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也是去霍格沃茨嗎?”


    哈利·波特,今年剛滿十一歲,並剛剛得知自己不是個普通人更不是個怪物而是個巫師。


    更有趣的是,他得知比自己是個巫師更讓人震驚的事:他在很小的時候打敗了世界上最強大的黑巫師,成為了魔法界的救世之星,被稱為傳說中大難不死的男孩。


    這聽起來像是某個冒險傳奇的故事開篇,又像是他那些奇特夢境的新開場。


    哈利在霍格沃茨的鑰匙管理員半巨人魯伯·海格的幫助下來到了魔法界的對角巷購買入學必備物品。


    直到在破釜酒吧中,那些得知他就是哈利·大難不死的男孩·波特的巫師們以熱切和崇拜的目光注視著他,爭先恐後地搶著和他握手——就好像這是什麽本世紀最偉大的事一樣——哈利幾乎要懷疑他們會長時間不洗手以保持那隻手的珍貴程度,但他依舊無法相信這不是一個夢。


    在他的夢裏摩托車都能在天上飛,那麽倫敦有一條街是魔法的天堂也不算什麽。


    直到摩金夫人長袍專賣店裏那個站在矮腳凳上麵色蒼白、身形瘦削的男孩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哈利忍不住想,如果這是個夢,那未免太美好了。


    哈利想,如果這隻是一個夢,請不要醒來。


    那個矜持又平穩的嗓音悅耳地過分。


    “是的,你好。”哈利忙不迭地說。


    德拉科隻是微微一點頭,目光飛快地從哈利鬆垮的舊衣衫挪到那雙隱隱含著羞怯與天真的綠眸上,他懶洋洋地接話,“我也是,你看起來是第一次來對角巷。”


    “是、是的。”這一迴哈利答得有些結巴,對魔法界的一無所知令他格外緊張,而他身上那件屬於表哥達力·德思禮的舊t恤以及不曾得到教養的禮儀,也讓他那微薄的自尊心升起了幾分無地自容。


    “顯然的,每年這時候都有一群新人,我是說過去對此一無所知的人。”德拉科又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答話時不假思索。他還是那麽傲慢,好似沒有注意到哈利的窘迫,話裏仿佛早就對此習以為常。


    德拉科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不知是在和哈利說,還是對誰說,有些厭厭的神色瞧不真切,“你瞧,也不是每個新生兒都是在魔法界長大的,麻瓜生下的巫師,巫師生下的卻流落在麻瓜界的巫師,直到霍格沃茨的錄取通知召集它的新人。而一旦你進入這裏,就會像河流融入大海一樣迴歸到屬於你的地方,並很快了解這裏的一切。”


    “霍格沃茨的通知書不會錯嗎?”哈利忍不住問。


    德拉科聞言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在幾乎露出嗤笑的那一瞬間,他盯著哈利因不安而下垂的眼以及攪在一起的手,收斂了神態,不那麽刻意地說:“當然,霍格沃茨是全世界最好的魔法學校,它的錄取通知書是根據全英國的巫師魔法軌跡自動追蹤生成的,它從來不出錯。否則它又有什麽資格招收學生?”


    哈利還未來得及慶幸這個矜持又含著幾分傲慢神色的年輕男孩沒有嘲弄他的無知,心底首先湧起一陣感激。


    他那些如夢似幻的念頭像是在天上飄了許久,終於安穩落了地。


    他隨海格來到這裏,那個糊塗的鑰匙管理員隻是帶著他飛快地闖進新世界,一切都新奇得猶如愛麗絲的夢。他惴惴不安,少言寡語,生怕海格弄錯了人,那些握著他的手激動敬禮的巫師們說的男孩興許不是他,因為他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但是眼前的男孩告訴他,他的一無所知是天經地義的,還有太多太多的人,每年都是,被帶到這裏,融入這裏。


    太好了,霍格沃茨不會出錯,哈利想,他是屬於這裏的。


    “謝謝你,先生。”哈利順應了自己的心意,極為真誠地表達了他的感激。


    “先、生?”德拉科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看著摩金夫人和她的店員偷笑著暫且離去,那掛著姨母笑的臉上仿佛寫著她們的期待,將空間留給兩個霍格沃茨的新生去結下一段緣分偶遇而來的友情。德拉科的目光又落在哈利怯生生的麵孔上,他晃了一下神,感覺到頭疼和炫目。終於,他幹巴巴地笑了一下,伸出手。


