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來的太快,讓人有點反應不過來。


    羅恩從校醫院走出來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氣溫一路走低。從赫敏萬聖節前夕躺在這裏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他迴頭看了一眼,隻能瞧見龐弗雷夫人在忙碌的身影,而赫敏僵硬若雕像的模樣則被遮掩在簾布後麵。


    他握了握拳,手背在寒風裏隱約有些痛。


    原來已經十二月了,又一年的聖誕節假期將要到來。


    羅恩攏了攏自己的衣服,瞧見了窗外不知何時結出的冰棱。天色已經暗了,太陽落山,或許再遊蕩一會兒都要禁宵時間了,畢竟現在教授規定的禁宵時間早了不少。


    凜冽的寒風提醒著所有人,但是沒有人真的意識到時間過得這麽快,在紛亂的謠言和恐慌古怪的氛圍中,所有人忐忑不安地度過了一個多月。若不是這一周麥格教授像往常一樣過來收集留校過聖誕節的同學名單,誰也沒有注意到平日裏最讓他們興奮的假期離他們已經這麽近。


    當所有學生清晰地認知到聖誕節將近時,比往年更加期待——更甚的說,祈禱假期能夠長了翅膀飛到他們眼前——霍格沃茨漸漸靠近的危險讓他們恨不得跑迴家,再也不來上課了。


    盡管現在沒有人出現生命安全,但誰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自己又是否有這種運氣隻是被石化而不是直接死於非命呢。


    今天發生的事加重了所有人的情緒,使原本已經緊張不安的氣氛變得真正恐慌起來。說來奇怪,最使人們感到恐慌的倒是差點沒頭的尼克的遭遇。


    連幽靈都不能躲開的石化,究竟是什麽樣強力的黑魔法,又或者是什麽樣的東西,擁有者多麽可怕的力量。


    學生們一邊臆測著,一邊急迫地等著迴家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車。


    羅恩縮著脖子半張臉都埋進了那條金紅相間的圍巾裏,隻露出了一雙藍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昏暗的視線中眯了眯,眼神極為清明。


    他在樓梯口停了停,目光掃過向地窖去的樓梯,掛在牆上的肖像畫催促他趕緊迴到寢室裏去。羅恩的視線穿過陰森森的走廊,似乎能聽到一些聲響,他能猜到老師、級長和幽靈成雙成對地在走廊裏巡邏,四處查看有無異常情況。以前這種巡視是為了禁止學生們的夜遊,而現在更多的是為了保證學生的安全。


    羅恩聽到了一些其他的響動,他從未感到如此孤獨,太清晰了,這樣一個人的感覺,原來一個人是這樣的。


    不得不承認他有點想念和哈利一起擠在隱形衣下麵,偷偷夜遊的日子,而這段時間他總是和其他格蘭芬多們同進同出。


    還有肆意談論著他的人們,那些指指點點、嘀嘀咕咕……


    孤獨化作懦弱的淚水不可抑製地湧上了他的眼眶。


    “我真是個混蛋——”羅恩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但他及時收了聲,如果被抓到的話,他肯定會被認為是夜遊,哪怕太陽不過剛剛下山。而格蘭芬多的分數又要遭受折磨,所有的教授現在都神經纖細,經不起刺激。


    “赫敏——如果——我隻能這麽做對不對——”羅恩輕聲地說話,像是在說服自己,“要是你在就好了,你肯定不會和哈利——都是因為——”他的藍眼睛望進了樓梯深處,像是第一次決心去捕獵的幼獅,忐忑、不安……還有堅毅與勇猛。


    一刻也不能等。


    ……………………


    …………


    這一刻八樓校長室裏亮著燈。


    鄧布利多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子邊,被他閃亮亮的銀器包圍。


    “……我以為你知道你做什麽,鄧布利多。”斯內普的鼻翼翕張,黑洞洞的眸子像是要望進鄧布利多的腦子裏去,但他從來不能弄清楚這位老人究竟在想什麽。


    “你應該冷靜一點,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十根修長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半月牙眼鏡後的藍眼睛正端詳著斯內普,“你最應該冷靜,畢竟你還要為他們做出讓他們蘇醒的魔藥,不是嗎?”他露出一個微笑,讓人捉摸不透他是不是真的如此輕鬆。


