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會奪走一個人的判斷力,無論它是否糟糕。】


    “……”


    在漫長的一秒裏,德拉科覺得精神劈開了聖光與黑暗的邊界線,將劇痛以可怕的方式灌入了他的身體,他卻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


    一聲響亮的、帶有迴音的爆裂聲和哈利焦急地喊聲混在一起。


    他迴來了?


    就這樣——迴來了?


    “確實、不太妙,琉莉、小姐。”德拉科緩緩地、沙啞地說,試圖以平時那樣平板、毫無熱情的、懶洋洋的腔調說話,但這並不太順利,尤其是字詞的停頓暴露了他正在忍受痛苦的事實。他眨動了眼睛,然而眼前一片漆黑,比胃部那些有蛞蝓蠕動的惡心感覺更加糟糕——是的,糟糕透了——德拉科的理智在劇痛中崩裂,甚至無法發出更加文明的咒罵,而事實上,他平靜地坐在地板上,近乎疲憊地將背靠在牆上。


    幾分鍾前,和他交談的那個世界的琉莉難道是他精神錯亂而產生的臆想?


    不,不可能。


    琉莉並沒有給予迴應,相當詭異地收斂了一身的煞氣。


    同時,哈利幾乎是手足失措地撞到德拉科麵前。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德拉科?”


    “……”德拉科緩慢地將視線轉到聲音傳來的方向,“如果、我沒記、錯……”他的聲音很輕,並且總是斷斷續續,他停了半晌去調節,“多比把你送往了格裏莫廣——”德拉科的嗓音猶若扭曲了一般,又一次卡停了下來,連話都沒能說完整。


    你不該在這裏,波特,這不是一個有趣的新聞。


    德拉科頭痛地想著。


    他聽到還有個瘋子,在馬爾福莊園門口試圖破門而入。


    “是我拜托多比——我知道你——”哈利急切地想要說明什麽,但是他頓住了,目光瘋狂地掃著德拉科,滿臉不可置信,“德拉科……?”他顫抖著抬起了手,在德拉科毫無焦點的淡眸前晃動了兩下,而德拉科沒有半點反應。


    “……”


    德拉科微微垂下頭,似乎是察覺到了哈利的舉動,“我、很好。”他強硬地說,遺憾的是,飄忽的聲線顯得他更加虛弱。德拉科知道自己怎麽了——對,他看不見了——在第一秒他就意識到這一點。他知道那道黑綠色的魔咒擊中了他的眼睛,魔咒還有什麽其他的作用德拉科還無法判斷。


    隻是暫時的,他失明了。德拉科鎮靜地想。


    幾分鍾前,德拉科還坐在樹下,那個火堆附近思考過那道看似惡毒的魔咒似乎並沒有給他身體帶來任何傷害。


    顯而易見的,他太天真了。


    德拉科在腦子裏捕捉關於時間停滯對魔咒起效的可能,但是他沒有答案,這些思緒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畢竟他需要考慮的問題還有更多。


    第一件事,“離開這裏。”他不容反駁地說,是對哈利命令道。


    “可是——”哈利抬高了嗓音。然而他想說的話都堵在喉嚨裏,很多字詞都遊離在他的腦子裏,卻和沉甸甸的心一起不斷下落。


    “離開!”德拉科已經不想和哈利細細解釋所有的情況,痛苦也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黑魔王伏地魔複活歸來,這不是那個少年模樣、來曆不明的黑魔王湯姆·馬沃羅·裏德爾,而是真正在這幾十年間統治著食死徒,給魔法界帶來了腥風血雨,並即將在未來帶來無盡黑暗的伏地魔。


    德拉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那麽多個黑魔王的緣由,但是這不妨礙他了解伏地魔會召集食死徒,並對他的父母、對馬爾福家族帶來真正的恐怖。他的父親——曾經是個食死徒,現在立場尚未徹底明確的盧修斯·馬爾福——不在莊園裏。


    他有了無數種猜測,關於他的父親現在會在哪裏,會做出什麽樣的抉擇。


    或許不會的,畢竟他的父親更願意守護馬爾福家族,也已經對黑魔王伏地魔的統治產生了動搖——畢竟伏地魔失敗過,難保不會有第二次——而那個聖誕夜晚馬爾福也早已背離了最初的選擇,反抗了那個少年黑魔王。還有……他與父親已經有了其他的打算。


    但是複活歸來的是那個殘暴的伏地魔,是將他的父親送進了阿茲卡班不管不顧的首領,是將馬爾福家族的一切揮霍一空還搶走了他父親的魔杖的邪惡巫師,是用家人威脅他去殺死鄧布利多的黑魔王。


    他狡猾的父親在麵對黑魔王時,真的能夠反抗、堅定地認為黑魔王會再度失敗,並選擇轉換陣營嗎?