    “馬爾福,德拉科·馬爾福。”


    哈利飛快地伸出手,又瑟縮了一秒才握住了德拉科沒有動搖的手,口中滿懷真誠與感激,“哈利·波特,我——我很高興認識你,馬爾福。”


    德拉科審視著哈利所有的反應。他麵上露出恰到好處地吃驚,以此表達對首次大名人哈利·波特的意外,在短暫的古怪神色隨後之後收斂了神情,矜持地點頭,“哦早有耳聞,很高興見到你。”便是他不願再被救世主形容為一隻傲慢的戴假發的豬,也做不來熱切似火的傻瓜巫師。


    他的矜持和冷淡平常讓哈利又雀躍了幾分。


    這樣才不像是圍繞他為中心的夢,哈利經不住地想。


    片刻,德拉科又輕聲祝賀道:“歡迎迴來,波特先生。”


    “謝謝!”哈利感激地說,緊緊握住了德拉科的手,為這一句慶賀,為所有令他真正安心的一切。


    你看,多有趣,死敵正在與他握手言歡。德拉科緩慢地想,甚至不由自主地覺得哈利著純粹燦爛又微微害羞的笑容著實閃瞎了他的眼睛。


    哈利·波特總是在從容的笑,溫和的笑,冷靜的笑,但那個戰場上的雄獅微笑遠比不上這個十一歲的孩子所擁有的殺傷力。德拉科聽見有人在同他如此評論,冷靜又疏離,剝離了無論快樂還是痛苦的一切感情。


    那是自然的。有另一個聲音小聲地說。


    平行時空從存在那一刻起就代表著同樣身份的兩個人的靈魂盡管相似,卻非是同一個。他不是你認識的哈利·波特,不是你曾經的死敵,也不是已經戰勝一切、甚至拿走了一個馬爾福的尊敬的、那個年輕男人。


    德拉科輕聲念出了這個詞,“平行、時空。”


    顯然,他沒發現自己漂浮不定的思緒又走遠了。


    “什麽……?”哈利有些迷惑。


    德拉科與平常一樣迅速迴神,“你買書了嗎?”他很快挑了一個安全的話題。


    “哦不,還沒有。”哈利立馬放開了先頭的疑惑,指著窗外滿臉興奮,“你瞧那兒,那是海格,他是帶我來購物的人,他說先讓我來這裏買霍格沃茨的製服。”


    海格,哦,魯伯·海格,竟然是他。


    德拉科不用抬頭就知道會看到什麽。但他還是有教養有禮貌地順著哈利的話移動了視線。一個瞧起來髒兮兮的、舉著兩個大冰淇淋咧嘴笑著的魯伯·海格,這個魯直的半巨人是哈利·波特的引路人,盡管魔法使得一塌糊塗、腦子比胡桃還小,但繼承了巨人的怪力在戰場上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哦,他看起來十分強壯,對你也很不錯。”德拉科平板地評價。


    他想不到哈利·波特的學院領路人竟然隻是學校的鑰匙管理員,他還以為會是米勒娃·麥格,畢竟這活兒本就該由教授完成,雖然,三年級海格確實被聘用為教授。德拉科的思緒在這上麵停留了一會便拋開了。海格是鄧布利多的堅定擁護者,雖然意外也不是情理之外的事。


    “是的。”哈利連連點頭,“他是個很好的人,他給了我一個生日蛋糕。”


    “哦,很抱歉,我想今天是你的生日,波特先生?”德拉科像是為自己的失誤有了幾分懊惱,他補充說,“生日快樂,波特先生。”


    哈利臉上的笑容都快要炸開了,“謝謝。”他真誠地說,“你可以叫我哈利,不用……你瞧,我們都是同齡人。”


    “……”德拉科的神色有了一瞬的停頓。


    盡管那神色變化如此微小,哈利還是敏感地察覺了這種變化。


    哈利心底有幾分瑟縮,像是在為自己的唐突喪氣,他心裏在小聲尖叫,那是佩妮姨媽的聲音,你怎麽敢?


