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漆黑。


    德拉科從無邊的黑暗裏掙紮出來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準確的說……他躺在柔軟溫暖的被子裏,模糊的目光從窗簾縫隙外的黑暗判斷,或許,是第二天的夜晚,希望不是第三天甚至更久,不,他不能睡那麽久。但他太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倦意籠罩著他,甚至成了腦子裏的一種刺痛,後腦勺的神經時不時地突突狂跳。他太累了。暗中布置、獨自踐行著危險的計劃,警惕著不被任何人發現端倪,精神始終繃成了一跟弦;而反複使用時間轉換器偷取時間無異於榨取自己的生命力,鑽心咒等黑魔法惡咒更是在他的軀體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所有一切,都讓他累的無法動彈哪怕一根手指。


    你需要休息。有高高在上的聲音提醒。


    對,他需要休息。


    德拉科昏昏沉沉地思考,身體在柔軟中沉浸黑暗,神智卻逐漸被喚醒。種種畫麵從腦海裏晃了過去:漆黑的魔法部,一排排放滿了玻璃球的架子,醜陋惱怒的蛇臉在拷問和詛咒,各式各樣的時鍾在嘀嗒嘀嗒,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倒影出了模糊的人影……而一個美麗女人的麵孔讓他徹底睜開了眼睛。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德拉科?”


    他的動靜引來了注目。


    屋裏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羅恩甚至毛手毛腳地踢翻了凳子,震得大夥兒腦子咚聲一跳。


    四個人,三個韋斯萊和一個格蘭傑。德拉科頭痛地皺起眉頭,正見赫敏責備地瞪了一眼羅恩,“格蘭傑。”他從每一張一言難盡的複雜麵孔上掠過,總算是緩了口氣,“什麽時候了?”


    “午夜十二點十分,你昏迷兩個小時十分鍾,我猜你要問這個。”赫敏盡可能地保持小聲答複,“中途我們迴了一趟霍格沃茨,確認教授將攝魂怪趕出了城堡,建立護衛,一切平息之後才通過壁爐再迴到這裏。”也避免他們長時間的失蹤引起注意。這一次能瞞天過海完全是占了教授們分身乏術且格蘭芬多裏大多都是友軍,本來他們應該在一切結束後老實呆在霍格沃茨,但把昏迷的德拉科獨自丟下顯然叫人不夠放心。


    好極了。


    他還以為已經一百年了。


    難怪這幾個傻瓜巨怪都在這裏蹲著,而沒有因為偷溜出學校被韋斯萊夫人咆哮成來年的霍格沃茨守衛石像。


    這至少是個好消息。


    時間還趕得上……昏迷之後還能抓住神智醒來真是個好消息,眼下還有些問題需要善後。


    德拉科從床上翻下來,意識到這裏是格裏莫廣場12號,門鑰匙的終點。當然了,除了格裏莫廣場12號,其他並沒有什麽地方可以稱之為他們的安全屋。而這間屋子,是格裏莫廣場12號其中一間客房——盡管隻有兩位主人,但暑假長時間在這裏出入的所有崽子們都得到了一間屬於自己的客房,包括他,他沒在這裏留宿過,也足夠他做出判斷——來自西裏斯·布萊克的善意,哦,這很難讓人不去哂笑。


    他甩了一下頭,克服腦子裏的嗡嗡響,還有裹挾身體的冰冷,並立即得到赫敏喋喋不休的擔憂:“不、德拉科——你受了傷,你不能——”


