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聽,咧嘴笑了笑,道:“張哥?我在太平間幹了四十年,還是第一次聽人喊我張哥,他們都叫我老張頭,你也這麽叫吧,說吧,李醫生,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


    我大吃一驚,嘴裏呢喃道“四十年”,有點不信地看向他的臉。


    老張頭象是早就料到我不會相信,抖了抖臉上的肌肉說:“你們學醫的可能不相信,太平間裏的屍寒是可以美容養顏的,我在這個地方泡了四十年,那裏邊所有的寒氣都已經能夠在我的身體裏進出自如了,所以我和上邊的同齡人比,我顯得比他們要年輕得多,但是和下邊那些同齡人比,我就顯得要蒼老得多了。”


    怪不得在太平間裏看他的臉那麽滄桑,而在人間,則顯得那麽光鮮,原來還有這麽一番道理在裏頭,我不禁暗暗稱奇,心裏不免對自己駐紮進太平間的意義又重新審視了一通,不由自主就無限神往地想,即便我將來不能找出使潘天高複活的方法,如果能夠在太平間裏將自己泡成細皮嫩肉、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將來跑到商詩那裏,也有一舉成功的可能啊!


    胡思亂想當中,我竟然產生了一絲莫名的興奮,就對潘天高棺材旁邊的那個地鋪更加神往了,於是我向老張頭提出了清洗地鋪旁邊血稠糊糊的要求。老張頭聽了,臉色變了變,驚道:“血糊糊?地上有血嗎?我昨天鋪地鋪的時候還沒有的啊?”


    我看他臉色冷竣的樣子,有點緊張地點點頭,說:“我還以為是這些天哪具流血的屍體運進來時不小心潑灑下來的呢!”


    老張頭想了想,隨手拿了把鏟子,說:“走吧,我下去看看!”


    我們打開太平間的門走了進去,老張頭到裏邊摁開牆壁上的開關,太平間裏淡粉色的燈光一亮,我目光就往麵前的地板上一掃,一瞬間驚得我合不攏嘴,我的地鋪也還是早上那個樣子,但是那灘血糊糊已經沒有了。老張頭過來看了看說:“在哪裏呢,沒有什麽血啊?”


    我迴過神來問:“老張,你確信今天沒人進來過嗎?”


    老張頭愣了愣說:“人肯定是有進來的,醫院哪天不死人啊,不過我倒沒覺得有誰會動過地板上的東西。”


    既然有人進來過,這就不好說了,雖然我也不太相信那些死了親人的家屬還有閑情逸致清掃我們醫院太平間的地板,但終歸是給自己找到了這麽一種可能的理由,降低了整個事情的驚怖程度,所以我的心也就安定了許多,不過既然老張頭也那麽說,我也不好反駁他,隻好說:“那也許是我昨天看花眼了吧,老張,謝謝您啊!”


    老張頭擺擺手:“謝什麽啊,你這麽敬業的醫生,我活這一輩子還是頭一次碰到,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盡管提!”


    這麽敬業的醫生?我心裏一陣嘩啦響,汗顏啦!如果老張頭知道了我這一主題後邊還夾雜著一個也許更鮮明的副標題,不知道他會不會將我趕出太平間?我不禁在臉上擠出一絲苦笑,再次向老張頭抱拳致謝,老張頭也就搖晃著走了。我於是也開始了我第二天的工作和生活。


    我將潘天高的棺材蓋子抱下來,輕車熟路地一個魚躍,上了我的工作崗位,低頭看向我的潘屍身,昨晚我看向他的時候,因為沒有心理準備,被他的瞪著的死魚眼嚇了一大跳,這次我看向他的時候,我其實倒很希望能發現一些和昨晚看到的不一樣的東西,因為我觀摩潘天高的屍體本來就是希望在他身上發現異樣的表現,一方麵便於我從病理學和生理學的角度尋找醫學線索,另一方麵,而且是更重要的方麵,如果潘屍身身上真有驚世駭俗的不凡表現,那我想方設法將商詩找到向其匯報這一情況便就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事情了,那樣我又可以名正言順地見到我的詩了,再看一眼她如一湖春水一樣的鳳眼,我就算睡一年太平間也了無遺憾了。


    但是,我基本沒有如願,潘天高還是那麽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還是瞪著那副死魚眼睛氣定神閑地看著我,臉上雖然是慘淡的死灰色,但我就覺得那上邊好象掛著一絲偏不讓我如願的的洋洋得意一樣,我望著這具肥白胖嫩的冰肌雪體,真是止不住地又愛又恨,哭笑不得。


    我再仔細觀察了一會,還是沒看出什麽動靜,頗覺無聊,眼睛好象也有點幹澀,這個潘屍身確實不怎麽養眼,我就心想,觀察潘天高的屍體查找蛛絲馬跡肯定是一個撲朔迷離的艱難曆程,需要一段堅苦卓絕的光輝歲月,長路漫漫、孤燈清影,沒有美女相伴,日子將是多麽難熬,雖然說商詩是我強大無比的動力,我可以不定時想想商詩,但那畢竟隻能養心,不能養眼,而且養心可能都做不到,因為我一想起她,就想起她在麵對我時的平淡,以及她在給我手機號碼方麵所表現出來的冷淡,我就會覺得心比潘屍身身上的冰塊還要涼,就會覺得她是一個多麽遙不可及的夢幻,我還能怎麽養心呢?


