,我去不去都無所謂了!”


    我啊呀一聲驚叫道:“天啊,他們怎麽能這樣呢?就算商詩姐真地殺了潘天高,跟你也沒有關係呀?這些人也太不講道理了!”


    冷欣月苦笑道:“嗬,李醫生,你太樸實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在我們這個國家是千百年來顛撲不破的真理,有真理在此,誰還跟你講道理!”


    我脖子梗了梗,卻如鯁在喉,一句話說不出來,半響,我才淒然道:“難道真地就要改朝換代了嗎?難道他們一手遮天就可以將天子換掉?”


    冷欣月絕望地搖了搖頭,淒苦道:“李醫生,難道你還不能麵對現實麽?在我們抱頭哭泣的那天夜晚,我想你應該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吧!我這些天靜下心來後也一直在想,通過分析種種跡象,我腦海裏有了這麽一個初步意象,商姐是為了替她的初戀情人以牙還牙而投毒害了潘天高,而警方則很可能認為商姐是為了霸占潘天高的財產而毒害了潘天高,不過不管什麽原因吧,潘天高的地產王朝更換天子是必然的了,隻是讓我有點緩不過勁來的是,這更換行動也太迅速了,甚至讓我不得不開始考慮,上頭如此關注這個案子,會不會和潘天高的龐大遺產有些什麽聯係?”


    我聽得心裏直發苦,皺著眉頭道:“欣月,你的意思是上頭有人想要借商詩姐落難之際,覬覦潘天高的遺產?”


    冷欣月慘淡一笑道:“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這已經不是我們所能管的範圍了,如果潘天高的遺產不能歸屬於商姐,它最後屬於誰,跟我們又有何幹呢!”


    聽著欣月這麽蒼涼地敘述商詩及她公司的將來命運,我的心就象被浸泡在酸水壇子裏一樣酸苦,我愁腸百結,思緒糾纏,心道,難道我和商詩的一切,真地就應了那句古語:此情隻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冷欣月對我照顧得真是無微不至,完全把我當作了一個癱瘓在床的病人看護,跑前跑後的,一會一小勺一【文】小勺地給我喂水,一會將水果切成小【人】片小片地喂給我吃,剩餘時間就一邊【書】陪我閑聊一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那【屋】輸液管路,裏邊稍有風吹草動,就緊張地跑到門外去喊護士,由於她給我喂了太多的水和水果,所以我不得不麵臨帶著輸液管路上衛生間的困境,結果她就毫不避諱地高舉著點滴瓶陪我一起上廁所,我好不尷尬,但沒有辦法,隻好先讓她閉上眼睛,我才能紅著臉解下褲帶咻咻。


    吃午飯的時候,我沒有任何胃口,欣月也不勉強我,隻見她從上午拎迴來的塑料袋裏掏出一包麥片來,原來營養保健品她也已經給我買好了。


    我心裏一股熱流湧動,真地太感激她了,要不在苦苦守侯商詩的這些艱難歲月裏,我很有可能支挺不住,先商詩一步離開這個人世呢!


    她攪動勺子的動作很專業,臉上也是一副認真的神情,估計是這些天替福娃泡營養液訓練出來的水準,想到這裏,我便問她:“欣月,你昨晚是不是也在這裏陪我,那福娃呢,你將她安置到哪裏了?”


    欣月頭也不抬道:“我將他放在我父母家裏了,讓他們幫著照看幾天,我沒跟福娃說你的情況,隻是騙他說是我要出差幾天,這小孩,心思重,不想讓他太焦慮了!”


    真地是難為欣月了,讓她為了我和商詩付出這麽多,連她的家庭都被牽累進來,隻是遺憾的是,我和商詩這輩子可能是報答不了她了,但願福娃長大以後能夠感恩戴德替我們彌補遺憾,他媽媽曾經叮囑他要他報答我,就讓他轉達到欣月的頭上吧!