    “我得迴去。”德拉科平板、簡短地說。


    “你應該休息,根據我貧瘠的治療學知識,你在數個鑽心咒之後保有神智那都是梅林保佑。”喬治不讚同道。


    “盡管我們做了一些簡單的處理,但是你明白,你需要龐弗雷夫人,或者聖芒戈的治療師。”弗雷德接話。


    “你身上那個傷口在滋血,看起來就像是漏掉的坩堝。”喬治接著道。


    “至少,這一夜不該有任何繁忙奔波比你的身體更重要。”弗雷德說。


    “魔杖。”德拉科拖著笨重的身體往門口走,沒有花力氣解釋,隻在中途向他們討要昏倒時落下的魔杖。事情到此並沒有結束,甚至沒有按下暫停鍵,他沒有工夫在這裏浪費時間休養,至少要做足善後工作,否則一切都是白費心機。


    赫敏在他的目光前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深吸了口氣,板起臉:“除非德拉科說明原因。”


    “你不能什麽都一個人幹。”她擋在房門前,就像一隻暴怒的母獅子攔去了德拉科的去路。那雙褐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明亮敏銳,但激烈的嗓音在觸及慘白毫無血色的麵孔和烏黑的眼圈後又收斂地放低了,“德拉科,你不能什麽都一個人幹,”她肅穆地重複,“我明白這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我們年輕、弱小,或許在你看來還有十分愚笨,不值得你將性命托付。”


    “……”一旁的羅恩欲言又止,像是在為赫敏說自己愚笨而震驚,但又一時插不上話來。


    德拉科也抬頭望去。


    赫敏克製地壓低了聲音,麵孔卻越來越莊肅:“對,我們是在草率魯莽的冒險,這個計劃天真幼稚,經不起推敲。”


    “但我們沒有拿命開玩笑!”她逼近一步,瘦弱的身軀裏好似能隨時爆發出可怕的洪流。


    那些擔憂、痛苦、緊張、失措……這個夜晚裏因為所發生的一切積累的情緒將她拖住,使得她無法不在這一刻變得尖銳刻薄、變得咄咄逼人:“聽著,德拉科,是你拋下我們,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博,和伏地魔正麵對抗!難道你不是隻有十三歲?我們的確自作主張,但你不能在自己隱瞞我們前去涉險之後,反過頭來怪罪我們一無所知的營救計劃!所有人都在關心你的性命,害怕你陷入危機,害怕坐以待斃會最終等到你的糟糕消息,而你隻覺得我們浪費你的時間,給你添亂!”


    德拉科站住了。


    他似乎動了動嘴,小聲地說了一句,“不……”


    疲倦讓他吊著的那根神經快要繃斷。


    他已經夠糟糕了,短暫的睡眠帶來的調整正在成片隕落,化為灰燼,劇痛在他的神經上狂舞橫跳。


    “赫敏。”韋斯萊雙子及時按住了赫敏,“鎮定,赫敏。”他們關切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德拉科身上,沒有了一如既往地壞笑,看起來沉穩可靠極了。


    赫敏張著嘴卡住了聲,不安地低語:“……我很抱歉。”


    德拉科麵色空白,僵硬地站在那裏。


    “但是——但是……”赫敏哽了一聲,麵上卻堅強地繃住了,沒有像過去那樣手足失措的啜泣,溫暖的目光折射著理智、堅定的光芒,“我確實認為哈利的決定太過武斷,計劃也充斥著漏洞,此時我們能夠在這裏平安地交談是我們的運氣。”


    “我們還沒有這樣的實力去對付伏地魔,今天輕率行動我們的錯,我承認,很抱歉,但我們已經盡了全力——我們清楚今夜的行動不是對付伏地魔,不是和黑魔王戰鬥,是盡量沒有犧牲和損失將你平安帶迴來,是不要在給今夜的意外雪上加霜,是在所有的厄難中力所能及地戰鬥。很抱歉,我們還不夠強大,不值得你信任……”赫敏悶著嗓音,認真地說。


    這個時常被人認為分錯了學院,熱愛知識的狂熱近乎一個拉文克勞的萬事通小姐,毫不吝嗇地在這一刻顯露著身為格蘭芬多的勇敢無畏、叛逆膽識。


    “但如果你在為了所有人的和平掙紮,在與黑暗邪惡戰鬥,那我們就有用盡全力跟上你的必要;如果你真的陷入危機,那就我們值得豁出性命冒險。德拉科……”她歎息了一聲,褐色的眼睛微紅,“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沉默在屋子裏蔓延。


