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德拉科照常出席了大禮堂早餐時間。


    但德拉科立即意識到替身並非毫無馬腳。


    至少他省掉了該有的一日三餐,該死的。德拉科聽見自己冰冷冷的斥責,當然,更多的是對自己的。他從那些狐疑又意外的眼神麵前跨了過去,並對上了一雙微笑的眼睛,是教職用餐席上的鄧布利多。


    那隻老蜜蜂一大早就在吃甜品。


    德拉科麵不改色地坐下用餐,並警醒地意識到鄧布利多對他的關注太多了。很難說那隻老蜜蜂發現了什麽,也不能天真地以為他毫無所覺,鄧布利多的糖衣炮彈總是來的出其不意,讓人防不勝防。德拉科保持了該有的警惕和清醒,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確認鄧布利多沒有找上門來的打算,瞧吧,歲月讓鄧布利多看上去不像個直率的格蘭芬多,恰恰相反,這老家夥老謀深算起來不輸給任何一個斯萊特林。


    他可以把陰險狡詐等一切詞語用來讚美鄧布利多,不錯,讚美。


    鄧布利多不去關注他的黃金男孩,也不去關注黑魔王或者說那個古怪的奇洛教授,雖然說黑魔王確實離去,而奇洛躺在校醫院裏活像個僵屍,但這絕不是鄧布利多將多餘的精力用來關注他的理由。


    你應該更小心一點,德拉科。尤其是當你鬆懈了太長時間之後。


    他活著的時間還達不到鄧布利多的一半年紀,與鄧布利多耍小聰明是愚蠢的,他應該有更好的選擇,更好的偽裝色。


    德拉科謹慎、恰到好處地適應著接下來的學校生活,低調得不像個馬爾福的繼承人,並保持著應有的優異成績。雖然這也算得上古怪,但他有自己的打算。


    德拉科握著刀叉切開早餐的煎蛋,視線越過餐桌落在教師席的空位上,那裏是黑魔法防禦課教授奎裏納斯·奇洛的位置。


    自從這位教授在禁林被斯內普拖迴校醫院以後,他就沒能踏出過校醫院的病床一步。


    用膝蓋想都知道,奇洛喝過獨角獸的血,那個發出腐臭味的軀殼顯然在遭遇黑魔王附身時就已經開始腐爛,獨角獸的鮮血詛咒足以讓他崩壞,更別說他挨了波特一拳,那算得上致命一擊,比女巫的鑽心咒更毒辣。


    這其中的關聯有待商榷,德拉科沒有從中找到合適邏輯解釋,他甚至沒有見過這個。


    給奇洛的臉上造成毀容且不可挽迴的力量是純粹的白魔法,這不是波特的作為,它太強了,像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在德拉科的猜測中這應該是旁人給波特的保護,來自鄧布利多,或者來自波特的父母,抵擋地正是來自黑魔王的惡意與加害。


    德拉科傾向於後者。


    這純粹是他個人的猜測,布雷斯·紮比尼曾說過他的身上存在著一個來自於親生父親的魔咒,保護他平安長大,施展這樣的魔咒需要非常強烈且毫無雜念的情緒與意願作為輔助,從而調動出足夠多的魔力。他假設哈利·波特身上存在著一個足夠強大的魔法,保護他不被任何想要奪走他性命的人傷害,這種意願最有可能來自波特已逝的雙親,建立在血緣魔法的基礎上威力更強,甚至在當年擊敗了黑魔王。


    大難不死的男孩,這個光環陪伴了波特多年,如波特所說那都是假的,哈利·波特並沒有別的本事,隻是足夠幸運,隻是有旁人不計生死的幫助,讓他得到保護,讓他不至於在真正對上黑魔王之前被折騰死。可這同樣是波特無法挽迴的噩夢,聖人波特寧可自己死去,也不願踏著這些人的屍骨和鮮血書寫傳奇。


    最後,這股凝聚起的力量使得黑魔王的迴歸成了一個笑話。


    當然,德拉科確實不能篤定那可笑的黑霧就是黑魔王的靈魂,說那是個笑話也有人信,黑魔王虛弱地像是路邊的野狗,被一個一年級的小女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不得不落荒而逃。瞧瞧,他當年想要追隨的人,狼狽得像個流浪漢,像隻懼怕見光的可憐蟲。如果他贏了最後的戰爭這一切就能說是忍辱負重,而他輸了。