    我在醫院再住了兩天,想著商詩,想著福娃,想著我的那些病人,就再也住不下去了,無論欣月怎麽勸阻我,我也堅持著要出院了。


    欣月拗不過我,但卻向我提出了條件:“你要出院也可以,但是必須跟我迴別墅,如果你還要到那個牆角下去守侯商姐,就是打死我,現在也絕對不能讓你出院!”


    我無聲苦笑,欣月真是機靈,一猜就猜中了我的心思,看到她那麽決絕的神情,我知道她是當真了,低頭想了想,覺得迴別墅養幾天,陪陪福娃,然後再來守侯商詩,基本上還可以接受。要不在這醫院裏呆著,牽累了太多的人,欠下的感情債太多,也不好。便點頭答應了欣月的條件。


    當天,欣月就手腳麻利地給我辦了出院手續,將一切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給我換上了舒服幹爽的衣裳,她和商詩真不愧是一對出類拔萃的姐妹花,一樣地心靈手巧,溫柔賢惠。


    在出院之後,我也向冷欣月提出了條件:“欣月,要我迴家可以,但是必須讓我先去牆角探望一下商詩姐,否則,就是打死我,現在也絕對不會跟你迴去!”


    冷欣月無聲笑笑,淒苦地點點頭,很是爽快。


    其實我知道,她自己也很想去看看呢!


    我們倆默默無聲地開始穿街走巷,路上,我驚奇地發現路旁各大小超市商店的門口人流驟然增多,而路上的行人也都大包小包地拎著東西,莫非要過年了?我抬眼看向欣月,用眼神詢問她,她寂然無聲地點頭。


    感覺到街頭這種萬家團圓的年味,想著高牆裏的商詩,心裏的酸苦難以自持地漫溢開來。


    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小心翼翼地各自保持著心中的那份傷悲,避免互相觸發引發洪水泛濫。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們來到了我曾經昏迷過的那塊熱土地。


    我指著地麵上我那個尚未被風沙完全消除的人形痕跡,對欣月自嘲道:“瞧,欣月,這就是我和商詩姐相會的地方,你看象不象兩個相愛的靈魂癡纏在一起構成的印象!”


    欣月麵容一抖,眼裏就晶瑩閃亮開來,咬著嘴唇悲戚地看著我,不發一言。


    我不敢再激她,隻是靜靜地仰起麵孔,朝著商詩的方向,閉上眼睛默默地構想了一下商詩的形象,然後我身心裏的壓抑突然象山洪暴發一樣噴湧,我猛然張口唿喊道:“商…詩…姐…,你還好嗎?小智和欣月來看你了,如果你聽到了我們的唿喚,就請你也大聲迴應一下,好嗎?”


    喊完之後,我忙不迭豎起耳孔,試圖從空際轟隆隆的氣息中去仔細辨聽那來自商詩的迴應,然而,隻有我悲狂的呐喊聲在幽深的看守所上空飄渺搖蕩,逐漸衰微,最終消融在廣漠的天際,然後,整個上空又轉為一片空白。


    我長長噴吐了一口氣息,心裏得到了些許安定,這一陣子,麵對我的女人陷入絕境,我一籌莫展,心裏憋屈了很多苦楚,我很想呐喊,即便它是如此地蒼白。我的女人,如果你聽到了,就請振作起來,在這最後的日子裏,一定要和我共同麵對!


    我迴頭笑看欣月,發現她在咬著嘴唇流淚,嗓子裏嘶嘶做響。我走過去,很爽朗地拍了拍她嬌弱的肩膀,毫不在乎道:“走吧,好妹妹,過幾天,我們再來看商姐!”


    我毅然轉身,走了好幾步,發現欣月沒有跟上來,就又走迴去,一把拽著她的胳膊,她終於聽話了,啟動了她傷心的身軀。


    第212章 和冷欣月迴家過新年


    我們先開車去的欣月的父母家,也是在這個城市東部一個街區裏的簡陋巷子裏,巷子旁邊有樓房也有平房,都一副灰暗破敗的樣子,顯然是城市平民聚居區,欣月父母的家在一棟四層簡易樓房裏,房間也就兩室一廳,和我租住的那個棺材盒子所在的房間十分類似,欣月打開門,我們走進去的時候,福娃正和一個老婦人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氣氛還算融洽。


    老婦人看到欣月,欣喜地站起來迎接,嘴裏歡快地說:“月兒,迴來了啊!”