    “要我說,別一個人逞英雄。”羅恩也忍不住不高興地接了一句,“總有我們能做的事吧,你又不是鄧布利多,怎麽老給我們當家長,我有一個老媽已經夠可怕了。”


    “赫敏至少說對一件事,對付黑魔頭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夥計,不然我們為什麽聽從號召聚集。”喬治攤手,冷靜又成熟地表達著與布雷斯相似的觀點。


    “我們應該共同進退,而不是眼睜睜看著你單打獨鬥,不是嗎?”弗雷德說。


    那字詞像是柔軟的尖刀,輕而易舉地繞開盔甲,戳中了他的心口。


    哦。


    格蘭芬多。


    該死的,格蘭芬多。


    沸騰的熱血灑了出來。


    冰冷的北極降臨了一場像是從未等過又或許等候已久的天火,太過灼燙,破壞了一切,卻溫柔地親吻著他疲倦的靈魂。


    “德拉科……”赫敏小聲道。


    說不出惱怒還是高興,德拉科閉了閉眼,近乎投降地說:“……波特在哪裏?”


    “……”幾人交換了視線,注意到德拉科蒼白糟糕的麵容上終於放鬆了一些,矜持又克製,但他自己似乎沒有注意到,也沒有人試圖去提醒這個。


    羅恩先嘟囔出聲,顯然很記掛自個兒的哥們:“哈利被你吊在客廳裏,還沒下來,十分鍾前,他說自己有點頭昏惡心。”


    “……”德拉科想起了那個氣糊塗的倒掛金鍾。


    “嘿夥計,那魔咒真酷。”韋斯萊雙子湊上來,一人伸出一隻胳膊攬住了德拉科,並謹慎地避開了傷口、也沒有加諸任何沉重的負累——更像是輕輕托住了德拉科,他們異口同聲道:“我們試了終了結束,顯而易見,無法解除魔咒。”


    德拉科出了門、走下樓梯,目光從偷偷開了一條門縫窺視的德思禮夫婦上掠過,果然看到了傻乎乎掛在客廳半空的哈利。可能是太過頭昏腦脹,哈利閉著眼睡了過去。還有一個,蜷縮成團、睡在沙發上的琉莉,好極了,至少他們對她解除了石化咒,足夠紳士。她身上還蓋著一條柔軟溫暖的橘色毛毯,遮住了她瘦骨嶙峋的軀體,看起來乖巧地像是毛茸茸的貓狸子,而不是一條可怕的毒蛇——這個女巫恐怕隻有無意識的時候不那麽危險……


    琉莉突然睜開了眼睛。


    “……”德拉科腳步一頓。


    顯然她不適合這種溫暖的顏色。


    詭異的紅潤已經從琉莉的臉上褪去了,隻有白的發青、病懨懨的精致麵孔,就像是經曆了一場浩劫,精神很差。淺金色的長發在燈光下閃爍著,從肩膀垂滑下來,一雙閃爍幽幽紫色光芒的眼睛無聲地迴視著德拉科。她愉快地笑了一下,似乎在為之前真的惹的德拉科暴跳如雷而高興,轉眼又閉上眼睛。


    德拉科接過魔杖,輕輕一彈末端,才答韋斯萊雙子,“終了結束不行,倒掛金鍾必須用對應的解除咒。”


    金鍾落地。


    又一道強光閃過。


    “什麽……!”睡著的哈利掉在地上,並及時清醒過來,避免把自己砸成傻瓜。他抬起頭,吞咽著口水,心虛地小聲言語:“德拉科。”