    如果不是女巫的手下留情,這不用猜想,她聰明,在魔法上的造詣更是深不可測,可她放走了那個笑話。


    那個晚上德拉科幾乎以為自己賭對了,女巫起了殺心,被一腳踩中了雷。可她忍住了。


    真是可惜。


    德拉科在餐桌這頭與那頭的琉莉平靜地對了一眼,不無遺憾地想。無論那個女巫出於什麽理由放水,任性妄為的興致還是有其他企圖,這都給今後留下了禍患。


    那一頭,女巫慢條斯理地卷起培根,舌尖舔過唇角無聲又肆無忌憚地笑了一下,瞧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有趣的玩具,德拉科的手指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指骨關節,輕輕放下了刀叉,緊繃的神經卻沒有鬆開。他按捺下那神經上閃爍而過的慌亂,強迫自己在女巫失去興致垂下頭之後才心不在焉地撇開視線。


    她的態度值得思量。


    女巫少有忍耐脾氣的時候,上一迴她的忍耐和興致留住了他的性命。


    顯而易見,她全憑心意行事之外的克製,每一次都懷著不可捉摸的緣由。


    德拉科將魔法史塞進長袍的兜裏,起身離開了餐桌。大禮堂外陽光輕輕灑了進來,將他蒼白的麵容和鉑金的短發照得閃閃發光,連眉梢都燦爛得仿佛在發光。他與琉莉錯肩而過,從走廊拐步上了樓梯。


    外麵的天氣格外的好,天空清澈明淨,藍得像勿忘我花的顏色,空氣裏有一種夏天即將來臨的氣息。


    他得摸清捆住她的底線,哪怕這個底線對她的約束力低得可以忽略不計,她隨時迴脫離這條尚未摸清的規則。相比起來,有另一個更有趣的猜測,德拉科拐了兩個彎,眉梢動了一下,腳步也停了下來。


    走廊裏空無一人。


    “你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清淺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耳邊,嘶嘶作響,如若情人間的低語。


    德拉科的焦點落在正前方,保持放鬆,有溫暖的氣息貼著耳廓劃過。琉莉站在他身後,這距離遠超出了安全距離,貼近了他的身後。她來的奇快,毫無貴族小姐的矜持,下巴幾乎挨在他肩上。她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抵著他的脊骨,像是等待著興起發射一個魔咒。


    德拉科唇角掀起微笑,灰藍色的眸子像是閃著真誠又愉悅的光,“聽起來這是一個有價值的消息,足以讓斯萊特林小姐忘記貴族的禮節。”他們靠的很近,過分親昵,反而充斥著一種難言的暗波洶湧。


    琉莉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輕輕落在石壁上。


    氣氛緊繃得像是下一秒就會爆炸開魔咒。


    “貴族。”琉莉輕聲嘶語,用指尖劃過德拉科的脊骨,像是蛇在打量著自己的獵物,“德拉科·馬爾福,你知道什麽是貴族嗎?”


    德拉科眉梢微動,顯然感到意外。


    “世襲、王侯爵位、權勢、階級。”琉莉一個詞一個詞地說著。


    “這可不是巫師貴族,斯萊特林小姐。”德拉科溫和地提醒。


    “麻瓜貴族,世襲的特殊階層,有著相當的政治權勢。”琉莉慢條斯理地說,“人與人用等級區分,人以此標識著相互間的優等與劣等。而魔法界沒有王室、王子以及爵位,理所當然地,魔法界的貴族並非是指世襲的王侯爵位。”


    德拉科沒有動,他清晰地感覺到琉莉還在用指尖抵著他的脊骨,力氣大的仿佛要穿透他的骨頭,“所以?”


    他依舊不動聲色將焦點落在石壁上。


    巫師貴族和麻瓜界的貴族的含義當然是不一樣的,巫師貴族並非是指在魔法界擁有如何的政治權勢。


    “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是貴族。”琉莉笑眯眯地說。


    “……”


    這一瞬的沉默中,德拉科的神色冷漠又溫和,疏離又親近“斯萊特林家族是魔法界出了名的貴族,還是說斯萊特林小姐已經舍棄了家族身份?”