    意念及此,我長歎一口氣,眼睛在太平間慘淡的光霧中滴溜溜一轉,忽然就產生了一個大膽邪惡的想法,我要在這一排排棺材櫃子裏找一具美女屍體出來,在觀察潘天高累了膩了的時候,就去看看這具美女屍體養養眼球、調節調節,舒緩一下身心,以利再戰。


    第47章 逐個冰棺尋求美女


    這個想法的產生在一瞬間就讓我渾身激蕩,心頭是難以名狀的興奮,我想,舉天之下,應該不會再有第二人有機會產生我這樣的想法,如果不是我機緣巧合正好和一個房地產商人一起卷入這樣一樁離奇事件,我做夢都不會夢到會陷入今天這樣的處境,那就更別提會產生一種找一具美女屍體陪伴自己的想法,即便我在那個世界一輩子都不會有美女陪伴自己,我也絕不可能想得到要到太平間裏來找具美女屍體相伴,事情完全都是一步一步讓你無法預料地發展到了現在。


    我被身體裏的興奮難耐充斥著,有點迫不及待了,於是我又從潘天高的棺材上跳將下來,揉了揉發酸的脖子和腰肢,站立在地鋪上適應了一會太平間裏的幽深環境,胸腔裏的心早已經唿之欲出了。


    瞄了一會後,我決定從西邊最裏邊的那一排棺材櫃子開始尋找,因為我知道那裏是屍體更換比較頻繁的區域,也就是醫院死了病人後都是先拉到那片區域的棺材裏,然後過不幾天家屬就來將屍體拉走了。也就是說那裏的棺材是屍體的中轉站,臨時用房,不是那種盛放千年古屍的千年古棺。我為什麽要首選那裏的棺材呢?因為我剛才就已經想過了,如果是美女,生前一般都很風光,前唿後擁的,死後不會無人認屍,或者說就象她們生前不會被人拋棄一樣死後也不會被人拋棄,基於這種理論,那麽就不太可能會有美女呆在東頭那一片陳年舊屍所在的區域裏頭。所以我必須選擇美女出現概率大的棺材去探尋,因為我之前初步估計了一下太平間裏的形勢,如果我要將太平間裏所有的棺材都打開查看,我這個晚上又得徹夜不眠。我實在已經很累了,今天晚上可得休息一會,要不明天的工作可能會支撐不住。


    在這樣理念的支撐下,我踱步穿過一條條屍廊,在潘天高頭頂燈管輻射不到的區域,光線越來越暗淡、模糊,給人一種陰氣森森、迷霧重重的感覺,老張頭隻給我指示過潘天高頭頂燈管的開關所在,其他的開關在哪裏我不知道,影影綽綽裏又不能到處去亂摸,沒辦法,我隻能借著微弱的光影摸索,跌跌撞撞好不容易來到西邊最幽深的地方,我摸到第一排第一棟棺材邊上後,站著歇息了一會,鼓著眼睛極力適應這裏的迷糊光景,好一會,總算感覺到了一些微茫的光亮,在這樣的光亮下,我能否將美女的麵目辨認出來,我還真是不自信,我平生對美女就沒有什麽見識,對她們的身體的認識除了意淫白晶晶時產生的想象外幾乎為零,在如此貧瘠的背景知識的心境裏,我想在這樣渺茫的環境下找出一具美女來隻怕要費點苦功夫。


    由於我不抽煙,連火機都沒有,我隻好把手機也掏出來,它的光亮也是要充分利用的,我還打算實在不行的時候,可以拿手去摸索,畢竟美女的皮膚摸起來感覺肯定是不一樣的。我做好了一切行為和心理打算後,就把麵前這具棺材的立櫃門一把拉開來,我深吸一口涼氣,期待一個美女映入眼簾,然而裏邊黑洞洞的啥都沒有,我頗覺詫異,又摁亮手機屏幕去照,還是啥都沒看到,我還不死心,幹脆把頭也探進去,仍然是空蕩蕩的,而且裏邊也不是象冰棺那樣冷冰冰的卻是熱乎乎的一股潮潮的腐臭味,我這才意識到這是一口空棺,還沒有插上電呢!


    也是,這麽大一個醫院,總得有幾口空棺留著備用,要不古舊的屍體還來不及拉走,鮮活的屍體來了就沒地方呆了。由於是中轉房,所以這一排棺材上並沒有象潘天高睡著的那樣的臥櫃疊放在上邊,因為那樣就太高了,搬運起來不方便。我接連打開幾個,都是空棺。於是在我心裏產生這一排都是空棺的認識的時候,我打開到大概中間位置的那口棺材,突然一張人臉躍入我的眼簾還把我嚇一大跳,我強按住撲撲亂跳的心,就著微光去看那張臉,麵皮倒是白嫩,隻不過是一張男人的臉,在我手機的加強光亮下,看起來眉頭緊鎖,愁雲慘霧的樣子,大概也就是人到中年吧,我暗暗為他祈禱,哥們,看你這豐神如玉、英年早逝的樣子,怎麽就慘遭橫禍了呢?是不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啊?那你可得到天國去好好反省反省。


    我阿彌陀佛地給他關上了去往天國的門,然後再移步到下一口棺材,打開一看,又是一個滿臉橫肉的男子,臉上還有兇光閃現呢,比我手機上的光好象還要閃亮,肯定是個惡貫滿盈的兇神惡煞遭報應了,我直嫌晦氣,忙不迭把門關上,離開了他。下一口棺材倒是一個女人,不過是個胖大嫂,一看到那個龐大的身軀我就直倒胃口,也不知道是水腫還是營養過剩吃出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看到那些肥頭大腦的胖大身軀,就總是條件反射似地想起那些在勞動人民身上敲骨吸髓的官匪財霸,就氣不打一處來,也許我是冤枉了這個胖大嬸,但是誰叫這個世界要在我腦海裏產生這麽一種觀念呢?我也是沒有辦法,隻能苦笑不能自已了!於是我嫌惡地離開了胖大嬸。