    其情款款,其樂融融,很是讓我感慨。


    福娃看電視很投入,起初沒有在意有人進來,聽到老婦人喊月兒,才抬起頭來,看到了我,愣了半天,才猛地站起來,哭號著向我奔了過來,一把紮進了我的懷裏,小身子一拱一拱的,不知道有多傷心,我眼眶都被他弄濕了。


    欣月對著老婦人介紹道:“媽,這個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李醫生,福娃的幹爸爸!”


    我忙對老婦人友好地笑,點頭說:“阿姨好,勞煩您照顧福娃這麽久,真是感謝您了!”


    老婦人臉上也是一臉的風霜,應該吃過不少苦,她熱情地說:“原來是李醫生,快進來坐,經常聽欣月說你醫術高,人品好,今天可算看到真地了!”


    老婦人的話很風趣,我咧嘴笑了笑,把伏在我腰腿處飲泣的福娃一把抱起來,走到沙發上放下,他臉上已經哭成了個小花貓。我鼻子有點發酸,忙掏出紙巾來,先給他擦幹淨了,然後象征性地給自己擦擦。


    老婦人給我倒了一杯茶,遞給我時說:“李醫生先坐坐,我現在就去做飯,在家裏吃頓便餐!”


    還沒等我說話,她就返身進了廚房。


    我看向冷欣月,欣月對我安靜地點了點頭說:“吃完飯再走吧,反正迴去也是一樣要做!”


    我便不再堅持,順便吃個飯也好,要不迴到那別墅,自己還有沒有心境做飯,可真不好說。


    福娃從傷感中迴過味來之後,就抱著我的大腿,纏著我問他商阿姨的情況。我不想讓他一個小孩子家陷入大人的悲傷情緒當中,就隻好編造了一些場景哄他開心,讓他以為,坐牢也不是想象中那麽可怕,隻不過換了一個生活地點,不能和小孩見麵而已。


    欣月進廚房幫著她母親做飯,沒多久功夫,就大盤小盤地端了出來,雞鴨魚肉,紅橙黃綠地,非常豐盛。滿屋都是炒菜的清香。這麽長時間沒吃家常菜了,我還真是不停地咽口水。我在咽著口水,一個虛掩著門的房間裏也傳來了動靜,我聽到了一聲咳嗽。我很是納悶地看了那裏一眼。


    一會兒,飯菜全部上桌,我們圍桌而坐,老婦人給我們一一盛飯,很是溫馨,如果商詩此時在我身邊,我們是以夫妻的形式來欣月家裏串門,那感覺該有多好啊!想著念著,我又心酸了,連忙抑製住了自己的想法。抬頭掃視了一圈,突然意識到了還沒見過商詩的父親呢,便謙恭地問:“冷伯父怎麽沒見出來吃飯?”


    老婦人微微笑笑說:“他行動有點不方便,我一會端進去給他吃,李醫生不要管他,趕緊吃吧!”


    說著話,她已經端著一碗飯,夾滿了菜,小心地向那間有人咳嗽的房間走去。


    我疑惑地看向冷欣月。


    冷欣月麵現悲楚,歎了口氣說:“哎,老人家腦出血後遺症,動不了了!”


    我一聽,立刻站了起來,也走進了那個房間,看到老婦人正在一口一口喂床上一個老人吃飯,很是感動,看到床上老人麵容憔悴,嘴角有點歪斜的樣子,又很是感傷,我輕輕走過去,對著他喊了一聲:“冷伯父好!”


    老人頭微微動了動,嘴角一陣顫抖,似乎是在對我表示什麽,老婦人抬頭對我笑笑說:“他在歡迎你呢!”


