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吧,本世紀最大的新聞。


    一個格蘭芬多在邀請一個斯萊特林結下交情,友誼地久天長。好樣的,想必斯內普教授願意穿絲襪跳鋼管舞上課告訴小巨怪們梅林嫁給了亞瑟王,來證明這隻是一個夢,傻瓜。


    德拉科緩緩地想,牽動僵硬的唇角扭成了一個譏笑。


    但很快他就將這一抹譏諷變成了一個微笑,別傻了德拉科·馬爾福,德拉科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這不正是你想要的?


    是他在今天主動出擊,對一無所知的聖人波特釋放了疑似友好的信息。


    這不過是搶占先機的利用,而天真的哈利·波特就如他所願鑽進他的陷阱裏。如果說有什麽不同,他絕不曾想過哈利·波特活像個沒人愛的小可憐,也不曾想過曾經輕蔑地揮開他的手、站在韋斯萊身旁冷言冷語的黃金男孩,比他想象中更好騙,更熱情,也更直接。


    瞧啊,哈利,這就是十一歲的你。


    德拉科冷冷地端詳著這雙飽含期待的眼睛,那神情似乎在好奇,又似乎在考驗哈利的真誠。


    哈利翠綠的眸子鮮活又羞澀,跳躍著驚人的生命力。德拉科想起另一雙眼睛,碧綠色,染過鮮血,見過死亡。他們是一個人,他們、不是一個人。


    那雙眼睛的主人強大而有活力、總是冷靜自製、溫和自信,但他不是一開始就那樣,他隻是活成了大家希望的樣子,有希望也會有未來,勝利會站到他的身旁去。也正是因為如此,那雙碧綠眼眸裏所盛有的萬世歡愉才這麽可貴。


    因為他是所有人都希望,他最終擔負這一切時並不痛苦,反而變得坦然又溫暖,仿佛做這一切正是因為他喜歡,而不是所有人將他逼到這條路上。


    但德拉科知道,自己不行。


    所以救世主是波特,他對自己翻白眼。


    德拉科害怕鮮血與戰場,恐懼失去力量與掌控,他甚至會在一個過去的迴憶、一場無盡的夢境裏被擊倒。他傲慢地想要掌控一切,哪怕卑鄙地利用一切,德拉科聽到那些冷笑聲遠去,而自己稚嫩的尚未變聲的嗓音迴到耳邊。


    再這樣緘默的審視下,哈利緊張地攥緊了剛剛做好的魔法袍。


    每一分一秒都帶來的沮喪,可能是三分鍾還是五分鍾,哈利覺得時間漫長得可怕。終於,他聽見德拉科輕巧地微笑了一下,“波特。”


    “是?”哈利糊塗地應話,心中騰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看得出來你是剛剛迴到魔法界,雖然我並不明白為什麽如此。”德拉科近乎溫和地說,那語氣裏是波特難以察覺的理智與冷酷,“你所知道的太少了,身為波特,你甚至不知道我,一個馬爾福,是誰。”


    哈利心底那些溫順的安寧的情緒,在一刹那被狂風卷起。


    他透過眼鏡去看德拉科,那張傲慢又蒼白的臉和一路上見到的巫師不同,又那麽相似地直戳那個令他不安的問題。


    哈利·波特究竟是誰?那個在黑魔王手中活下來的幸運之星?還是那個被養在壁櫥的小男孩?過去每一天他的親戚都戳著他的脊梁骨說他是災難、怪胎,但今天他收獲了從未有過的熱情。然而哈利知道,那些都不是他自己,那是失去雙親被近親不得已收養的佩妮姨媽的外甥,那是頭頂莫須有的光環的大難不死的男孩。


    哈利·波特不應該是他自己嗎?


    為什麽所有人都盯著他頭頂上那層關係看著他,似乎不是這些,他就不該得到任何友善的待遇。


    哈利沉默地想著,難以迴答德拉科的問題。


    難道他是波特、他一無所知,就不配和眼前的人做朋友嗎?哈利自暴自棄地想。那為什麽還說願意這樣親切地道歉?在一開始拒絕他不就好了?


    他隻是想交一個願意和哈利做朋友的朋友。


    德拉科擰了擰眉頭,隱約察覺到眼前的哈利·波特那奇怪的情緒化,但他無意思考那都是什麽。


    他毫不費力地保持該有的傲慢,冷酷地將該說的話繼續下去,就像他一開始打算的那樣,“我懷疑你在三天後就會懊惱憤恨今日對我伸出的手,甚至恨不得迴到今天衝著我揮出你野蠻的一擊,大聲聲討我今天如何惺惺作態、如何虛偽的欺騙了你,甚至、”德拉科頓了頓,眯著眼注視著被他的話喚迴注意又陷入震驚的哈利,“不用三天,不用明天,就現在,你走出這家店,和你的接引人了解一番馬爾福究竟是什麽人,波特。”


    他目光平靜又隱含輕蔑,不錯,他要放棄了來自哈利·波特那唾手可得的友情。盡管德拉科絲毫不懷疑哈利·波特此時的真心實意,但說實話,這個滿腦子正義感和曼德拉草的巨怪波特能對一條斯萊特林毒蛇保持多久的忠誠,誰能說得準?