    再接下來就是幾具老人的屍體,有的麵黃肌瘦、枯瘦如柴,有的鶴發童顏、富態飽滿,那感覺真地是很不一樣,他們生前的境遇肯定是大不一樣的,隻是在死後才暫時地獲得了相同的待遇,那就是睡在款式顏色風格完全相同的棺材櫃子裏,不過我想,這個人世也就是在陰間取得了一種短暫的平衡,也許明天之後,這些人有的就要去睡鮮花環繞的靈柩,長眠在繁花似錦、綠草如茵的陵園裏安息,而有的人可能會因為無人認領或者因交不起醫療費用而隻能在這個簡陋破舊、潮濕陰冷、腐臭汙濁的太平間進行一輩子的歎息。邊看邊想,我自己先在心頭歎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歎息還沒有找到美女還是在為這些飄蕩在太平間裏的孤魂野鬼歎息。


    第48章 死無葬身之地的屍體們!


    這一排已經差不多看完了,還是沒有美女出現,大部分都是老人,要麽就是夭折的幼兒,其中倒有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女童,不過我的想法剛一萌生,我就在心裏狠狠地唾棄了自己,用意念煽了自己一耳光後,關上門匆匆逃離。


    直到這一排最後一口棺木,我都已經對這一排灰心喪氣了,我麻木地打開門,暗影一閃,憑感覺似乎是個青年女性,我眼睛一亮,精神大振,忙把手機屏幕上的光亮湊過去照耀,看清了,果然是個青年女子,不過我也立刻就大失所望,這女人雖然容光可鑒,但容貌可真夠糝人的,鼻子歪斜著,豁了半張嘴,小眼睛眯細著,眉毛就象毛筆,臉型就象個倒懸的掃把好象還塌陷了一邊,看到這個樣子我很不情願,心想,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一個適齡女青年,卻怎麽能是這副模樣呢?莫非她是被人狂擊麵部才致慘死?如果她昔日曾經是個美女那感覺也應該是蠻有滋味的,在這種想法的引導下,我居然不死心,把手機屏幕緊緊湊近女人的臉,自己的頭幹脆也伸進去,就和她麵對麵、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起來,試圖尋找到美女昔日美貌的依稀影子,然而我終歸還是想象力有限,看著這一副跌落紅塵、嚇死人不償命的尊容,我沒有能力將她和美女在腦海裏建立關聯。也許這本就是個醜女,因為在人世沒有得到公正待遇,看破紅塵,便自殺殞命了吧!我輕歎一聲,隻好放棄。


    然後我開始第二排的搜索,第二排的棺材就大不一樣了,首先它們的架勢和布局和潘天高所在的那一排棺材是一樣的。我打開第一口棺材的門後,幾乎驚唿出口“天啊!”,心裏則早已是七魂丟了六魄,還剩下一魂魄在砰砰跳個不停,閃進我眼簾的是大大小小好幾顆腦袋,連同他們的身體緊緊地擠在一起,棺材櫃子裏幾乎已經沒有剩餘的空間,我感覺那腦袋擠得都有些變形了。


    其實我上次護送潘天高的屍體來太平間時,就已經跟隨太平間那個工作人員的指引看到了這樣的情狀,不過我也沒怎麽記在心上或者潛意識裏以為就隻有那口棺材是那樣的,現在抱著一種找美女的心態冷不定碰到這種情況,還是心裏發顫,腳底發抖,渾身一哆嗦。


    我驚悸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等自己心跳稍微平緩了,我才敢看向那一堆人頭。有麵朝我的,也有腦袋衝著我的,我仔仔細細,晃蕩著自己的腦袋環繞著看了一圈,發現裏邊還真是有男有女,不過不管男的也好,女的也罷,全是那種皺皺巴巴象抹布、粗糙如枯樹皮那樣的麵容,看起來營養不良、青黃不接,一臉苦大仇身的樣子。


    憑直覺,這些人生前應該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貧苦勞動人民,可是死後他們也沒有什麽尊嚴,就這樣光溜著身子男女同穴地擠在一起,他們之所以享受不到一個人睡一口棺材的待遇,肯定是因為他們常年滯留在太平間無人認領或者無錢認領,時日久了,便被工作人員塞在了一起。


    當然也不能埋怨我們醫院太平間的工作人員沒有屍性,因為太平間就這麽些空間,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看不起病,越來越多的屍體因家屬逃費而被拋棄需要在太平間裏占有一席之地,那麽能勻給每具屍體的空間自然就少之又少了!我直起腰掃視了一眼整個太平間,大致得有四十多排死屍吧,如果每排都是這樣的情形,那麽整個太平間裏至少得有好幾千條屍體吧!我又接連打開了好幾口棺材,事實證明,我的思路完全正確,因為每口棺材裏的情形和這第一口基本上大同小異,全都是那種幹巴巴地在生前就被壓榨幹了的身軀和被歲月風霜侵蝕吞噬的枯澀麵容,無論老幼婦孺,盡皆如此,他們緊緊擠在一起,卻不是要團結一致、萬眾一心,而是因為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我行走在太平間的屍廊裏,對著頭頂那個蒼茫的夜空浩然長歎,然後我象個沒有靈魂的幽靈,貓著腰繼續麻木地開打著一口口棺材,跳上跳下地去探視在上邊臥櫃裏躺倒的兄弟姐妹們,我有時心裏也憋著一股氣鬱憤難平,憑什麽潘天高就能獨自霸占一口那麽大的棺材,我的這些父老鄉親們就隻能弓身蜷腿憋屈成一團?


