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斐衝他禮貌的笑笑,說道:“不勞煩世子了,我與令儀兄說定,我暫住他們府上。等我送了爹去王府,拜見過王爺王妃過後,我再迴來收拾東西。到時候令儀兄會幫我。”


    段承宇聞言蹙眉:“你不住王府?”


    雲依斐點點頭,禮貌迴道:“等日後有機會再去。”


    “可……”段承宇委實急了,但他又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留下她,頓了半晌,隻得道:“可住別處,到底不安全。”


    唐義璋聞言笑道:“怎麽不安全?唐府有我,還有不少護院。疏清自己武藝也好,世子要是覺得寂寞,沒人一起玩兒,大可來我家找我們。”


    雲依斐笑笑沒再說話,陪了雲從願進屋,幫他收拾東西。


    純熙一直留在客棧守著,雲依斐先迴了自己房間,去喊純熙,對她說道:“幫爹收拾東西,一會兒爹去王府,暫且先住王爺府上。”


    純熙點點頭,說道:“我也幫公子把東西收拾了。”說著,開始整理雲依斐的東西。


    雲依斐打斷道:“我的不急,幫爹收拾完再慢慢收拾我的。我去唐府住,不和爹一起。”


    純熙聞言愣了,放下手裏剛攤開的青布,眸色裏漫過一絲失落,問道:“公子你不和將軍一起嗎?”


    雲依斐隻當她是尋常一問,見她還站在原地,伸手拉過她,說道:“不一起。快走吧,我還得送爹去王府,拜見王爺王妃,不知得耽誤多久。別去唐府的時候侍郎大人和夫人都睡下了,那我可就不好意思進門打擾了。”


    雲依斐說著,拉了純熙去雲從願房裏,純熙如木頭一般被雲依斐拖著,頗有些不情願。


    她作為雲依斐的婢女,大抵也隻能跟著雲依斐去唐府。若是沒有要緊事,她一般都是守在房裏,小姐還能常去王府看將軍,而她下次見將軍,卻不知要等多久。


    純熙心內輕歎一聲,跟著雲依斐進了雲從願屋裏。剛進屋,便見雲從願在和侍從收拾自己的行李。


    純熙的目光在雲從願身上流連片刻,上前從侍從手裏接過活,對那侍從道:“衣褲不要分開放,按套疊,不然將軍會東拚西湊地亂穿。去王府後,也這麽整理。”


    侍從站在一旁撓頭笑笑,見四下無外人,方道:“還是純熙了解將軍,我這笨手笨腳的。”


    雲依斐將雲從願的一件大氅疊好,對那侍從道:“那是你們心粗不留神,爹的衣褲不僅要整套疊,還得給他層層分好,用帕子隔開,不然拉著拉著,過些日子穿出去的又是不配套的,堂堂將軍惹人笑話。”


    雲從願聞言笑了:“人缺什麽,老天爺自會補給你。我這瑣事上不行,以前有你娘,現在有兩個貼心的女兒,旁人沒有笑話我的機會。”


    雲依斐抿唇笑笑,接著幫雲從願整理東西。純熙聽聞這話,附和著笑笑,眸中卻漫過一絲刺痛。


    她和小姐年紀相仿,將軍即便待她好,卻也隻是可憐她出生孤苦,當她如女兒一般。


    有些感情,大抵隻能一輩子埋在心裏,不過沒關係,她對將軍從不敢奢望,能一輩子留在將軍身邊就夠了,左右將軍無妻妾,這樣陪他一輩子也未嚐不可。


    純熙彎腰整理著雲從願的衣服,一個苦澀的笑意在她唇邊一閃而逝,再度抬頭時,她的麵上看不出任何難過之色。


    幫雲從願整理完,純熙迴了雲依斐的房間,去整理她的東西,雲依斐則和侍從,幫著雲從願將他的行李抬上了馬車。


    約莫過了一刻鍾的功夫,就到了王府,雲依斐從馬車裏出來,側頭便瞥見了襄王府的大門,黑漆金字的匾額懸掛在上,兩尊石獅子巍峨的守在門口,一派的貴氣豪華。


    當年她到襄王府時,也是冬天。隻不過那日下著雪,今日卻是晴天。


    雲依斐從馬車上跳下來,轉身看著雲從願從車裏出來,雲依斐唇邊漫上一個笑意。


    隻要爹在,她的人生可不就是晴天嗎?


    段承宇喊了王府家廝出來,幫著雲從願將車裏的行李都搬進了府裏。又引著雲依斐等三人進了王府,直接去了襄王院裏。


    襄王正陪著王妃,在院子裏修剪盛開的寒梅,見他們一行人進來,迎上前來,王妃則將手裏剪下的梅枝遞給身邊侍女,跟在襄王身後走過去。


    雲從願和襄王夫婦見了禮,雲依斐亦在一旁行禮,順道賠了沒能及時前來拜見的罪。


    王妃看著雲依斐溫柔的笑笑,說道:“令郎長得可真秀氣,若是女孩子就好了,咱們也就不必取消婚約。”


    雲從願尷尬的笑笑,襄王接過話:“雖然少了個兒媳,但是承宇多了個兄弟,日後等依斐進入朝堂,我又多了左膀右臂,更好了。”


    待雲依斐行過禮,唐義璋亦上前行禮,襄王與他自是見慣了的,笑道:“小三郎也過來了?後日記得早些陪你爹娘來王府。”