    哈利也想,他怎麽敢,將自己內心的渴望脫口而出;他怎麽敢,自負地認為善心大發的紳士與他搭話就是願意與他這樣的人做朋友。實在是眼前的人太過友善,又不因為那他自己也弄不清的名氣另眼相待於他,讓他忍不住放鬆了警惕。


    “很抱歉。”哈利失措地說。


    德拉科有幾秒茫然地望著哈利低垂的、黯淡的綠眸。


    哈?來自一個波特對馬爾福的歉意?


    以他的觀察力沒道理將哈利這般顯眼的情緒變化忽視,但遺憾的是,他並不能得出一個合理的結論。傲慢的德拉科·馬爾福與他那善於察言觀色、鬼話連篇的父親不同,從不揣測人心;盧修斯本該教會他這些,但僅僅在告誡他應該學會隱忍和不動聲色後,就迫於無奈命令德拉科投入救世主的陣營。至於救世主波特,那家夥最討厭陽奉陰違的揣測,也最擅長有話直說,盡管他因早年的經曆,一直都是換位思考的大師。


    當然,德拉科還是選擇了開口打破這莫名的尷尬與失落。


    “波特。”他選擇了一個中立的態度,但麵上的神色卻減了幾分疏離。


    德拉科緩慢地語調讓人想起舒緩有序的大提琴曲,而尚未變聲期的稚嫩嗓音則猶若優雅清晰的鋼琴音階。他輕而易舉地喚迴了情緒低落的哈利的注意力,並滿意地露出了些許微笑。


    “是我表達的失誤,讓你產生了任何不快,波特,這不需要你來道歉。”


    德拉科沒什麽誠意地表達著自己的歉意,但恰到好處地將哈利的沮喪攔在另一側。


    “感謝梅林,如果你能明白的話,我隻是吃驚,波特。我認為我們有長足的時間在互相了解一切之後,才有機會發出足夠誠摯且合適的邀請。”德拉科假設哈利直白的情緒是針對他的沉默,並很快給出了一個他遲疑不語的理由,“是我失禮了。”


    這迴輪到哈利茫然地仰著臉,大約是沒能明白德拉科的意思。


    德拉科遏止了自己脫口而出的冷笑與譏諷,不願承認是眼前的小可憐令他善心大發,將此歸結為更有效率的對話,而不是和一個直腸子波特拐彎抹角,浪費時間。


    “我的意思是,”德拉科停頓了很久,那雙恍惚穿過時間塵埃的灰藍眸子一片寧靜,“你並沒有冒犯到我。”


    哈利頓悟,直言快語:“所以,你是說,我們還能再聯係嗎?”


    摩金夫人與她的店員再次迴來,揮動著魔杖給二人的學院製服配上了一個普通的黑色尖頂巫師帽。她們自然偷偷交換了一個笑容,裝作不在意地打理著二人的魔法袍,梅林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魔法的事罷了,她們也在期待另一位男孩的迴複。


    然而德拉科閉了口,挑了挑眉,好似不置可否。


    摩金夫人與店員小姐隱匿又可惜地聳聳肩,一前一後溫柔地知會兩個孩子,“已經好了,孩子,收好你的製服,新學期快樂。”


    這可不是孩子會喜歡的祝福,但對於每個即將前往霍格沃茨的新生崽子們來說都是動聽的。


    德拉科懶洋洋地下了矮腳凳,一副讓這對話就此打住、無疾而終的神態。


    當然,哈利自然不會輕易被沉默和打斷逼退,尤其是曙光近在眼前的時候。他緊緊追了上去,快到門口時攔下了德拉科,並發揮了有疑必問的良好品質,“我是說,”哈利瞪著明亮又忐忑的雙眸給了德拉科一發直球,“我們、我們能做朋友嗎?”他的聲音那麽小,比起蚊子好不了多少。


    沉穩又從容的,不動聲色的德拉科·馬爾福像是卡在牆壁裏的幽靈,渾身僵硬。


    在陽光穿過櫥窗,落在矮腳凳跟前的某個瞬間,分辨不清有什麽扭曲了一下。像是黑暗之中忽的開出了一朵花,它隨著風搖晃了一晃,盡是弄不明白惱怒還是愉快的東西籠罩了它。


    不,德拉科聽見自己好笑的驚叫。


    他不想上學第一天成為他的忌日,鄧布利多可能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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