    鄧布利多完全沒有打算將自己的心思說出來的意思。


    “如果你的腦子還能思考,而不是被糖分糊住了,你應該知道製作沒藥的前提是曼德拉草已經成熟。”斯內普冷冷地說。


    校長室裏又安靜了一會兒。


    “四個人,加上一個鬼。”斯內普的雙手按在桌子上,臉色糟糕得蠟黃發黑,氣勢洶洶,“鄧布利多,不要告訴我——”


    “是的,四個學生,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說,“我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密室裏的怪物已經出來了。”他神色有些許的嚴肅,“發生在霍格沃茨——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的危險——甚至我們還不能肯定這是什麽。”


    “不能肯定是什麽?”斯內普的語調高了一截,卻依舊是低低沉沉的輕聲細語,“鄧布利多,石化——僵直——生命現象暫停——所有的症狀都——”


    “黑魔法,是的,一種高超的黑魔法,屬於某種生物,但是導致石化的魔法生物你認為有多少?”鄧布利多不緊不慢地說,他扶了扶眼鏡,藍色的眼睛銳利得幾乎要削開斯內普的靈魂,“或者你更願意相信所謂的密室是美杜莎的溫床?”


    斯內普嗤之以鼻,“我不相信你沒有一點猜測,鄧布利多。”


    “……”


    校長室裏一時隻剩下壁爐柴火燃燒的聲音。


    “如果你肯定。”斯內普冷酷地說,“鄧布利多,霍格沃茨的狀況你比我更清楚。”


    “我記得今天是你巡視?學生們保持了最起碼的安分不是嗎?”鄧布利多慢吞吞地說,麵上似乎是輕鬆的微笑,“或者你說的是哈利的近況?”


    “……”


    斯內普臉色難看得恨不得把銀器,都塞到這老頭腦子裏去。


    鄧布利多將雙手交疊,溫和的嗓音在寂靜中突然傳來:“流言會逼死一個人。”


    斯內普一時沒有說話,麵上一片空白,而眼底的情緒全部埋藏了下去。


    “圍觀者,議論者,還有所有的猜測,西弗勒斯,你也很清楚不是嗎?”鄧布利多的眼底飽含著某種情緒,讓人更加捉摸不透。


    “隻是我沒想到你真的選擇他——那個愚蠢的男孩——”斯內普的語氣裏掩不住的厭惡。


    “不,我不選擇他,隻是我沒想到他成為了選擇,要知道一開始可不是他。”鄧布利多輕聲說,停頓了片刻取下眼鏡擦了擦,聲音很沉靜,“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這一刻所有的考慮都是多餘的——那個孩子很優秀,我相信他能挺過去——隻是我非常憂心,西弗勒斯,可怕的不是那密室裏的怪物——在這座堅不可破的堡壘裏存在著的危險不在少數,然而我最擔心的卻並不是這個。”


    “他顯然知道更多——”斯內普意有所指地說,冷漠的語氣飽含惡意,“每次都會有他不是嗎,就跟他父親一樣會惹禍。”


    “……”鄧布利多似乎陷入思考,“更多,是的,更多。”他沒有一如既往地駁迴斯內普的話,而是端著眼鏡想了許久,“還有什麽是他們看到的而我們沒有看到的,西弗勒斯,隱藏著的操控者恐怕不是那麽簡單……”


    柴火燃燒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得如若自語般補充道:“……不隻是一個人……”


    “你一直在疑慮這個。”斯內普冷哼一聲。


    “牢不可破的霍格沃茨也並非那麽牢不可破。”鄧布利多低聲說,像是在自責。


    “這東西來自城堡本身。”斯內普提醒鄧布利多。


    “千年的活物,讓人不可置信不是嗎。”鄧布利多說。


    “水漬,幽靈,死去的公雞,今天的石化已經足以證明——”斯內普冷酷而理智地說。


    “是的,可以證明——斯萊特林的密室裏圈養著的生物,確實和斯萊特林很有關係,不是嗎?還有它移動的方式,在這樣的城堡裏移動而不被發現的方法……”鄧布利多停頓了好一會兒,“密室的位置,它躲藏的地點……”鄧布利多將目光放在窗外,夜色漸深,“必須等,西弗勒斯,那樣的生物出現在學生麵前,會發生難以想象的禍患,那是災難。”