    “好極了,這是一個沒聽過的咒語。”喬治打著哈哈說。


    “聽起來我們的怪物低年生已經開始自創魔法了,懸浮咒?”弗雷德說。


    “不,這是別人發明的,別以為我不記得你們兩年前就見過這個。”德拉科語氣平平。


    或許是習慣,他掙開雙子的手臂,走到琉莉坐著的單人沙發邊,沒有坐下,隻是自己扶助了沙發靠背,低頭去捕捉那雙翠綠的眼睛,“我沒有否認你們的英雄主義。”他說,“也並非拒絕你們漏洞百出的計劃,事到如今的發展,是我沒有考慮周全,顯而易見。”他努力在疲倦和劇痛之中撿起理智,盡可能平和而非再生暴怒,“我允許了你們摻和我的行動,我問的是——”


    “你為什麽沒有照計劃來——波特,你為什麽還留在時間廳?”


    今夜21:40,他們抵達神秘事務司。


    而幸運極了,神秘事務司有著十二扇門的圓形房間裏,第二次使用時間轉換器的德拉科隔門注意到了動靜。


    他們太過緊張,泄露了自己的魔力波動——


    盡管他們屏息靠近,就像一群小偷,但經曆了戰爭和死亡後他對這個尤其敏感。


    他應該料到的。


    事情的發展總不能每一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尤其是有一個專門生產意外的巨怪波特,還帶著一群行動力過度迅猛的格蘭芬多。沒把整個霍格沃茨的巫師崽子們搬來魔法部可真是謝謝波特。拉開黑門那一刻,看到門口驚住的五個傻瓜和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斯萊特林的滋味實在難以言喻——


    雖說這一點都不值得不意外。


    如果不是他還沒迴到時間轉換器的閉環裏,險些被直接五個魯莽的格蘭芬多打包綁走。


    “需要我重複一遍,我是怎麽說的嗎?”德拉科語氣生硬。


    哈利咬肌微動,目光遊移了片刻,在接到所有朋友無能為力的目光後,小聲答複:“……在時間廳外頭引起動靜,並立刻離開魔法部,迴到安全的地方,越遠越好。”


    “還有。”德拉科說。


    “你會隨後出現在我們呆著的地方,所以我們跑得越遠,你越安全。”哈利幹巴巴地說,心虛且愧疚。


    “……”德拉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按捺不住嘲諷的惱意,“瞧瞧,我還以為你的腦子記不住這麽複雜的事。”


    在那種情況下,趕走一個波特是不合理的。


    時間緊迫,他不可能和盤托出所有計劃,讓幾個用肌肉思考的格蘭芬多接受乖乖迴到霍格沃茨等候消息。他們想當然也不會接受這些,在踩踏規則的叛逆精神上,格蘭芬多有著過於旺盛的精力和比宇宙更大的腦洞。


    他幹脆安排他們插手,省得放任他們招致更不能承受的後果,要求製造足夠多的動靜,然後從魔法部迅速離去。那些見鬼的煙火和圓形房間裏突然出現的沼澤都是他們的手筆——這些困擾人的魔法說是障礙不如說是一種惡作劇。韋斯萊雙子這一年和西裏斯·布萊克展開了足夠多的實驗,從速效逃課糖到魔法煙花,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這些東西未來會在韋斯萊笑料商店裏大放異彩,無論是韋斯萊嗖嗖-嘣煙火還是便攜式沼澤,深受歡迎且給窮鬼韋斯萊們帶來財富。那麽短暫的時間裏,他隻提醒他們布置一些動靜,以便借此扯謊哄騙伏地魔……


    “但是你沒有走遠。”德拉科說。


    哈利張了張嘴,垂下頭。


    “波特,你得弄清楚,你擅自行動意味著什麽,”德拉科近乎嚴苛地盯著哈利,發白的麵孔在這一刻尤為冷酷無情,試圖讓他受到一些教訓,“意味著你正在摧毀我的計劃,並把你和我的命都賭在了出了差錯的計劃和微乎其微的幸運上。”他的精神實在太過疲倦、渾身劇痛,在這裏混亂的腦子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過度縱容這位未成長起來的摯友,又或是這段時間哈利·波特擁有的太多,得到的幸福讓他迷失,變得輕率,也失去了該有的警惕,不能明白一時抉擇將可能造成的連鎖反應。