    我一陣無言的感動,這一對老人可真好,自己拖著這麽重的擔子,還無怨無悔替我和商詩照顧福娃,隻是想起欣月就有點辛酸,將來如果老婦人也動不了了,而我和商詩也雙雙離去不能給她提供幫助,她可怎麽照顧得過來,真是得想辦法給她找個好夫家了!


    吃完晚飯後,我就向老婦人提出了告辭,我抱過福娃讓他向奶奶道謝,福娃很乖,跑到老婦人身旁蹭了蹭表達他的親熱,然後甜甜地說了一聲“謝謝奶奶照顧!”惹的老婦人眉開眼笑,好不歡喜。


    我們快出門的時候,老婦人突然說道:“後天晚上一起到家裏來過吧!”


    欣月迴頭對她母親甜甜一笑道:“我們再考慮考慮吧!”


    然後,我們三個就下了樓。鑽進欣月的車之後,我才好奇地問她:“為什麽你媽邀請我們後天來家裏啊?後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


    欣月迴頭嘲笑我道:“你可真是根木頭,什麽都不知道,後天可是大年除夕啊!”


    我心裏猛然一顫,真是沒料到,這一轉眼就是除夕了,我之前還籌劃著要和商詩福娃一起過一個幸福的新春呢,做夢也沒想到春意要盎然了,伊人卻飄零了!


    我想了想,問欣月:“那你為什麽要說我們再考慮考慮呢?”


    欣月平靜道:“因為我家裏隻有兩個房間,如果我們都迴去了,會沒有地方睡覺!”


    我又問:“那你也是應該說,我讓他們再考慮考慮啊!”


    欣月冷然地看我一眼道:“難道你不願意我和你們一起過大年嗎?”


    我驚道:“可是難道你父母會舍得你不和他們一起過大年嗎?”


    欣月微苦地笑了笑,淡淡道:“他們兩位老人經受的不過隻是歲月的艱辛,早已經習以為常了,而你們這兩個男人遭受的卻是心靈的磨難,我很難想象在大年除夕,你們兩個大小男人對坐在那棟大別墅裏,會是怎樣一種淒涼的情景,我如果沒和你共同經曆過那些苦難,或許我將不以為然,但是,現在我做不到了,你明白嗎,李大醫生!”


    我靜靜地聽著欣月的話,抬手撫弄了一下有點異樣的眼角,輕輕柔柔地說:“謝謝你,欣月!”


    欣月沒再應聲,將車打著了火,驅車前行。


    別墅裏因為有欣月和福娃生活過的痕跡,所以還不算特別淒清,基本上一切都沒變,除了商詩的芳蹤倩影在幽幽的空氣中一點一點離散,不過,這卻最讓人悲絕!


    欣月說得沒錯,在這樣的情境下,這個屋子裏沒有女人確實是會讓人孤寂得發瘋的,因了欣月的存在,她在廚房裏清洗,她在衛生間給福娃準備衣裳,他給我泡營養液,才使我稍稍偏離了對這個屋子裏原來狀態的刻骨懷想,不至於沉入一種悲苦的迴憶中難以自拔。盡管我心胸裏還是痛得發木發麻!


    第二天再休息了一天,到了除夕那天,盡管欣月再三勸阻,我還是堅持迴了一趟醫院,因為馬上就是春節放假了,誰知道假日會怎樣進行工作安排!在確定商詩的最終結局之前,我還不想丟工作呢!我向科主任報到之後,科主任看我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確信了我住院還沒有恢複的事實,然後責令我繼續休病假,春節7天不再給我安排工作。


    我堅持值了半天班,跟胡大夫交接了一下工作之後,就打的來到了看守所,我不是要違背對欣月的承諾,而是,在大年除夕這天,我必須和商詩相守一段時光,這是中國人的傳統習俗,在大年除夕這天親人團圓才能來年安好,而且,大年三十,商詩呆在牢裏一定特別孤寂,我如果沒有經曆這種形式上對她對我的安慰,我自己也無法順利地辭舊迎新。