    不過我的義憤很快也就煙消雲散,因為我現在也就是一具行屍走肉,行屍走肉又怎麽能具備悲天憫人的人類情懷呢?我木然地走著,唿唿地喘息著,麻木地看著,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了,我一排排地轉過來又轉過去,時間就在我的混沌意識中悄然滑過,不知不覺,我已經查看到了潘天高所在的這一排。在打開這一排南端第四口棺材時,我才因為感覺到了一點異樣的地方使意識開始清醒,我仔細凝集我的思維和視線,直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意識到這個不一樣的地方原來是我麵前擠在一團的屍體堆裏竟然有一個長長的條形一樣的空隙,大概剛好能夠容納一個幹瘦的屍位的樣子,肯定是工作人員還沒有來得及將下一具屍體塞進來,真是難得啊,這堆屍體算是很幸福了,最起碼他們還可以充分利用這段時間這點空隙舒展一下他們憋屈的身體,相比其他棺材裏的屍體,他們要幸運得多了!


    第49章 潘天高的眼角往外滲著紅紅的血


    我行走在太平間的屍廊裏,對著頭頂那個蒼茫的夜空浩然長歎,然後我象個沒有靈魂的幽靈,貓著腰繼續麻木地開打著一口口棺材,跳上跳下地去探視在上邊臥櫃裏躺倒的兄弟姐妹們,我有時心裏也憋著一股氣鬱憤難平,憑什麽潘天高就能獨自霸占一口那麽大的棺材,我的這些父老鄉親們就隻能弓身蜷腿憋屈成一團?不過我的義憤很快也就煙消雲散,因為我現在也就是一具行屍走肉,行屍走肉又怎麽能具備悲天憫人的人類情懷呢?我木然地走著,唿唿地喘息著,麻木地看著,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了,我一排排地轉過來又轉過去,時間就在我的混沌意識中悄然滑過,不知不覺,我已經查看到了潘天高所在的這一排,在打開這一排南端第二口棺材時,我才因為感覺到了一點異樣的地方使意識開始清醒,我仔細凝集我的思維和視線,直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意識到這個不一樣的地方原來是我麵前擠在一團的屍體堆裏竟然有一個長長的條形一樣的空隙,大概剛好能夠容納一個幹瘦的屍位的樣子,肯定是工作人員還沒有來得及將下一具屍體塞進來,真是難得啊,這堆屍體算是很幸福了,最起碼他們還可以充分利用這段時間這點空隙舒展一下他們憋屈的身體,相比其他棺材裏的屍體,他們要幸運得多了!


    我替這些屍體感謝著蒼天感謝著大地,感謝著人世奪走他們生命之後,寂然給他們關上大門,不想再有屍體去打擾他們了。就這樣,我一直看到潘天高所在的這堆棺材邊後,就失去了再繼續看下去的興趣和勇氣了。毫無疑問,到這些生前日夜被艱苦生活侵襲的勞動屍民當中去尋找美女,無異於緣木求魚、大海撈針,不存在任何可能性,而且那種蜷縮憋屈著沒有容身之所的慘狀也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我明晃晃的神經。也罷,不找美女了,我還是加緊研究潘天高吧,他生前令天下萬千生民沒有容身之所,而死後獨占一穴又令萬千死屍喪失了略微舒展身軀的機會,再也不能這樣過,再也不能這樣活,要趕緊研究出致潘天高死的神秘死因去毒殺騎在勞動人民頭上的豺狼來釋放人類生存的空間,要趕緊看透潘天高軀體上每一個疑點好騰出這具棺材來給其他勞動屍民存放的空間。


    意念至此,我放棄了繼續查看下去的想法,又跳上了潘天高的棺材,當我再看向潘天高時,隻是一眼,我身體一晃,由於我還沒有坐上去,所以我從棺沿上撲通掉到旁邊的地鋪上,我躺在地鋪上,身形還在不住地顫栗,我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了潘天高的眼睛紅紅的往外滲著血,那是血嗎?當然我失魂落魄之下也不能肯定那就是血,但是那紅紅的液體從眼角往外滲著並沿著胖臉頰形成兩條流線,我卻是看得真切的。難道我輸入他體內的19000毫升血到這個時候才現身嗎?而且還是從眼睛裏流出來的,醫學上有這樣的道理嗎?難道我李智真地要從此開辟一個新的血液循環理論?那諾貝爾生理學獎和商詩美人獎豈不就要指日可待了?


    我躺在地鋪上心緒難平,兀自胡思亂想著,不行,我一定要看個真切,看那是不是血,我給自己鼓足了勁,我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從地鋪上爬起來,甩了甩胳膊,發現氣力已經逐漸恢複,於是我抓住棺材壁,腳底發力,嗖地一聲飛身而上,由於我忌憚那四溢的血,所以不敢再坐在棺沿上,而是站在棺沿上待身形穩住了,再蹲下身去俯視潘天高,仔細看向那紅紅的液體,憑著我醫生對血液的熟悉和敏感,我完全可以斷定,那就是血。如此說來,難道我輸入潘天高體內的血並沒有象個天外飛仙一樣無影無蹤?它們實際上還在潘天高體內,隻是隱藏在目前還不為人類醫學所知的某個未知的部位,現在在太平間的某種氣息的引導下,於是從眼睛裏汩汩而出?