    他承認哈利·波特擁有選擇權,不必用自己接踵不斷的厄難換取所有人的平安,但不代表他同意他失去該有的警惕。


    這不是一個和平的魔法界。


    如果這是隱藏的禍患,他必須將它提前掐滅。


    “我明白。”可哈利卻迴答。


    他躑躅了一瞬,挫敗地用拳頭砸了一下地毯,猛然抬起頭,像是揮出了一記直拳:“但是,德拉科究竟打算怎麽迴來?”


    德拉科的神色一頓。


    “那一刻,德拉科並沒有躲避那個索命咒,不是嗎?你故意激怒伏地魔,幾次被鑽心咒折磨,最後也沒有閃避那個索命咒。”哈利翠綠色的眸子好似被點燃了,含著悲傷、痛苦和憤怒,“或者,請告訴我,是我看錯了。”


    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甚至連貼著門偷聽的德思禮夫婦好似也能明白這句話的意義,身體撞到了門上。


    一片死寂。


    “我忍住了,每一個鑽心咒我都忍住了。”哈利失措地說。


    他沒有魯莽行事、提前衝出來單挑伏地魔,躲在暗處每一刻都在祈望德拉科能夠真的如約安全離去。


    他飽受折磨。


    直到那個索命咒。


    有什麽出錯了。


    “是我看錯了。”哈利近乎哀求地說,在這語焉不詳的對話裏,似乎想得到一個肯定,“德拉科,我們曾探討,還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或許有,可是,德拉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失去……?”


    “波特。”德拉科打住了他。


    沙發睡著的琉莉卻突兀地笑了一下,她仍蜷縮在沙發上,睜開一隻眼睛去瞧德拉科。


    德拉科及時擋在她和哈利之間,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得她無聲的言語:敏銳,格蘭芬多加十分。


    “是,我需要那個索命咒。”在緘默裏,德拉科說。


    他收迴視線,迴過頭靜靜地注視著哈利,又捕捉到了些許疲憊下的冷靜,毫無情緒地站在那裏,和往常一樣:“但麻煩你弄清楚,我無意赴死。”


    哈利瞪大了眼,仿佛一記直拳砸進了虛無的空氣裏,又被正麵來了一拳。


    “你自信到你的魔法造詣已經高過我了,波特?”德拉科平板地說,不溫和,甚至有些責難的語氣在這一刻卻恰到好處,精準地拖住了那些猜測,將它翻轉過來,“致命的死咒並不會讓我見到死神,恰恰相反,它是讓我安全擺脫伏地魔最有效的咒語。我擁有守護咒和傳送魔法,需要敵手致命的威脅去激發啟動。”


    斯萊特林掛墜盒,這就是他冒險的憑仗。


    “我希望你弄清楚,既然這是我的計劃,從頭到尾我都沒有送死的意思。”他的嗓音嘶啞又冰冷,“如果不是你們的插手,今夜我本可以迅速迴到馬爾福莊園,而不是忍受鑽心咒。”


    他本可以在時間閉環結束之後,就激怒伏地魔,利用死咒的威脅促使斯萊特林掛墜盒將他送去琉莉所在。但他無法確認這幾個突然到場的格蘭芬多是否已然離去魔法部,隻能夠盡可能地保持理智,與伏地魔浪費口舌,拖延時間,甚至強忍著用魔法反擊,以免被那個強大的男人當即用索命咒送走,卻又在門口打轉,導致全軍覆沒。


    “波特,你認為我無法將信任托付給你們,”德拉科冷著臉說,“顯然,你也是。”


    “我……”哈利咋舌地仰著頭,僵坐在地毯上,隻覺得安心之後又渾身冰冷。


    “德拉科……?”赫敏還有韋斯萊們張口結舌,在這場爭論裏竟然不知道站在誰那邊說話更為恰當。


    但德拉科對此視若無睹,隻居高臨下地看著哈利,冷靜道:“不要以此為借口花言巧語,是什麽讓你產生了懷疑,選擇留下來親自確認真相?我的父親?”