    德拉科的傲慢不允許自己成為格蘭芬多學院裏一個對黃金男孩低頭的笑料。


    “不,不會的。”哈利迷惑又執著地說,他全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被德拉科反複的態度弄蒙了頭。


    “我完全可以等你去問,波特先生,我就在這家店裏,而對角巷任何一個巫師都樂意迴答你的問題,”德拉科神情既冷漠又溫和,“我有的是時間。”


    哈利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幾番輪轉、飽受摧殘的心思所生成的掙紮和動搖全都一一寫在臉上。


    就在德拉科以為哈利應當轉身離去,好好思量他這些話時,哈利變換的臉色停留在一個天真又無畏的表情上。哈利輕聲地、踟躕地問:“那麽,馬爾福是願意與我成為朋友的,對嗎?”他的聲音就像是一支激流勇進的戰歌。


    德拉科挫敗地感覺到哈利·波特又一次強硬地擊中了他的盔甲,就像很多年前那個晚上關於關於陣營的抉擇,哈利·波特總是這樣討人厭,不給人絲毫退縮的機會。


    “是。”德拉科聽見自己冷靜的聲線最終如此說。


    隻比眨眼更短地時間裏,哈利麵上炸開了比煙花還要燦爛的笑容。


    德拉科看見了哈利那雙碧綠的、純粹的、澄澈的不可思議的眼眸。


    希望、活力、熱情、坦誠、真摯……打不倒的聖人波特。


    你瞧,一個波特就是這樣狡猾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打破規則,不理會所有的約定俗成,遵從自己的心意。德拉科推開了那些挫敗的情緒,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陳列在腦子裏猶如清單的計劃,“但這不代表可以,波特。”他像是歎息一般說,高傲的神色裏精準地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針,輕輕地戳破了歡樂的氣泡。


    哈利站在原地,越發地糊塗。


    德拉科輕聲開口,“你要知道,波特,這甚至不用腦子想,你跨出這道門之後,任何人都會告訴你我在欺騙你,並試圖利用你。”


    “當然,我當然願意因為這份偶然的緣分成為你的朋友。”德拉科真誠地說。


    哈利從德拉科麵容上看到無可奈何,他心裏升起一股執拗。他想要知道原因,想要了解一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句話也不會說。


    “他們會告訴我什麽?”哈利問。


    哈利急切地想要找到出口,就像被關在壁櫥的歲月裏,一直想要走出去,飛上自由的藍天,“馬爾福是什麽人?既然所有人都會告訴我,請你,”哈利深吸了一口氣,“請你,告訴我。”


    德拉科隱隱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他知道他引起了這個男孩全部的好奇與關注。他的淡眸既冷漠又飽含真誠,叫人稀裏糊塗,捉摸不透,“不,我沒法告訴你。”


    “你要知道,我可能會欺騙你,狡猾的,有預謀的,用一些花言巧語。”德拉科慢悠悠地說,仿佛說的不是自己,“我想想他們還說過什麽,”他在哈利身旁來迴踱步,語氣高昂了些許,模仿起令他印象深刻的韋斯萊的口氣,“沒有人會相信馬爾福,他們滿嘴跑火車,鬼話連篇,他們全家都是邪惡巫師,斯萊特林的毒蛇,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信了他的鬼話……”


    哈利感覺渾身不舒服。


    他想起達力·德思禮,達力和學校裏的人總是這樣說話,“那是個怪胎,我媽媽說他不懂感恩,不要理會他,真不敢相信你還要和一個邋遢鬼怪胎在一塊兒。”


    德拉科停下了腳步,“很快,你也會加入這些團夥。”


    哈利哆嗦了一下,艱難地對德拉科說,“不,我不會的。”


    “不不,別這麽說波特,你不會想成為一個異類的,對嗎波特?和別人一起加入攻訐和敵對馬爾福的陣營,會讓你更加輕鬆。”德拉科微微一笑,撕開了初見時的溫和與紳士,傲慢地步步緊逼。


    哈利困惑又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失去了自己該有的思考。他不明白隻是想結識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同齡男孩,為什麽變成了思考這麽困難的問題。


    但哈利還是在暈頭轉向中,堅定地說,“不!”


    “聽著,我能體諒這些,”德拉科懶洋洋地退了一步,不再用尖銳的話語緊逼這個可憐的一無所知的男孩,但他顯然沒有放過他,隻是換了一種方式,“你沒有必要冒著哈利·波特竟然和邪惡巫師為伍的惡言惡語……”


    哈利奇妙地感覺到孤獨。


    在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道中,他竟然因為德拉科的話語感到孤獨。


    哈利小聲說,打斷了德拉科,也在孤獨中神色清明地撥開了混亂的雲霧,直指核心,“所以,如果說,我知道了一切,並且沒有為這一刻的決定後悔,”他的眼神堅若磐石,散發著溫暖的生命活力,“你能否告訴我,你永遠不會欺騙我?你能否成為我的朋友,馬爾福?”