    德拉科的胃正在前後攪拌著,讓他作嘔。


    馬爾福家族是徹頭徹尾的黑巫師家族。


    他所經曆的一切曾教訓了他,某些東西不能充當賭注,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


    他不敢想,也不敢賭。


    “……哈利。”德拉科堅持地說,渾身劇痛無比,他繃緊了牙關,仿佛在拒絕疼痛的延展。


    馬爾福莊園已經不安全了。


    “多比。”德拉科不打算勸服哈利了,他的意識很清晰,知道應該做什麽——他的母親已經要走到院子裏了,估計很快會發現發瘋的西裏斯·布萊克,而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治療師而不是一個可能添麻煩的、顯然腦子混亂的哈利·波特——也正是因為這種清醒,他也能同樣感受到來自每一根神經的痛苦,而通過這種刺痛和麻木去進行思考也讓他疲倦,“帶哈利——”他停頓了,嗓子仿佛被掐住了,德拉科閉上眼,努力地用鎮定去舒緩這種痛苦,“還有門口的男人——”他無法完整地說完一句話。


    這時候本應該有一聲高亢而緊張的尖叫,作為對德拉科的指令的應答。


    然而並沒有,瘦骨嶙峋的家養小精靈站在那裏,安靜地注視著坐在地上的德拉科,那邊上還有它一直恐懼的女巫。它那雙碩大如銅鈴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


    “你需要治療師對不對,我應該怎麽做?去哪裏找治療師?我是不是應該告訴鄧布利多先生?”哈利深唿吸了一口氣,糟糕、慌亂和愧疚淹沒了他,讓他不知所措,也讓他反常地失去了主見。他緊緊盯著德拉科,試圖從德拉科臉上看出任何意味來,然而除了疲倦就是平靜。


    哈利的手握緊了又鬆開,他的朋友正因為他而遭受痛苦,而他卻束手無策然。不過他沒機會說更多了。


    “你隻用離開這裏——多比。”德拉科又一次強硬地說道,並讓自己在哈利眼中看上去平靜自然、且狀況不算太糟。他後腦隱隱有一根筋在劇烈地跳動著,仿佛在提醒他,他的父親可能即將把他曾經的主人伏地魔迎進馬爾福莊園。


    哈利、必須、離開。


    為了勝利,為了平安,為了……無論為了什麽。


    這迴多比一把抓住了哈利的手,不等哈利反應,順從地消失在房間裏。


    門口大吼大叫的男人也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德拉科微微仰起頭,有一種頭暈目眩,好極了,沒有目眩,隻有漆黑包裹著他。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其實並沒有讓他的痛苦得到舒緩,事實上,德拉科疲憊不堪。冰冰冷冷的牆壁被他的體溫和冷汗蹭的又濕又熱,除了來自神經與四肢百骸的痛苦,他連操控自己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不過他還沒忘記房間裏還有一個人。


    一個絕對不可能被忽視的家夥。


    真是糟糕透了,他隻想要一個人安靜地休息一會兒,而不是這樣殫精竭慮地考慮一切。德拉科閉上眼,仿佛能聽到時間一分一秒地走動,“我以為琉莉小姐還有什麽指教?”他的聲音太輕了,斷斷續續、又沙又啞,但這已經比剛才好太多了。大約是因為疲倦,又或者因為其他的原因,即使是麵對無法預測的琉莉,他的口吻也前所未有的平靜。


    “……”


    琉莉蹲在那兒,安靜地歪著頭打量著他,像是個無害的漂亮花瓶。


    她不會這麽安分,一言不發,恰恰相反,她總是讓他的情緒很糟糕,是的,總是。


    德拉科終於將頭轉向了琉莉,這樣做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脖子和肩膀傳入中樞神經的一種針刺般的疼痛,他幾乎想要繃起全身的肌肉去反抗,但這顯然是不明智的,德拉科克製住了龜縮起身體的衝動,試圖放鬆而不是刺激每一根神經,平緩而冷靜地將毫無焦點的眼睛對準了琉莉,就像往常一樣深沉地撞進那雙看不出底細的深眸中去。


    他當然看不見,但是他感受得到魔力波動。


    琉莉大概是蹲累了,轉而坐在地板上,雙臂抱著膝蓋,“你要死了。”她輕聲地說,嗓音裏帶著些許笑意,冰冷冷的,奇怪的是,那些曾撞擊在房間裏的煞氣沒有再出現,也沒有德拉科想象中的關於他弱小的定論與曾經有過的怒氣。這句話並不友好,但是卻語氣清冷又溫柔,平直得讓德拉科想起另一個琉莉。