    我在馬路邊的小商店裏買了幾捆花炮,再隨便找了個超市買了點年貨,然後就靜靜地來到那個牆角,凝望著高牆懷想了片刻,就安定地坐了下來,無聲無息地沉坐到日暮時分,然後我霍然站起,對著商詩可能存身的方向喃喃自語道:“姐,對不起了,我隻能陪你到這會了,家裏還有個福娃和欣月,如果我不迴去,她們將會痛苦難安的,我想,你肯定也不願意她們在新年時節難過吧,你一個人在監牢裏過除夕確實是有點殘酷,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我們生存在這樣一個讓人欲哭無淚的世界裏呢,我們就認命吧,不過你放心,將她們安頓好,我就再次過來陪你,然後就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所以你要放寬心,在非常時期,咱們就要采取靈活策略,咱們把心態調整,把除夕當平日過,把平日當除夕過,這樣就不會太惆悵了!”


    我絮絮叨叨念叨完之後,雙手合十對著高牆裏的商詩宣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就撕開了一捆花炮,此時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已經開始在稀稀拉拉放鞭炮了,因此我就無需顧忌了,我掏出同時買來的火機打著了火焰,然後無比莊嚴地點著了那捆花炮的引信,隨著嗤的一聲,一團火球衝天而起,在天空砰然炸響,做天女散花狀,一團團絢爛的煙花閃耀著五彩繽紛的光影,染紅了看守所上邊的半片天空,隨後,紛紛揚揚飄落,有很多碎末隨風飄進了看守所的領地,但願,其中的一小片,會在商詩仰頭觀賞我給她釋放的煙花的燦爛光景的時候,悠揚地飄蕩到她的窗前,因為,那上邊飽含著我對她濃烈的愛、濃厚的情,還有,濃鬱的願!


    我拎起剩餘的花炮和買來的年貨,到大馬路上打了個的,迴家和欣月、福娃過年去!


    司機將我拉過田埂上的土馬路時,夜幕已經降臨,我沒讓他的車接著走,就付錢下了車,靜靜地走向那條林中密道的出口處。我還想在本年的最後一天,感受一下我和商詩共同追尋過的痕跡。


    密道裏已經完全昏暗無光了,我基本上是靠感覺前行,不過好在這條路經過我的幾次履行,已經變得平實寬敞一些了,我沉穩地走在上邊,遙感著這片商詩曾經生活過十年的土地,又想起那次叢林夜奔,心裏無限感觸,那次我是要追尋商詩而去,這次我卻是在偏離商詩而迴,時間不經意間一個輪迴,便讓物是人非!


    我摸黑走到林中小路上時,夜色也已經侵染了整個大地,前方也隻能依稀可辯了。整個森林裏一片靜幽。外邊那個炮火連天的世界就完全和我們隔絕開來。


    逐漸靠近別墅庭院時,我從沉思中下意識地抬頭,就依稀看到了在庭院那個大鐵門口倚牆而立的兩個孤獨身影,那應該就是冷欣月和福娃。


    我靜靜地走了上去,看清楚了,冷欣月攬著福娃的肩膀,兩個人都在流淚,深山裏的除夕夜有點風寒,這個女人和孩子嬌弱的身軀都在瑟瑟發抖。


    她們肯定以為我不會迴來了,此時,兩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望著我,生怕風一吹,我的幻影就將消失,我苦笑一下,心底泛上來無言的傷感,輕輕走到她們身旁,將這個女人和孩子一起攬到懷裏,和聲說道:“進屋吧,外邊冷!”