    我作為一個醫生,其實一直都認為人體解剖學實際上還沒有將人體詳盡的了解,就象人們發現胰腺裏的胰島一樣,還有很多器官一定會被或偶然或必然地在未來的某些時刻陸續發現。現在被眼前的場景刺激,我自然而然就開始想,難道人體裏除了心血管之外,還有其他的藏血器官?如果我將這個器官找到,天啦,我簡直不敢往下設想那種震驚全球和商詩的盛大場景和光輝前程。


    我平抑了一下心頭狂亂的激動,再次看向潘天高的身體,想找點來自其他方麵的證據,不過這注意力往其他方麵一分散,一眼之下,我又是一陣癡傻,怎麽迴事?潘天高不是一直平平整整地仰天躺著的嗎?怎麽現在看起來那麽佝僂,除了臉還是仰著的,背卻成了一張側弓?難道在我查訪美女屍體的時候有人動過他?我心頭一寒,猛地站起,高高地立在棺沿上,舉目四望,太平間裏一片寂靜,除了白熾燈管噝噝的電流聲,沒有任何其他異響。由於我立在了上層臥櫃的最高沿,所以我現在基本上占據了太平間裏的製高點,眼前再沒有障礙物,自然能夠看到太平間的各個角落。


    我視線逡巡了一圈又一圈,還是什麽也沒有看到。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我卻留意到了一口非同尋常的棺材,它正好就在我沒有去查看過的東邊最裏邊一排最北端的位置,也就是說它是整個太平間裏最東北角的那口棺材,它倒不是奇怪在外觀有什麽異常,外觀和其他棺材是一樣的,它奇怪在它是獨立存在的,也就是說它不象它旁邊的棺材那樣是疊放著的,當然西邊第一排棺材也是獨立存在沒有疊放,但是它不同於這西邊第一排棺材之處在於,西邊那一排棺材隻有一層,而它盡管也是獨立存在,卻是在第二層。當然,嘿嘿,你不要以為它是懸空擺放著的,如果到了這樣恐怖的程度,我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哪還有心思和你在這裏講故事?它實際上也就是下邊有一張四條腿的桌子一樣的東西在支撐著她,讓它上沿的高度與周邊其他棺材平齊。不過盡管它也就是這點特異之處,卻激發了我極大的好奇,為什麽它就是這樣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打算過去看個究竟。


    第50章 那具特別的冰棺裏驚現美女屍體


    於是我再從潘天高的棺材上跳下來,摸索到了那口棺材處,這口棺材旁沒有地鋪和床墊子的支撐和彈力,那張桌子也被棺材底覆蓋得嚴嚴實實沒有落腳點,所以我要上去還頗費了一番腦筋。


    最後我急中生智,把旁邊那口處於下層的立櫃式棺材的門打開,打開門後就露出了裏邊的幾顆腦袋,我對著他們暗道一聲慚愧,不敢再耽擱,趕緊踩在這個門上沿然後縱身一撲,雙手就抓住了那口棺材的頂蓋,我用一隻手吊在上邊,另一隻手從另一頭推開棺蓋,露出棺沿以後,再迅速抓住,然後吊在那邊,騰出這隻手,把這邊棺蓋推開,然後兩隻手就都抓住了棺沿,吃在手上的力量增加了以後,再使勁把身體撐上去,用頭將那個棺蓋頂開,整個過程都很吃力,最後聽到那個棺蓋砰的一聲掉到地上的巨大響聲,還把我嚇一大跳,心驚肉跳了一會,還好,沒有哪個棺材裏的屍體被驚醒,我平複了一下心情,“嗬”地一聲喊,躍上了這個棺材。


    待坐穩以後,低頭往裏邊看去。我的天,這一看不得了,我幾乎在同時從嘴裏大唿一聲“哇噻”,就恨不得身形晃蕩著往棺材裏邊跌落,不過這次晃蕩可不是被驚嚇造成的,而是被自己的淫蕩鬧的。


    因為我看到了一個美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剛才苦苦尋覓美女已經灰心絕望,卻怎麽也料想不到,突然就這樣美女送上門來。


    我再仔細看下去,這個美女真地是美,和商詩可以媲美了,阿門,商詩原諒我,我竟然拿你去和一具屍體比美,不過誰叫我任何時刻腦子裏都裝著你呢?所以一有機會你的形象就往我腦子裏邊躥,你還得理解我的苦心啦!我就這樣在心裏向商詩告白著,眼睛還是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具美女屍體。


    美女的臉上容光發亮,根本就不需要借助什麽手機屏幕的微光,我真不知道是因為美女本身光彩照人還是外邊的天光已經開始侵入,不過我已無心分析,我現在隻知道對著美女白皙粉嫩的麵皮,嬌柔動人的美體流“哈喇滋”。好奇怪的是,即便是一具被冰封的屍體,這個美女竟然看起來還是唇紅齒白的,而且雙乳不知道是不是被冰凍了的緣故,竟然一點都不萎縮,而且顯得異常的挺拔,那種豐碩肥美的感覺,依然是那樣觸目驚心,那平滑白嫩的小腹,那春意昂然的玉池,那圓滑的腿根,那頎長蔥白的大腿,那嬌小玲瓏的腳趾,無不在火辣辣地觸動著我每一根欲望神經,蕩漾著我渾身的每一絲春色。


    我趕緊閉上眼睛,強逼著自己咽下已泛濫喉頭的唾液,如果我再不控製自己,我連奸屍的邪念甚至都有可能產生。象我這種被五千年倫理道德觀念牢牢束縛住的人,如果這樣做了,我毫無疑問會被羞恥和慚愧感煎熬一生,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羞憤而死。


