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幾隻老鼠“吱吱吱吱”叫著貼著牆角飛快跑過去,一副被貓追趕的樣子。夜裏的耗子總是格外忙碌地在城堡的角落裏探頭探腦,或許又偷了廚房裏的奶酪,或許又打翻了哪裏的東西,想起耗子確實不會想起什麽讓人高興的事。


    羅恩也不怎麽高興,畢竟他的寵物耗子斑斑前一陣子也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他當然知道不是哈利做了什麽,那天和哈利吵得那麽兇,僅僅是……羅恩的思緒在這上麵轉了兩圈,懊惱地摸了摸鼻子,僅僅是哈利不體諒他丟了寵物的心情。就算斑斑長得很醜,平時一動不動跟死了沒什麽兩樣,那也是他的寵物,他養了那麽久了。


    老鼠逃竄著在陰森的過道裏鑽進了它們的地盤。


    隱隱傳來的女孩子輕輕抽泣的聲音蓋過了吱吱的叫響,聽起來格外淒涼,讓人想到女鬼什麽的,但是實話說作為一個巫師還怕女鬼這種事實在是太丟臉了,他又不是沒見過幽靈!霍格沃茨養著一大堆呢。


    羅恩咽了咽口水,假裝不害怕的樣子,但是摸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隻感覺冰涼涼一片。


    “所有人都一樣的——他們都是一樣的——擊中頭——為什麽你不生氣?”那哭聲尖聲尖氣的,叫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聽起來很近,就在這附近。


    羅恩撫了撫自己嚇得豎起的汗毛,在搖曳的火光中,辨認出來這裏就是萬聖節石化事件那附近的女盥洗室,是的,他還能清晰的想起被掛在火把下麵僵硬的貓,那姿勢其實很搞笑,但是他卻笑不出來。


    當然笑不出來了,他都能想起赫敏的凝固的表情是怎樣的。


    在這附近聽到女鬼的哭聲不是什麽有趣的事,羅恩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是門後傳來的聲音,模模糊糊的說話聲和尖聲尖氣的哭聲混在一起。這時候他應該立馬收好好奇心轉身迴宿舍去,要知道羅恩其實真沒這麽大膽在這麽危險的時候夜遊,他可一點兒都不願意變成下一個被石化的對象。


    但是鬼使神差地,羅恩推開了門,他瞧見了金黃色的長發——是的,在一片陰暗、沉悶的盥洗室裏,汙跡斑駁還裂了縫的鏡子裏倒映出的是一個有著髒兮兮的長發的姑娘,她看上去神色平靜,當然還透著一股子奇怪的瘋瘋癲癲——她不是那個哭得喘不過氣的姑娘,羅恩馬上就看到了在水池裏的半透明的女孩子,眼淚滔滔不絕地從她的眼睛裏滾落,好像沒個盡頭。


    羅恩記得她,赫敏說那是讓二樓女生盥洗室廢棄的罪魁禍首,桃金娘,成天在盥洗室裏哭哭啼啼,一點小事就要鑽進抽水馬桶裏去弄得到處都是水。赫敏說自己一點兒都不想和桃金娘說話,因為她很可能因為一句不經意間的話認為自己在攻訐她。


    羅恩站在盥洗室門口。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大概是吃驚又大概是迷惑。他緊盯著兩個古怪的女孩,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說聲抱歉,然後飛快跑開。


    這一切看起來太奇怪了。


    兩個女孩也呆呆地看著作為不速之客的羅恩,一時間盥洗室裏隻有水滴滴落的響聲。


    這可是女生盥洗室。


    “你好。”金黃色頭發的女孩先打破了沉默。


    雖然她看上去很狼狽,身上濕漉漉的、髒兮兮的,在她四周還丟滿了亂七八糟的書和本子還有一些用具——看上去那都是她的,因為她正在撿——但是說實話,羅恩覺得這姑娘的神情未免太平和了,眼睛注視著羅恩時都不太像是在盯著他看,好像有點恍惚,麵上也絲毫沒有被看到狼狽時尋常女孩子所有的尷尬。


    “你看上去不是很好。”對於那句客套性的你好,羅恩下意識地如此迴應,緊接著他又想起了這個人是誰,“你是拉文克勞的瘋姑娘——”


    這句話聽起來可不太禮貌。


    準確的說,太無禮了。


    羅恩尷尬地後退了一步,為自己的話而臉紅了,他有些慶幸這裏這麽昏暗。


    盧娜·洛夫古德似乎沒有因為羅恩的無禮而惱怒,相反,她隻是瞧了自己嚇退自己的羅恩幾眼,繼續撿滿地的東西,地板上的水漬快把她的書泡壞了。


    “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羅恩清了清嗓子再次打破沉寂。


    “噢,明天要上課的書最好還是撿迴來。”盧娜不慌不忙地說,好像她做的事再正常不過,“你應該知道,泡了水的書不太好用。”她甩了甩書上的水,似乎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對書下個咒什麽的,但是她的魔杖並沒有在她的耳朵後,而是在老遠的一片水漬裏。


    “可是——”羅恩努力找到自己的邏輯,“你的書為什麽在水裏?”