    我的胸懷裏一陣顫抖,我知道,她們沉鬱已久的辛酸頓時化作漫天淚雨,飄飄撒撒降在了我們的內心。


    除夕的夜晚很平靜,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如果商詩和我、福娃一起被隔離在這裏,那這裏將是一個幸福的天堂,可惜很無奈,商詩反而被隔絕在了外邊的人世,那這裏就隻能淪為一片悲愴的凡塵。


    欣月雖然心裏很傷痛,但她還是想在大別墅裏極力渲染出除夕的溫暖和睦來,她將別墅裏外所有的燈光全部打開,將電視聲音開到人能忍受範圍內盡可能大的程度,將每個房間的門都打開,將神龕上的佛香也點著了,將廚房裏的每個燃氣灶孔都引燃,或者煮菜,或者燒水,或者烹製點心,將茶幾上擺滿了糖果花生瓜子,她自己則在各個房間裏故意忙得團團轉,一點也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不僅如此,她還不間斷地支使我幹活,在各個房間門口貼春聯,拖地板,擦洗家具,整理內務,洗菜,摘菜,攪拌調料,搬運東西,倒垃圾,她意圖讓我無法靜下心來去沉思那些令人心碎的過往和現在。由於電視裏到處都是春節聯歡晚會,福娃沒有多大興趣,也就過來幫我幹活。


    我有氣無力地遵從著她的使喚,福娃這小孩受到我們情緒的影響,也暈頭耷耳著,沒有一點他這個年齡段小孩在年夜所應有的生氣和喧鬧。


    屋子裏最後倒也幹幹淨淨,井井有條,配上春聯,配上電視裏春節聯歡晚會上主持人聲情並茂的歌功頌德,倒也被額外地增添了一些春意。


    吃年夜飯的時候,欣月一直在強裝歡笑,不停地給福娃夾菜,不停地逗福娃樂,問福娃哪個菜最好吃,問福娃以前在老家過年怎麽過的,而當聯歡晚會上有十分乏味的小品演出時,她也會配合著格格笑個不停,其實,我知道,她此時不知道強自咽下了多少苦水。


    我作為一個大男人,卻需要一個女人來承擔壓力,支撐生活,實在是有點慚愧,想著想著,我將陰沉的心緒苦苦壓下胸膛,站起身來說:“福娃,走,叔叔帶你到外邊放鞭炮去!”


    福娃還在發愣呢,欣月卻跳起來大聲說“好!我也要去”


    我於是找出來買迴的鞭炮,領著她們來到庭院,別墅門廊上的琉璃吊燈正在熱烈地輻射著茫茫白光,將整個庭院照成通透一片,在森林浩瀚夜空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皎潔,這種布景還算是給了我們一些溫暖。


    我對著福娃笑說:“福娃,你老家過年放的鞭炮隻響不亮,還不能上天,今天叔叔讓你見識一下又響又亮還能飛天的鞭炮,包你滿意!”


    福娃默默點了點頭。注意力得到轉移,神色好了一些。


    我便掏出一捆衝天花炮,放在假山的池子邊台上,彎腰打著火機的時候,迴頭喊一聲:“女人們,孩子們,新年的鍾聲即將敲響,歡樂的禮炮就要轟鳴,讓我們唱著東方紅、走進新時代吧!”


    於是,我點著了花炮的引信,撒腿跑開,轉身看時,三團彩色火焰衝天而起,在空中爆開,彼此交錯,形成絢爛的花傘,把幽眇的群山照出暗影,把浩淼的天空染成暗紅,福娃突然看到這樣瑰麗的夜景,脖子越仰越高,眼睛都瞪傻了,欣月則恰到好處地歡唿雀躍,適時給這種難得的熱烈注入溫暖的氣息。


    不過,燦爛並不持久,花傘瞬間渙散,紙碎屑象泥雨紛紛揚揚落下庭院,在各個角落沉著,老家過年有個習俗,就是誰家院子裏堆積的鞭炮紙屑越厚,誰家就將在新的一年裏更加人壽年豐。受此鼓舞,我立刻扯開另一捆花炮的包裝,趁著空中的繽紛色彩還沒有完全消退,將它迅疾燃放,絢麗夜芒便騰空而起,在無盡夜空綻放新的華章,在福娃和欣月仰頭唿喝著盡情發泄苦悶的時候,我又惡作劇般將一捆地炮引燃,劈劈啪啪的轟響應和著天空裏五彩繽紛的花雨,將這個女人和孩子心裏的苦楚死死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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