    德拉科久久注視著哈利。


    “你將得到最忠誠的朋友,波特。”德拉科近乎溫柔地說。


    隨後的七年裏,哈利無數次迴憶起這一刻德拉科的眼神,灰藍色的眸子裏閃爍著循循善誘、誌在必得的冷酷,狡猾又冷淡,他卻宣誓著最溫柔可靠的承諾。而德拉科所做的、所說的,一句一句擺下陷阱,用淩厲的咄咄逼人、遲疑不定的以退為進,叫哈利從這一刻起就隔絕了一切響在耳邊的對德拉科·馬爾福的詆毀,堅信自己看到的、認知的、不會強行用想法侵犯他的德拉科·馬爾福,是他最好的、最忠實的朋友。


    多麽狡猾且無情,哄騙得人團團轉。


    當然,這時的哈利毫無察覺,隻為擁有第一個同齡朋友而興奮不已。


    “此外,如果你後悔了,你隨時可以給我寄信通知我這件事。”德拉科懶洋洋地拖長了語調。


    “我當然不會。”哈利懊惱地說。


    德拉科隻是聳了聳肩。


    哈利馬上找到了前一句話的漏洞,“所以我可以給你寫信?”


    德拉科翻了個白眼,“噢是的,你得到了給馬爾福寄信的榮耀,盡情高興吧。”


    “我要怎麽給你寄信?”哈利對嘲諷充耳不聞,眼神如若點亮的綠寶石。


    “如果你的腦子還長在脖子上的話,感謝梅林,用貓頭鷹,先生。”德拉科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張羊皮紙,用魔力潦草地寫下了兩行字,又塞進哈利懷裏。


    是的,隻要在信上標明“馬爾福莊園,德拉科·馬爾福收”,並告訴貓頭鷹目的地,貓頭鷹就會準確地將信送到目的地。連黑魔王也無法阻止這個,除非伏地魔給飛在途中的貓頭鷹來一個阿瓦達索命咒。


    貓頭鷹送信係統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在經過巫師培養後對所有地點的識別能力也是魔法界難以解釋的神奇現象。有趣的是,任何拚寫錯誤,都能使得這封信遺失或者寄往世界不知名的角落去。


    哈利緊緊攥著那張羊皮紙,“貓頭鷹?”


    “不然你打算用孔雀寄信嗎?”德拉科輕哼。


    哈利漲紅了臉,小聲地、羞愧地問:“你是說寄來入學通知書的……?”


    在德拉科的眼神下,哈利又遲疑地開口:“但是我並沒有貓頭鷹。”


    不,你有的,隻是後來死在了戰場裏。德拉科慢吞吞地想,可停留在他腦海裏的卻是另一些思緒。


    真有意思。


    首先他從波特的模樣得知了哈利·波特這些年被養在麻瓜界,顯而易見是鄧布利多的主意,在魔法界裏哈利·波特在哪兒都是顯眼的,你瞧他頭頂那閃電的疤痕,怎麽能不成為食死徒的眼中釘肉中刺;緊接著他又從波特的言行中得知,哈利·波特對魔法界的陣營關係一無所知,瞧瞧吧,一個波特竟然不知道馬爾福曾是他仇敵的死忠擁護者;隨後,現在,他的試探給了新的發現,哈利·波特毫無魔法界常識,顯然在這一天之前,他被隔絕在魔法的屏障之外,徹頭徹尾地被當成一個麻瓜養大,破舊的麻瓜衣衫可說明不了這點,至少魔法界多的是買不起新衣的窮鬼,更別說麻瓜了。


    多有意思,活像個小可憐的哈利·波特以他非凡的能力和運氣,以及無數人的幫助寫下了拯救魔法界的傳奇;而從小就活在童話故事裏的小王子德拉科·馬爾福卻成了路上不起眼的一個配角,一個卑鄙小人,甚至在最後為了苟活臣服於那個他嘲笑了七年之久的年輕男孩。


    德拉科掃開那些冷笑,懶洋洋地提供了具有建設性的意見,連語調沒有變化,“對角巷的貓頭鷹,歡迎全英國的巫師使用。”


    哈利先是欣喜萬分,緊接著一張臉漸漸僵硬,很快就泄氣皺成了花椰菜。


    德拉科沒想到哈利·波特還有這樣的變臉本事,這張臉顯得悲痛萬分且慘不忍睹。


    哈利的眉毛糾纏在一起,瞧不出一點兒那個格蘭芬多的黃金男孩嘲諷他、敵對他、威脅他那樣得意又勇敢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害怕來之不易的友誼就此斷裂,注視著德拉科。


    “我可能不能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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