    “有人喜歡這麽做。”盧娜聳了聳肩,並不在意地說。


    “喔你應該告訴他,那些人都是一樣的,喜歡拿書丟我的腦袋,也喜歡把你推進水池裏,然後把你的東西一件件丟的到處都是,還喜歡……”哭泣的桃金娘從幾根蠟燭頭的托架上漂過落在盧娜身邊,她蒼白的半透明的臉色在昏暗的光裏更加陰森,她沒有哭了,比劃著盧娜濕漉漉的頭發,“把你的頭按進馬桶裏去,讓你滾出去,罵你髒兮兮的,古怪的,瘋瘋癲癲的姑娘。”桃金娘尖聲說,“你看,他們都喜歡欺負我們,還喜歡在背後議論我,叫我肥婆桃金娘,醜八怪桃金娘!”


    羅恩目瞪口呆地聽桃金娘講著,並從盧娜身上那些糟糕的水漬得出她說的都是真的。


    這麽冷的天氣裏,總不可能有人喜歡自己跳進廢棄盥洗室的冰冷水池裏,哪怕是傳聞中的瘋姑娘。


    “是、是有人在欺負你?”羅恩結結巴巴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這一刻陰森的環境裏,羅恩感覺不到對那個髒兮兮的瘋姑娘一絲一毫的嫌棄,相反的,他覺得心裏滿是同情。


    “……”盧娜用那雙朦朧的、還帶著古怪的凸出的眼睛瞧著羅恩,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你知道嗎,人在恐懼的時候總是想要發泄的。”


    羅恩的眉毛扭在一起,像是聽到了什麽荒唐的話。


    “這隻是特殊時刻。”盧娜淡然地說,不像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反倒像是個智者。她又拎起了另一本濕了大半的書,考慮著怎麽處理它,甚至沒迴頭再看一眼糾結的羅恩,“往常他們隻是比較喜歡藏我的東西,到學期末總需要花時間去找才好。”


    “……”羅恩一時沒明白盧娜的意思,“你是說……?”


    “因為我比較古怪不是嗎?”盧娜將濕了的書放進濕了的書包裏,這動作看上去很平常卻說不出來的古怪,“你也知道,他們叫我瘋姑娘。”她一邊和羅恩說,她的動作停了一下,因為她看到了她的雜誌,有些撕破了,還有腳印,濕噠噠的。


    “他們在拿你發泄?”羅恩慢慢地明白過來盧娜在說什麽,“梅林,他們怎麽能這樣。”他停了半晌大聲地說,“怎麽能這樣!”


    他感到同情,也感到不平。


    哪怕這個對象,是一直以來……他也會偷偷在背後嘲笑的、髒兮兮的瘋姑娘。


    羅恩不太能相信在霍格沃茨的角落裏存在著這些,而且對象隻是一個拉文克勞的小姑娘。


    髒兮兮、特立獨行能成為被攻擊、被群眾發泄的理由嗎?


    羅恩能嘲笑近乎啞炮的管理員費爾奇,也能在背後議論斯萊特林像是一群毒蛇,這比嘲笑過分太多了,一群人攻擊一個小姑娘——把她推進水裏,把她的頭按進抽水馬桶,把她的東西藏起來或者撕壞扔到水池——而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沒得罪他們。


    太荒謬了。


    他看著盥洗室裏亂七八糟的一切,能清晰的想象到那些人對盧娜做了多過分的事。


    就在這個沒人來的盥洗室裏,對一個弱小的女孩子,而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隻會在所有欺負都結束,所有人都離開後,一個人默默地撿迴她的東西然後迴去。


    看起來這種欺負的行為已經是很長一段時間的事了,或許她入學以來就是經曆著這樣的事,難怪他總是看到獨自一個人的盧娜。這是欺淩弱小,羅恩從未如此氣憤,他甚至都忘記了盧娜本就是不合群的瘋瘋癲癲的模樣。


    “怎麽能這樣?”桃金娘刷的一下湊近了羅恩反問道,她發出了咯咯的笑聲,在夜裏有些刺耳,更像哭泣了,“你不是也這樣嗎?你也是這樣的對不對?”她尖銳地說,眼淚凝聚在眼睛裏,仿佛自己就是被欺負的盧娜,沒錯她也經常被這樣欺負,哪怕是個幽靈,也要被當成投書的靶子,“你們都喜歡這樣在背後嘲笑別人,看著別人欺負人,隻要你們覺得這些人不應當和你們為伍,你們不是參與其中就是圍觀著遠遠嘲笑著。”她瞪大了眼睛的樣子有些可怕,而昏暗的燭光更是讓整個盥洗室明暗不清。