    “不,馬爾福先生,那是我搶到的,怎麽能放棄。”琉莉滿麵笑容,深眸裏仿佛映出了血光。


    搶到。有趣的說法。德拉科緩慢地想。


    “我可沒打算把搶到手的東西……讓出去。”琉莉慢慢地、輕輕地說。


    “讓給那些廢物。”


    低語的瞬間,琉莉撩起的眼皮裏是寒光凜然的殺氣,裏麵寫著一支血色的歌謠,有亡靈哀嚎、有白骨碎響,還有兇獸的獠牙咬斷生命,而火焰吞沒了一切隻剩下風中殺戮的讚歌。


    冰冷籠罩著二人,讓他窒息,也讓他警醒。


    德拉科的拇指指尖劃過食指,勒令自己克製戰栗,冷靜的思緒盤旋在空蕩蕩的腦子裏,理智的神經挑出了女巫口中顯眼的字詞。


    她的姓氏,搶來的,從什麽人手中,她不屑的廢物是誰。


    據他所知,黑魔王伏地魔也是斯萊特林家族的後裔,蛇語是一種標誌,多年以前也是憑此,當然還有他優秀的魔法天賦和強大的魔力,吸引斯萊特林的貴族追隨,薩拉查·斯萊特林在眾多斯萊特林學生心目中簡直就是信仰的存在。女巫口中的廢物不像是指黑魔王,她像是第一次見到那樣落魄的伏地魔,而且從年齡上考慮……錯了,這不成立,德拉科打斷了自己遊走的思緒,他在以貌取人。女巫的年齡具有欺騙性,她未必比伏地魔輩分更小。


    問題在於他們女巫與黑魔王的關係有多緊密。


    他對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不感興趣,但他需要足夠的情報盡可能的避開意料之外的錯誤。


    琉莉的目光冰冷又飽含興致地審視著德拉科,微微含笑,那雙眼睛像是能釘入靈魂深處,輕而易舉地看破了德拉科的強自鎮定與真正感興趣的東西。


    “不是他,他看起來更沒用,連波特家那個小鬼的魔力都比他強。”琉莉輕佻地說。


    “你和哈利·波特相當熟悉。”德拉科眯起眼,出乎意料地問起了另一個人。


    “那可是個極其美味的靈魂,馬爾福先生。”琉莉甜蜜地說,像是在評價今天的黑森林蛋糕的甜度。


    很好,起碼在厭惡黑魔王,以及盯住波特的命這兩件事上,他們兩人的戰線暫且是統一的。


    德拉科得出了滿意的結論。


    波特對女巫的熟稔遠超德拉科所知,他不是頭一迴去禁林,毫無畏懼也不是因為那根堪比巨怪的神經。他早該發現,也應該記得開學時波特是與琉莉一並登上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女巫甚至從不吝嗇對波特的誇讚。聖人波特總是得到所有人的喜愛,多麽合理。


    他二人的關係是新的籌碼,卻不能當作利用的賭注。


    波特不能死。


    德拉科灰藍色的眸子筆直地注視這空蕩蕩的走廊前方,裏頭仿佛傾瀉著狂風暴雨。


    他是所有的關鍵,是戰爭勝利的中心,絕對不能死。隻有波特不死,德拉科才能確保自己選對了路,確保這一次他能在波特的傳奇裏扭轉一些其他的事,比如父母的生死、比如斯萊特林的沒落……而在這條路上,他不允許一絲一毫的差錯,更不能拿女巫沒有標準的喜好來賭,這顯然是一種愚蠢的、不該有的賭徒心理。


    但是從一個可有可無的最終保障來說,這個結論足以讓人滿意。


    德拉科的視線垂了下來,眉間輕微蹙起。


    “愧疚。”女巫眯著眼,小聲且饒有興致。


    德拉科慢吞吞地歪頭瞧了一眼琉莉,那個目光疏離冰冷又克製,克製著那些被看穿的惱羞與不安、懼怕與無錯,仿佛泄漏了自己的孱弱,仿佛真的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他知道他的後頸的神經繃住了,而這不應該。


    “對誰?”琉莉的舌尖舔過上唇,深眸裏凝著令人厭煩的探究,她有著敏銳的洞察力,雖然從來不表現出斯萊特林精明圓滑的一麵,但總是太過聰明,“讓我想想,對,讓我想想……”