    不過放著這樣的美女不觀賞又實在太可惜,我緊閉著的眼睛又不敢打開接受十二級颶風的刺激。怎麽辦?怎麽辦?我心念電閃雷鳴般地晃蕩了一圈又一圈,不過真是沒有什麽好辦法,最後我隻好想出了一個不得已求其次的爛辦法,那就是白天到哪裏去找張半透明的塑料薄膜,晚上迴來蓋在她身上,讓她身上若隱若現又沒有被完全遮蓋,通過這樣減少刺激強度,來實現她不會被玩弄而我又能賞心悅目的雙贏境界,這對於我來說,應該說是最好的狀態了,因為我也無非就是想在觀察潘天高醜陋的屍體太疲累的時候,順便過來觀賞觀賞她美麗的屍體清洗一下眼球,這樣對我的研究工作也有幫助,我並非就是懷著淫蕩的心理想看美女的裸體,所以我肯定更不願意去和一具美女屍體交歡了!我就這樣想著,替自己開脫剛才差點產生的邪念。


    我暈乎著想明白了這些道理之後,大著膽子猛地睜開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了一眼美女的嬌軀,趁臉紅耳熱心跳還沒有彌漫全身的時候,倉皇跳了下來,扶起地上的蓋子,兩手平端,猛一聲喊,甩了上去,再圍著四周調了一下位置,將美女蓋嚴實了。然後就逃迴到了潘天高身邊,將剛才一直壓抑著的喘息釋放開來,唿哧唿哧喘了一會,也就平息了。


    第51章 病房又驚現奇怪病人!


    然後我就開始迴歸現實,馬上也就想起了剛才潘天高佝僂的身體。被那具美女屍體這一小插曲攪亂,差點就將這麽重要的事實都忘卻了,要不說紅顏禍水,迷醉在溫柔香裏就必定喪失大好山河。我可一定要做個意誌堅定的人,如果被一具美女屍體迷失了心性,那傳出去我也不要做人了!


    於是我就分析潘天高身體佝僂的原因,我不太相信會有人動過他的身體,因為我敢肯定太平間除了我不會有他人,而且我剛才也舉目四望了,不可能有潛藏著的人沒被我發現。你要說是有鬼動過他的身,我當然是不相信的,我們是學唯物主義長大的,鬼隻是個概念,又不是個東西,怎麽能動人的屍體呢?所以我隻能從醫學方麵想原因。


    從醫學上來講,人體佝僂的原因肯定是脊柱彎曲,那麽脊柱好端端地怎麽會彎曲呢?原因隻能有兩個,要麽就是潘天高受過外傷,脊柱原本就有變形,隻是之前我們沒有發現而已,現在在冰凍層的張力拉扯之下開始凸顯,要麽就是脊柱從內部開始變性,骨質疏鬆,韌帶鬆弛,脊椎骨之間互相錯位,而脊柱為什麽就會突然從內部開始變性呢?按說,一具屍體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代謝機能,除非有外界的風化潮解等自然力導致的變性,自身是不可能再產生變性現象的,雖然變性本身也是機體的凋零反應,但終歸還是一種生命現象啊!不過,潘天高本身的死亡太離奇了,所以還真不能把他當作一般屍體看待,現在從他眼睛裏泌出血來,是不是可以解釋為他的脊柱失去了血液的滋養,所以開始變性呢!當然,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我本來就是想通過揭示這一神秘事件的真相來震驚世界、震撼商詩,如果一切聽起來都那麽順理成章,又怎麽能達得到那麽強烈的效果呢?


    我為自己的這種想法而激動莫名,一切征象好象都表明,輸入潘天高體內的血液終於開始顯現它的來龍去脈了。當然,我還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請一個骨科大夫給潘天高的屍體會診一下,排除他的佝僂是脊柱外傷造成的。請大夫給屍體會診,聽起來好象有點天方夜談,不過好在我有一個很好的兄弟是骨科的主治大夫,等明天把他叫過來看看吧!


    明天?我看著木門外傳來的光亮,突然意識到我好象在太平間磨蹭很久了,急忙掏出手機一看,果然已經是今天了,還好,還沒過上班時間,我手忙腳亂將潘天高的棺材蓋子放上去蓋好,伸展了一下懶腰,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算計著時間,吃早飯肯定是來不及了,而不吃早飯的話還是可以從容不迫的,我們做醫生的,上班是一定要準時到的,一秒都不能錯過,因為你要從夜班大夫的手裏準確地將你主管的病人的情況接手過來,好讓夜班大夫能夠卸下重負去安心休息一會,否則的話,由於對病人的監管一秒鍾的空擋都不容許出現,夜班大夫就還得苦苦支撐著繼續為你管轄一會病人,這對夜班大夫實在是一種極不負責的身心折磨。而這種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哪怕就是針對那些我不喜歡的同事,比如關興。


    我隨性走出了太平間,聞著人類天空的氣息,很奇怪竟然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麽餓意,難道就因為我剛剛和那些不需要人類養分的陰屍相守著度過了一夜,我就染上了他們的習性,又或者是因為我對著美女屍體咽了一陣口水,所以就秀色可餐了?不過沒有饑餓感正好,要不帶著感覺去迎接一天繁累的工作,還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滋味!我悠然踱著步子,隨意地吸吮著路旁邊撲過來的清新氣息,磨蹭著天上罩下來的柔和晨光,突然覺得,當人類一天的活動還沒有開始的時候,這個世界還是蠻清明潔淨的嘛!