    哈利下意識地搖了一下頭。


    德拉科不打算繼續糾纏這個話題,隻頭也不迴地朝沙發上的琉莉伸出了手。


    琉莉惋惜地從毛毯裏鑽了出來,好似在為一場好戲的落幕而扼腕,但仍是從魔法袍裏撈出了一個小巧的玻璃瓶,裝著奇怪的藥水。德拉科接了過來,隻身往燃燒著的壁爐走去,留下冷硬的命令:“呆在這裏,斯萊特林。”


    魔藥。幾人麵麵相覷。


    不過更重要的是,德拉科看起來準備離開。


    在他灑下飛路粉之前,哈利突然說話了:“大腦封閉術。”


    赫敏神色一動。


    “是嗎,德拉科?”哈利抬起頭,喊住了壁爐邊的德拉科,“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今夜會出現在伏地魔麵前。你告訴赫敏,讓我們所有人修習大腦封閉術,避免被邪惡巫師探知內心,甚至被敵人獲取情報——”他頓了頓,一眨不眨地盯著德拉科,“那是在提醒我對嗎?”


    德拉科沒有作答。


    “那些夢,並不是預言夢,是我和伏地魔產生了連接。”哈利緩慢地說。


    這句話讓韋斯萊們還沒消化上一輪的爭論前,再一次呆住了。


    “什麽,哈利……?”羅恩的嘴巴裏好像吐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詞,更像是聽不懂這在說什麽。


    赫敏的臉色有了些許驚恐。


    韋斯萊雙子則難得嚴肅地交換眼神。


    “預知夢至少應該是在我的視角,又或者從高空,從天上,從第三者,我在探查預言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了關於夢境的書,沒有一個預知夢的魔法是我這樣的——”哈利的聲音聽起來既空洞又無能狂怒,既痛苦又壓抑克製,所有情緒混合到一起,語調竟然出奇的平穩,“不該是我跑到了伏地魔的腦子裏,也不該是我變成那條咬了韋斯萊先生的——伏地魔的那條蛇。……他能刺探我的想法,從我第一次告訴你,你就相信了這件事,對嗎,德拉科。你知道,伏地魔一定能夠從我毫無保護的大腦裏得出結論,你和我之間存在著交情。如果你清晰地明白這一點,沒有理由去見伏地魔,這是危險的,你比我更清楚。”


    “……”德拉科背著身,麵容晦澀。


    “你是故意的,不是被你的父親逼迫,”哈利艱難地說,“在聽聞我的夢之後,你就判斷出伏地魔想要從神秘事務司得到什麽東西,並據此展開了神秘事務司的計劃——你或許想要摧毀那個球,但時間轉換器證明,你另有目的,你利用了伏地魔的計劃。”


    “為了避免露餡,你遠著我、激怒我,不能告訴我,對嗎?”


    “哈利……”赫敏從那低語裏聽到了被摯友推開的失落和折磨。


    哈利的心裏一片茫然和挫敗,可聲音卻平靜得可怕:“你告誡了我。事實上這兩年給我的教訓足夠多了,到了現在,我不可能還像一個傻子一樣沒有發現自己被窺視,雖然我不明白是什麽時候開始……但在去魔法部之前,我的情緒變得莫名其妙,我不能掌控,我以為我有努力學習掌控自己的情緒,而不是被擺布。”


    “……”


    “可有一個聲音一直煽動我去救你,攪亂我的腦子,我變得反複、敏感和衝動。”


    “……”


    “赫敏說這可能是一個陷阱,沒錯,顯然伏地魔正在處心積慮地操縱我,我和他之間一定存在著古怪的、魔法的連接。”


    “……”


    “所以……”


    德拉科終於出聲,他好似明白了什麽,望著壁爐裏溫暖的火焰,嗓音很輕:“你什麽時候發覺,為什麽還是去了魔法部?”