    在提到她自己可能被奪取性命的時候,她也是這種語氣。


    這種感覺很奇特,仿佛所有的生命的逝去包括他、包括她自己,都是這世間最無關緊要、最無趣、也最無需關心的事。


    “琉莉小姐的判斷未免有些武斷。”德拉科強打起精神說。他找到了能夠讓他說話不停頓的方式,隻是沙啞的聲線讓單詞都黏在一起,難以辨別。


    盡管他知道他的狀況不如人意。


    他的胃部正忙著糾結在一塊兒,黑暗中他能更清晰地捕捉到一些糟糕的情緒,不過他正在克服它們,渾身上下的疼痛讓他幾乎要抽搐。這讓德拉科鎮定地思考著,如果給自己一個昏迷咒會不會讓自己好受一點。


    但這沒有用,他連抬起魔杖的力氣都沒有。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了,這種等死的感覺並不好受,那個黑綠色的魔咒必然屬於一種黑魔法——然而就算是他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還讓他失明了——他的腦子裏沒有一點能夠解決這個魔法的辦法,他和哈利一樣束手無策。


    琉莉在審視他,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麽而挑起了眉梢。


    而這麽幾分鍾裏,他們又陷入了沉默。


    就在德拉科認為他能夠得到短暫的休憩時,他捕捉到了另一個聲音——從樓下傳來的,梅林知道他怎麽能夠這麽清晰地捕捉到這一切——他的母親正在上樓。


    “琉莉小姐什麽時候醒的?”他強製自己保持語氣的平靜和順暢。


    要知道她已經在他床上睡了好幾天了。


    一隻手伸到他手心,敲了敲他握著的那個斯萊特林掛墜盒,“你剛來的時候。”琉莉像是對德拉科刻意地搭話毫無察覺,笑眯眯地迴答他的問題,“從麻瓜催眠中掙脫出來後,馬爾福先生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狼狽了。”


    “我假設馬爾福莊園的住宿條件讓琉莉小姐很是滿意?”他疲憊而虛弱地微微一笑,但更快的阻止了自己這種愚蠢的行為,“竟然讓琉莉小姐流連忘返。”


    琉莉將那個掛墜盒從德拉科手心撿起來,漫不經心地迴應:“看來馬爾福先生不太樂意見到我,真是遺憾。”


    “我以為這不言而喻。”德拉科說。


    他無論如何也不願自己在這樣被動的處境下,見到這個女巫的;更不想在這種時刻,還要進行一場毫無疑義的談話。


    “不過我想,就算琉莉小姐不在馬爾福莊園,我還是會在這樣的狀況下見到琉莉小姐。”那一秒中了魔咒的他根本沒有餘力幻影移形迴到馬爾福莊園,他也確實撞開了時空,那想必不會是南柯一夢,而之後他會出現在這裏,德拉科有另一種懷疑。


    琉莉擺弄了兩下那個掛墜盒,“聰明,我修改了掛墜盒上的魔法,親愛的。”她甜蜜地說。


    房間裏出現了短暫的緘默。


    “……聖誕夜。”德拉科閉眼又睜眼,是一年級那個聖誕夜。


    一個不確切的念頭浮了起來,從他明白自己欺軟怕硬就意識到了。他所認知的關於琉莉的一切,是否完全來自於自我恐懼產生的臆想?


    “畢竟你太容易死在莫名其妙的角落了。”琉莉甜甜地說。


    隻要德拉科遇到了致命的危險,掛墜盒就會像門鑰匙一樣發揮作用將德拉科帶到琉莉的麵前——正如德拉科所窺見的可能性,琉莉總是在保護他的性命——然而這和最初在巨怪手中保護了德拉科的魔咒不同,所以他還是承受了那個魔咒,之後才發生了空間移動。


    那麽,時空穿越呢?


    德拉科閉上了嘴,並沒有將這句話也問出來。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意外,所以他才會跳脫到另一個世界,遇見並不認識自己的那個琉莉。而這應該不屬於琉莉施加在掛墜盒上的魔咒作用範圍。


    “所以……”德拉科盯著琉莉,他認為哈利被情緒奪走了判斷力,卻沒發現自己這麽長時間來也被恐懼所操縱。


    他聽到他的母親納西莎正慢慢地通過走廊,往他的房間走來,他還能感覺到他母親的情緒,雖然她的麵容上克製而矜持,但是德拉科還是能輕而易舉地明白母親的憂慮。


    “我以為,琉莉小姐不會讓我這麽死去?”他無焦距的淡眸裏冰冷卻篤定。


    “……”


    琉莉偏了偏頭,燈光讓她的發色閃閃發光。在這樣近乎威脅和毫無緣由的篤定中,她驀然歡喜地彎起了眼睛,又將掛墜盒掛在德拉科脖子上,“當然,我親愛的德拉科,你不會死的,絕對不會。”她輕聲地說,像是在用靈魂呢喃一個鄭重的誓言。


    她隻允許自己殺死他。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個幻影移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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