    我就這樣一路享受著難得的心靈清淨,默默無語地走著,當我麵前的氣息一凜的時候,我心知我已來到了病房,於是我驀然蘇醒,迴到了這個人間。我抬起了我隨意散漫的頭,讓它恢複了對這個人世的警覺後,我昂首切入了我們的病房。


    此時離準點上班時間還有那麽十幾分鍾,我打算去自己辦公桌旁稍息一會,於是走進辦公室,辦公室裏空無一人,悄然無聲,彌漫著一股讓我很不自在的氣息,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是因為我剛住了兩天太平間,對在兩方水土之間的瞬間輪換不太適應的緣故。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確實有點什麽事發生,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我突然覺得自己身體裏隱約有那麽一種怪怪的敏感,好象總能捕捉到一些奇異的氣息一樣,現在我就有這樣的感覺,其實辦公室裏什麽都沒有變,還是那些整齊排列的隔斷,橫七豎八的椅子,連空氣中的來蘇水的味道都是那樣的鮮明。


    果然,我剛坐下來,屁股還沒感覺到塌實,猛地看到一個白花花的影子在門口閃耀,我不由自主嚇一哆嗦,驀地從椅子上彈起,瞪大眼睛去看,才發現原來是王征,隻不過他進來的姿勢有點風風火火、急不可待的樣子而已,我真不知道自己怎麽啦?怎麽一個熟悉不過的人的身影也能隨隨便便讓我產生幻覺?難道平平淡淡的兩夜太平間生活就真地能讓我魂不守舍、超凡脫俗?看來我也象這個世界的其他俗人一樣把太平間看得太詭秘了,所以雖然在我的觀念裏不相信鬼神,但也許難以避免在潛意識裏會產生鬼神的概念,心裏有鬼自然腦裏就有鬼了,腦裏有鬼自然就覺得眼前總是妖鬼橫行了!


    我不滿地瞪了一眼風風火火闖進來氣息還沒調勻的王征,惱火道:“你鬼鬼祟祟做什麽呀?值個夜班至於這麽累嗎,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嗎?”


    我知道王征確實很辛苦,五年住院醫生規範化培訓期間,每天都是24小時紮守在醫院,隻能抽空去斷斷續續休息幾個小時。所以如果是我帶他們這樣的住院醫值夜班的話,我一般都會讓他們去休息室休息一段時間,寧願自己多受點罪,代替他們寸步不離病房。


    王征待喘息平複下來以後,卻梗著脖子顫聲喊了一句:“李老師,你快去看看,那個病人沒人管,快不行了!”


    我渾身一緊,驚唿道:“哪床?夜班大夫是誰,怎麽會沒人管呢?”


    我做好了往外撲的姿勢,隻要王征說出是哪床,我就可以往那個病室飛奔了。


    王征還是滿臉悸色,驚顫道:“不是我們管的床,也不是我們病房的病人,是在關老師管的病室的門前發現的。”


    “什麽?你說的什麽啊?”我被他一番沒頭沒腦的話弄糊塗了。


    “一會再跟你細說,你趕緊先去看看病人,我處理不了,看到你來了,就趕緊過來叫你了!”王征滿臉焦灼惶然之色,顯然是受驚不小。身形在門口又是一閃,人已經往外急走了。


    第52章 老者麵上驚現少女酡紅!


    我趕忙跟著,來到了關興所管轄的比較靠病房長廊西端的那一片病室所在,王征在前邊來個急停,然後閃身到了一旁,給我讓出視線的空間。閃入我眼簾的是地上躺著的一具蜷縮成一團的軀體,看那身形幹巴巴形同骷髏,我心裏一苦,不禁擠了一下眉頭,又是一個備受病痛折磨的可憐人啊!


    雖然我很不願意在關興的管轄區域裏活動,平時如果不是全科查房或者我值夜班,我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但是病人是無辜的,真不知道那個該死的夜班大夫跑哪去了,難道也因為討厭關興竟至於放著病人在這裏痛苦掙紮置之不理?為了討厭關興連職業道德都丟了,確實是有點不應該!我還達不到這樣的境界。所以我勇敢地邁步走向了那個病人,蹲下身子。


    乍一看病人的臉,我的身形不自覺晃了晃,我心裏頓生奇怪,這人怎麽感覺在哪裏見過似的?他的臉也很奇怪,滿臉的褶子,溝溝壑壑,坑坑哇哇,填滿了歲月的艱辛和人生的滄桑,讓人不自覺聯想到他在此前的生活中經受風吹雨打、日曬雨淋的場景,不過奇怪的不在於他麵容的枯澀,而在於他枯澀麵容上浮現出的一陣一陣的潮紅,就好象有鮮血在臉上湧動一樣,不過卻又不是那麽明朗,不細看,那種潮紅就象一個被人奪去初夜的少女臉上那種不勝嬌羞的酡紅。這在一個滄桑老頭汙穢幹褶的麵容上出現,實在是撩人神思。


    我極力壓抑住心頭大盛的好奇。伸手去探病人的鼻息,撥弄眼皮觀察瞳孔,摸頸動脈的脈搏,讓我驚詫莫名的是,竟然無一異象,鼻息雖然輕微但很均勻,瞳孔等大正圓好象還笑咪咪地看著我,頸動脈上邊的脈動清晰有力,皮溫也很溫和沒有感染跡象,我急忙端起他幹枯的手腕探橈動脈的搏動,又撩起他汙漬斑斑象塊破舊抹布的上衣,五指並攏去撫觸他心前區心尖的顫動,一切都是四平八穩的,沒有一絲亂象,我再直起身,去整體觀察他的整個外觀,發現他確實蜷縮成一團一副痛苦不堪的情狀,臉上的褶子都擠做一團了。


    我大感詫異,百思不得其解,一般來說,如果痛苦成這樣,生命體征不可能還這麽平穩,總是會有和病痛程度成正比例的變化幅度的。難道這個病人是故意躺在地上忽悠我和王征來著?可是看起來也不象裝的呀,而且忽悠我們兩個窮光蛋單身漢醜處男也完全沒這個必要啊?