    “德拉科,我並不希望你死去。”哈利說。


    屋子裏隻有壁爐裏的柴火發出劈啪聲。


    火光將他漆黑的影子投到了哈利身上,冰冷無情。


    “你不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對嗎德拉科?”哈利強硬又難受地拆穿了前一刻被安撫的假象和謊言,這讓沙發上的琉莉露出了無聲又愉快的大笑。


    哈利長久地注視著德拉科,將被他打斷的猜測又翻了出來,“有什麽出錯了,是你出錯了。”


    他費盡全力掙紮和思考,就像是燃燒的火焰,堅定地向著黑暗衝去,像是永不屈服又溫柔平凡的戰神,每一個“是”或“否”的反問都如同敲擊靈魂的鍾聲,步步緊逼,又溫暖柔軟,“你不在乎自己,所以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孤身一人戰鬥,包括將自己的痛苦和生死算在內。你並不是不信任我們,不是不願意將性命托付才隱瞞行事……”


    “德拉科,你想保護我們每一個人。”


    所以,哪怕那是個危及性命的陷阱,他仍想對邁向懸崖的朋友伸出手。


    或許德拉科的計劃裏不需要他們。


    但他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孤獨的朋友需要他們。


    赫敏已經徹底明白了,她含著淚上前,一言不發地輕輕扶住了哈利的肩膀。


    羅恩、喬治還有弗雷德也默不作聲地在這場爭執裏站到哈利的背後,站到了德拉科被壁爐投出的巨大影子裏,像是被他的影子覆沒,又像是承托起了這個遠道而來時就失去一切的孤獨遊魂。


    “德拉科想給我選擇的權利,給我們奔向和平、自由、平凡生活和學習的權利,和每一個普通的學生巫師一樣。”


    “但這不該是犧牲你換來的,你和我們明明一樣,為什麽要擔負起我們所有人的人生?”


    德拉科捏緊了手中的玻璃瓶,肩膀僵硬、背脊繃得筆直。


    不一樣。


    黑暗裏的花向著光搖曳著,仿佛發出了簌簌笑聲。


    不一樣的。


    從死亡到再生。


    所有得之不易的一切,因為重啟而失去,他再來一次若不能擁抱和守護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卑劣地享受一時的快樂,再看著和平徹底坍塌、一個接一個人死去嗎?


    不一樣,從頭開始就不一樣了。


    “迴霍格沃茨去,立即。”他冷酷地落下了迴複,在眾人的注目中取出了飛路粉。


    但在他們失望垂頭之前,德拉科打開了那個玻璃瓶,將藥水灌進了嘴裏。五個格蘭芬多錯愕地看著德拉科突然變高,頭發變長——變成了成年男人的模樣,他輕輕一揮魔杖讓身上的袍子變得一樣長。一個熟悉的男巫出現了,鉑金色的長發,蒼白的麵孔,相似又不同,是德拉科的父親、盧修斯·馬爾福。


    “……複方湯藥?”韋斯萊雙子異口同聲道。


    德拉科沒有答複,隻側過頭看了一眼,火光描摹著他冷峻精致的眉眼。“自作多情,誰擔負你們的人生了。格蘭芬多。”他低嗤,像是咬牙切齒,又像是在笑。窗外積著厚雪,狂風再唿嘯敲打著窗戶,壁爐裏的火焰肆意跳舞,將冰冷的地板和牆壁乃至每個人的麵容和影子勾勒出溫暖的光芒。


    在這個徹骨寒冷的冬日裏,他鑽進了竄起的火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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