    當這個聲音落下時,德拉科眼前閃過一雙永遠真誠勇敢的翠綠眼眸。


    琉莉得意地露出了笑容。


    “哈利·波特。”她說。


    德拉科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足夠鎮定,至少應該維持住自己的麵具,他冷漠地斜視著琉莉,將自己的頭腦保持空白,就像麵對一個強大的攝魂取念的大師那樣清醒且謹慎。但該死的糟糕的是,他準確地聽到自己嘲諷地笑了一下,說了正確。


    冷酷的德拉科·馬爾福在感到愧疚,他利用波特,利用那些算得上少的可憐的預知,賭上了波特甚至更多人的性命,試圖為自己和一些混蛋,包括他的父親,謀取利益。


    這是恰當的,德拉科冷酷地想,任誰都會做出這樣正確的抉擇。


    “斯萊特林小姐,”德拉科牽動嘴角扭出一個習以為常的譏笑,但又輕而易舉地轉為恰到好處的微笑,“多餘的精力和好奇心沒有在分院時嶄露頭角實在令人遺憾。”


    沒有人想要戰爭。


    “我是說,我們能做朋友嗎?”那個綠眼的小巨怪在腦子裏晃了一下。


    他從不否認自己的睚眥必報、仗勢欺人以及專橫跋扈,他也厭惡戰爭。無論如何,波特已知的必然的勝利必不可少。


    波特的人生在曆史上是令人稱頌的傳奇,他隻是跟在這條傳奇之路後麵,物盡其用地收割果實而已。盡管傳奇少不了苦痛、折磨、驚險和代價,而他暗中觀察隨時可能搖擺的舉動稱得上兩麵三刀、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就像一個狡猾的斯萊特林該做的。任何一條毒蛇都喜歡趨利避害、明哲保身,在蟄伏與等待中,膨脹的野心會讓他們抓住時機出人頭地。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有了誤解,馬爾福先生,單一的品質並非學院的分派標準。”琉莉甜甜地說,可吐出的每個詞都但這令人戰栗的嘶聲,像是溫柔地提醒,又像是老蜜蜂那套說教,但更多的,德拉科能聽到近在咫尺的警告和取笑。


    她竟敢取笑他愚昧且武斷。


    “您的說教令人耳目一新,斯萊特林小姐。”憤怒被壓在喉嚨裏,德拉科從容地迴應,盡管怒氣使他的後腦勺也非常緊繃。


    琉莉笑了。


    “精神恢複得比想象中快,馬爾福先生,我以為以馬爾福先生熱愛避退的性子來說,自我催眠和精神崩潰的影響應該要更久一些。”她笑眯眯地說,陽光打在她的臉頰上,卻隻是讓她的眼睛越發地深沉詭異。


    德拉科的抿直了唇。


    “這得多虧您的看重,斯萊特林小姐。”德拉科說。


    琉莉湊近他的耳廓,盯著德拉科僵硬卻強作歡笑的嘴角,笑容更加燦爛了。


    “作為你進步的獎勵,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我承認它,如你所料馬爾福先生,我不允許任何人殺了你。”她低語,嘶嘶的耳語涼涼的,危險而殘忍,似親昵又可怕,“任何人,”琉莉像是溫柔又小心地將冰水從德拉科的天靈蓋灌下去,像是個甜蜜又快樂的小姑娘,“這個世上隻有我能拿走你的命,不用擔心,做你想做的,我會保護你。”


    我會保護你。


    她這麽說。


    我會殺了你。


    “令人感動。”德拉科牽動唇角機械地感激涕零地說,手指從兜裏掏出了斯萊特林掛墜盒,麵無表情,仿佛收斂了所有怒氣與敵意。


    走廊外的陽光落在他鉑金色的短發和偏淡色的眉毛上,燦爛而別致。


    琉莉勾了勾手指,掛墜盒朝著她飛了過來,她輕巧又細致地將掛墜盒戴在德拉科的脖子上,滿意地後退一步錯開他走了。


    德拉科抿直了唇,不敢確定自己的克製之中是否下意識的鬆了口氣還是吞咽了扣稅,隻能確認背上的冷汗。


    “很好。”走遠的琉莉毫無預兆地迴頭笑眯眯地留下一句話,像是洞察了德拉科的所有意圖。


    “謬讚。”德拉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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