    唐義璋行禮應下。


    見過禮,雲依斐和唐義璋坐著喝了盞茶,便和唐義璋一同從王府出來,迴了客棧。


    誰知剛走出襄王的院門,段承宇卻追了出來,在他們身後說道:“不如明日咱們就去莊園,左右後日才是大年三十,明日無事。”


    雲依斐抿抿唇:“後日就是大年三十,我想明日給幾位長輩備些禮,怕是來不及,不如等年後,再與世子同去。”


    說罷,雲依斐抱拳行禮:“告辭。”唐義璋亦是行禮,便和雲依斐一同上馬離去。


    段承宇看著夕陽下雲依斐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裏一片煩亂。


    雲依斐和唐義璋迴到客棧時,純熙已將他的行李都收拾妥當,唐義璋幫著她將行李搬上馬車,退了客房,帶著純熙一起,往唐府而去。


    到了唐府,給唐靖和唐夫人打過招唿後,唐義璋便直接帶著雲依斐去了客房。


    進了屋,唐義璋幫她把東西放下,說道:“時間倉促,隻簡單打掃了一下,你看看缺什麽,我立馬著人添置。”


    雲依斐從行李中取出一套文房四寶,還有一些顏料等物,一一擺在桌子上,邊擺邊笑著道:“這裏極好,我需要的東西我自己都帶了。”


    唐義璋看著她在桌上擺下的東西,挑起下巴指一下,問道:“你會作畫?”


    雲依斐挑眉點點頭:“自然,我要是不握劍,應該會成為名留青史的丹青大師。”


    雲依斐在桌上鋪了一張熟宣,忽然想笑,前後活了兩次,她的活法,都不是最初那個自己心中所願。


    王府敗落前的段承宇,一直都淡泊名利,那時她覺得,不追名逐利好,這樣日後就不用在府裏苦等外出忙碌的丈夫。


    她常常在幻想,若是他們在一起,大抵會是一對隱居夫婦,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小畫樓,縱情山水,不問世事,隻談風月,多好。


    可後來王府敗落,和段承宇出逃後,失去名利的段承宇,不再淡泊名利,經曆了那般打擊的他,瘋狂地想奪迴一切。


    段承宇封她做公主,叫她去聯姻的那段時日裏,她時常在想,段承宇到底愛不愛她。


    她將過去十年的經曆都細細迴憶了好幾遍,最後得出個結論,大抵是愛過,隻是愛過。


    她記得當初,他們剛從長安逃出去,足有兩年的時光,是在東多西.藏中度過的,倆人能棲身之處,隻有在鄉下用他貼身的一枚玉玨換來的一間小院子,連偏房都沒有的土砌屋。


    那時段承宇經常做噩夢,常常會喊著她的名字醒來,醒來後便緊緊抱著她,說他夢到她也離他而去了。


    那兩年的時光裏,她記不清從噩夢中醒來的段承宇,懇求了她多少次不要離開他。


    男耕女織的活兒,他們兩個都不會做,作為朝廷通緝的要犯,他們也不能去跟官場有關的地方做事。為了維持生計,雲依斐畫畫,段承宇拿去鎮上賣,他上午賣畫,下午便去碼頭做苦力賺錢。


    每一天迴來他都是萬分的疲倦,雲依斐明白他的痛苦,他心裏懷著滅門之仇,又不甘心自己的生命,消磨在連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庸碌生活裏。


    從前在王府,他不對自己笑,是因為不愛她,後來……他是笑不出來。


    再後來,越王漸漸不得民心,各地反王四起,而就在這時,段承宇在碼頭做工時,遇到了被押送流放的李副將等人,雲從願和襄王身邊重要的下屬,都在這一趟流放的隊伍裏。


    當天晚上,雲依斐和段承宇殺光押送的士兵,將他們全部救了出來。就在那個隻有一間土砌房的院子裏,三日後的晚上,他們摔碗盟誓,建立北周。


    也是在那天晚上,雲依斐方才在段承宇的眸中,再次見到了灼耀的神采。


    待院中篝火漸漸敗去,其餘人昏昏欲睡之際,段承宇將她叫到屋裏,從腰間解下自己那把貼身的鑲寶石彎刀,鄭重地交給她。


    那把彎刀,既是給她防身之用,亦是給她的承諾信物。


    那晚之後,段承宇的噩夢越來越少,夢裏喊她的時候,自然也越來越少。直到北周徹底走上正軌,他的噩夢便再沒有出現過。


    時而聽他說計劃北周民生的煩惱,時而聽他跟她分享打了勝仗喜悅,那時關於北周的每一件事,他總是第一個來跟她說,她明白他的高興,隻是冰冷的國事,叫她感覺不到溫暖。


    過去十年,她就是從這些細微的事情裏,一點點去找他愛自己的證據。她最幸福的,大概就是剛出逃後的那兩年,叫她深切的感受到,段承宇無論是身是心,都完全離不開她,不願與她分開。


    他去江都承襲皇位,答應立鍾情為後時,曾跟她說,立後隻是權宜之計,鍾丞相遲早要除掉,暫時先委屈她做貴妃,待除掉鍾丞相,就改立她為皇後,且他還承諾,立後之後,絕對不碰鍾情。


    姑且不說她沒有信,即便她信了,可後來封公主聯姻又算什麽?


    興許,隻是愛過吧。


    雲依斐手裏一件一件擺放著筆墨,唐義璋忽然走上前,在她眼前擺擺手,問道:“你在想什麽?叫你好幾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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