    想至此,我招手讓垂立一旁的王征過來。


    王征滿臉不解地走了過來,我問他:“你不是說他生命垂危嗎?可是我怎麽摸也不覺得他是個臨危病人啊?”


    王征大惑,忙低頭去看病人,臉現詫色,又見他急急撩開病人衣襟,幾乎在撩開的同時,王征猛地站了起來,眼睛瞪得銅鈴大,嘴張得碗口寬,駭然失色地看向眼前這具痛苦但不呻吟的軀體。


    我大為好奇,驚詫道:“到底是怎麽啦?你今天是不是見鬼了?剛才還狗搶屎一樣地風風火火,這一會就象被閹割了的貓一樣暈頭耷腦的!”


    王征神色一凜,被我激醒,但嘴裏還在兀自喃喃自語:“這是怎麽迴事啊?剛才肚皮上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血,腹部皮膚就象被血洗了一樣,怎麽一會功夫就沒有了?”


    我一聽,大駭,忙蹲下身子,就著被撩開的衣襟繼續察看,並使勁鼓了鼓眼睛,生怕自己遺漏蛛絲馬跡,但是我看到的仍然是一張幹枯黑瘦的肚皮,沒有任何血的痕跡。我站起身來,拍拍王征的肩膀,試圖給他一絲安慰,然後訝異地問:“你剛才是說他肚皮上往外冒血嗎?你能確保你是在神智清楚的情況下說這番話的嗎?”


    王征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一會兒,他又沉重地點一下頭。


    我相信王征說的是真的,他本來就是個老實誠懇的人,這件事情他也沒有任何胡編亂造的必要,而且他的一係列表現也表明他對這件事情也很不理解。如果他現在神經沒有錯亂,那麽似乎就可以說,我們病房又發生一件離奇的事情了。當然,一個好端端的人不可能突然就神經錯亂,所以,我們病房確實又發生一件離奇的事情了!


    聯想到潘天高的神秘死亡,那對母子的神秘失蹤,我心頭已經不僅僅是好奇了,我開始感覺自己背上涼嗖嗖的,這些事件是各自獨立發生的呢還是彼此之間會有什麽關聯?驚奇和驚悸開始交叉著控製我的頭腦。


    我抬袖擦了擦其實什麽東西都沒有的額角,使心略微平靜一點,問王征:“你是什麽時候看到他出血的,夜班主治大夫是誰?你怎麽不去找他,反而找我來了?”


    第53章 關興這個畜生!


    王征聞言後神色微動,猶豫了半響,才低聲道:“就在剛才,我去叫你之前大概半小時那會看到的。剛開始還隻是少量滲血,我以為就是皮膚擦傷,認為自己能處理,就給他撒了點雲南白藥,再去找來一塊紗布,正低頭打算給他包紮一下時,才發現情形不對,那血根本就不是在滲了,而是象有好幾百口小泉眼在往外汩汩冒血,肚皮上的雲南白藥粉別說止血,自己都被血液溶解了,我急得不知道怎麽處理,正好看到你來了,就去叫你了。”


    我剛一聽完,立刻就急了,對著王征就吼道:“半個小時?你竟然讓這個病人流了半個小時的血?我平常是怎麽跟你說,碰到處理不了的問題就找上級大夫,你就不能去找夜班主治大夫來一起處理嗎?對了,昨天的夜班主治大夫到底是誰,你還沒告訴我呢?”


    王征被我當頭棒喝,身形應激似地一顫,隨即低下頭,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用帶點委屈的聲調說:“昨晚是關老師值班,我,我,我剛才,就在叫你之前,我給關老師的休息室打了個電話,但是電話接不通,然後正好就看到你來上班了,我就叫你了!”


    昨天竟然是關興值夜班,我大感詫異,不過我沒在臉上表現出來,對著王征,我仍然怒不可遏道:“為什麽都半小時了,你才想起給他打電話,你就不能早點打,休息室的電話怎麽能接不通呢?這樣重要的電話機隨時都會暢通的呀?再說,如果你早點打,就算打不通,你也可以直接去敲門啊,也不至於耽擱這麽久呀?好在這個病人現在恢複了,要是沒恢複,他的家屬鬧起糾紛來,你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我越說越憤慨,一激動之下,把眼前這個離奇病人也當作普通病人對待,不由自主就往醫療糾紛上想,也不知道到底是王征喪失了一個醫生的職業素養使我生氣呢還是王征險些使我們病房又陷入一場醫療糾紛使我驚恐,總之我的聲音越來越大,近乎歇斯底裏。


    王征嚇得簌簌發抖,臉色慘白,等我說完後,看他眼裏濕濕的,咬著嘴唇象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說道:“關老師不讓我去打擾他,我才猶豫不決了一會的。”


    “什麽?”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誰不讓你去打擾他啊?”


    “關老師啊!”王征一仰脖子說。


    “關老師?他是昨晚的夜班二線大夫嗎?”我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王征語氣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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