    “再不解決,下一個就不一定是石化了——你忘了五十年前——”這時肖像畫插話了,那是五十年前的校長迪佩特,他的眉宇間滿是憂心忡忡,“這樣的事很快就會引起魔法部的注意,學生們的信件都已經寄迴家,而霍格沃茨將會遇到危機——你也不例外,董事會已經盯上你了,鄧布利多——”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學生的安危。”鄧布利多冷靜地說。


    “你的行為可沒有跟上你的語言。”斯內普諷刺道,“誰可都不知道下一個是哪個幸運兒,或許他也要和霍格沃茨永世長存了。”


    “可怕的不是那密室裏的怪物,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又一次重複道,“我知道你明白的——”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近乎嚴厲不容拒絕,“斯萊特林的密室——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你說的沒錯,抓住並處理掉那怪物才是最緊急的事情,刻不容緩。可是你要明白——”


    “是你不能拿他們去賭。”斯內普言簡意賅地直指要害,也打斷了鄧布利多。


    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更不像是對此發表反對意見,但是顯得格外無情。


    “遣散所有學生,對學校進行一場大清查?我明白你的意思,最快的方法解決那怪物,才是理想的保證霍格沃茨的方式。”鄧布利多的眼睛即為明亮銳利。


    “可笑。”斯內普輕蔑地說,黑眸卻掩藏了所有的情緒,如同長長的隧道。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聲音又輕又慢,卻堅定不移,“西弗勒斯,比起霍格沃茨的生存,我更在乎所有學生的安全——這裏是學校,也隻是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魔法部和董事會的注意甚至比不上這裏一個學生的石化。”


    他們都清楚遣散學生,在空蕩蕩的霍格沃茨裏抓住那個怪物,是最好方法。


    但是他們卻不能拿這個決定去賭。


    城堡裏存在著一個不能控製的怪物,而下達遣散指令,卻不能保證躲藏著的罪魁禍首的舉動。這太不可控了,不能讓這個轉移學生的瞬間成為最可怕的災難。


    或許現在他們是坐以待斃的樣子,但卻更好的放鬆了幕後黑手的警惕。


    全校學生的生命是第一位的。


    斯內普無法打破鄧布利多的堅持。


    “如果是不是霍格沃茨而是鳳凰社,恐怕你又是另一種決定。”斯內普嘲諷道。


    “……”


    鄧布利多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斯內普動了動唇瓣,終於沒有對他的默認口吐惡言,而是轉過身準備離去。


    “或許是這些年最期待的聖誕節假期不是嗎?”鄧布利多微笑著說。


    “如果等到聖誕節,霍格沃茨還沒倒閉。”斯內普嗤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鄧布利多的天真。


    “確實是難熬的假期前夕。”鄧布利多看著手中的眼鏡,陷入沉思。


    斯內普冷笑了一聲徑直走出了校長室,而身後黑袍滾滾。


    迪佩特的肖像畫歎了口氣,“鄧布利多,多慮影響了你的判斷力。”


    “不,”鄧布利多輕聲歎息,“迪佩特,相信你也明白的不是嗎?”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空相冊上,“這不是什麽來自師長的考驗,而是真正威脅著學生性命的意外,西弗勒斯說的沒錯,如果是鳳凰社,我可以選擇犧牲小部分……”


    迪佩特望著鄧布利多疲憊的模樣,久久沒說話。


    “這些優秀的孩子,你能拿他們去賭嗎?”鄧布利多輕聲反問,“如果沒有這些,他們可是魔法界的未來,迪佩特,我不是沒有這種決斷力,而是相較而言這不是賭得起的東西。這才是霍格沃茨,英國最好的魔法學校。”


    校長室裏寂靜了,而火柴燃燒的刺刺聲格外明顯。


    ………………


    …………


    夜色轉深。


    一些肖像畫不讚同地瞧著仍舊在城堡裏遊蕩的羅恩。


    羅恩揉了揉臉,看起來確實有些不太鎮定,陰森森的城堡走廊確實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氣氛。對他來說其實非常糟糕,要知道他平日裏,可沒有這麽大膽到在這種危機時分夜遊。突然的,他聽到很輕很輕的啜泣的聲音,是女孩子哭泣的聲音灌著穿堂風一同抵達他的耳側。


    在走廊裏飄著,從遠至近,格外空靈詭異。


    羅恩感覺背脊上滿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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