    羅恩又嚇得後退了兩步,臉都白了。


    但是桃金娘沒有步步緊逼反而是笑了起來,“你的臉色看起來和那些胖修士真像。”她指著他的鼻梁說。


    羅恩感覺自己的胃液都化成了水,他發現他一句話也沒法反駁。


    羅恩意識到一絲羞愧,從身體的不知道哪個角落裏騰升而起,而所有的氣憤都消失殆盡——沒錯啊,他竟然不能反駁這個,他也是嘲笑別人的人,也是圍觀別人的人——隻是那些對象通常都是對立的身份比如說斯萊特林們,還有總是讓學生不好過的費爾奇。


    但是他不能反駁這個。


    他也不願意接近瘋姑娘,不願意聽桃金娘好好說兩句話的人。


    羅恩突然想起了很多東西,想起那一天在操場上怒氣衝衝的哈利,想起哈利的眼神。


    哈利是不是因為這樣……其實已經不願意和他做朋友了?


    羅恩冒出了這個念頭,並有一些恐懼和痛苦。


    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傻瓜,竟然在大半夜裏在一個危險的地方(第一次的事發現場附近)胡思亂想。


    羅恩偷偷去看安靜撿著東西的盧娜,沒有去管喋喋不休的桃金娘。盧娜站在一扇脫開了鉸鏈的門前,撿她的羽毛筆、她的筆記本、她的一些小玩意兒,這會兒羅恩終於注意到盧娜在瑟瑟發抖,她凍得嘴巴都發紫了。


    這不是當然的嗎,她可是全身都是濕漉漉的,而且現在又是大冬天。


    “你需要幫忙嗎?”羅恩這麽說,但是他沒有去等盧娜迴複,而是相當幹脆利落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盧娜身上,並給盧娜施展了一個不太熟練的幹燥咒,實話說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這麽做了,畢竟他從來都不願意接近這個古怪的姑娘。


    緊接著他跳進冰冷的水裏幫她撿東西,一邊還對那些濕了的書本什麽的用幹燥咒,雖然不太熟練,但是聊勝於無。


    盧娜審視了尷尬的羅恩一眼,仿佛他是一本有趣的搞笑雜誌。


    “你們都不會聽我好好講話。”桃金娘大叫著說,憤怒地拍著水,“我就知道——你們都不會——隻有他會好好聽我講——”


    “你別那麽大聲。”羅恩終於想起大半夜桃金娘的叫聲會引來什麽了,息事寧人地說。


    “真沒禮貌。”桃金娘指著他的鼻子尖聲說,“就跟那兩個大塊頭一樣,在這附近轉悠,就跟看不到我一樣,臉比胖修士還白,卻比胖修士還沒禮貌,還嫌我吵。”她停頓了一下,飄到羅恩身邊,“這裏是我的地方!我的!”她說,“而且這裏是女生盥洗室,你是個男生。”


    羅恩無力地看著桃金娘,隻能撿這東西當做沒聽到桃金娘說話,至少她聲音小多了。她太吵了,難怪誰都不想聽她講話,他拾起幾本書,突然醒神, “你是不是看到過什麽?在萬聖節前夕?你還記得嗎?”羅恩激動地問道。


    “什麽?”桃金娘瞧著羅恩,“你們怎麽都喜歡問這個,一個兩個的——我都說了我被皮皮鬼折磨得要死,想在這裏自殺——卻發現——”她又想哭了。


    “發現你已經死了。”羅恩翻了個白眼接上話。


    “沒有禮貌,滾出去,滾出去!”桃金娘大受打擊一般衝進了馬桶裏,濺起了水花。


    “你小聲點——我拜托你——”羅恩也沒想到桃金娘會這麽大反應,“你會引來——”


    “會引來教授,是的,有點遲了,韋斯萊先生。”一個冷酷的聲音突然在黑夜中響起,輕輕的,卻準確無誤地傳入羅恩的耳朵。


    羅恩打了個哆嗦,眼前一片灰暗。


    “晚上好,斯內普教授。”盧娜說,好像她不是那個被抓住夜遊的學生。


    “我比較想知道,在深夜裏,你們兩個為什麽還在外麵遊蕩不是嗎?”斯內普冷著臉說,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


    羅恩轉過身的時候,發現斯內普竟然不是一如既往地麵帶不懷好意的笑容,而是嚴肅地像麥格教授——這真是糟糕的想象——他看到斯內普身後還跟著四個女生,兩個拉文克勞的和一個格蘭芬多的,還有一個赫奇帕奇的。


    他突然意識到,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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