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縣城,楚英跟著鍾揚去了黃夫子的府第拜見過後,就去處理其他的事情了,例如去繡莊幫宋婷綠賣畫樣子幫劉芸涓買繡線。


    宋婷綠這次畫的是一副鬆鶴延年圖,無論配色還是造型都十分的別致,繡莊老板給了一個高價錢。因為縣令家的老夫人明年三月要辦六十大壽,不少想要巴結縣令的人都在搜集寓意好的賀壽圖,請繡娘給做成屏風,以老板的眼光來看,宋婷綠的畫靈氣十足,做成繡品,一定會大放光彩的。


    黃夫子這次為了接見鍾揚,難得給學生們提前下了課。


    想到鍾揚大病了兩場,黃夫子今天難得放過鍾揚沒有考較他的學問,和他聊起了別的事情。


    “你這是好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處理學生退學的事情,沒有時間去看你。”黃夫子是鍾秀才的同窗好友,在鍾揚守孝的三年裏,學業上給了他不少的關照,聽說了鍾揚兩次昏迷的事情,讓人給鍾家送過東西,自己沒有抽開身去鄉下探望。


    “謝伯父關心,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


    “身體沒有大礙,心思呢,你可是放下了。”黃夫子反問鍾揚。


    “這要如何放的下,前些年除了讀書,我都未曾想過這輩子會做其他的事情。”鍾揚苦笑道,小童生是死了都不忘考科舉的事情,他沒有辦法。


    而且這樣執著可愛的人,其實,是值得同情的。


    再者他們又是繼承身體這樣的關係。


    “年輕人就該有一股血氣,你要是給我說你真的放下了,我反倒要瞧不起你了。”黃夫子笑道,黃夫子家境不錯考上了秀才後,舉人屢試不第,也就歇了繼續再考的心思,一門心思地教導起學生來,平日裏就是教教學生,拜訪拜訪老朋友,日子過得閑雲野鶴。廢除科舉相對於其他人,對黃夫子的影響倒是不大。


    雖然考試運氣不咋地吧,黃夫子卻十分會教導學生。


    總能用生動有趣的方式,讓學生理解他要講解的意思。


    在這之前,縣城慕名前來求學的蒙童數不勝數。


    現在,卻是落了個門前冷落鞍馬稀。


    “空有淩雲誌罷了。”鍾揚既是嘲笑小童生又是在自嘲。


    “你可知這次今上為何會降下如此嚴重的處罰,廢除科舉一出影響的不光是咱們這些學子,還有出身這自廢除科舉地方的官員,他們中有人是身居高位的。”科舉考試都是要迴原地考的,一些出身這些地方的官員的子嗣考科舉也收到了影響,隻是當今天子的雷霆之怒還未消,沒有人敢來觸這個眉頭。


    “製裁與威懾,懲治冒犯天子尊嚴的人,為士民一體當差剪除阻力。”鍾揚道。


    “這是其一,其二,眾所周知咱們這位皇上的位子來得蹊蹺,有心人利用政策和罷考的事情,來動搖皇上在士林中的威信和百姓中的聲望,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懾。”


    任何一個政策的出發點,都不是為了百姓,或是鞏固皇權,或是為了天子自己。


    即使一部分惠及百姓,統治者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每當頂層的那些人開始博弈,就總有一些犧牲品出現。


    “伯父說的是,倒是我想得少了。”鍾揚迴道。


    “也許將來皇上為了施恩,說不得會允許在朝官員的子孫到他處應考也說不得,你若是能立個功勞,得個官身,說不得將來就有機會了。”黃夫子難得開玩笑打趣鍾揚,卻也說出了許多人的打算。勳貴之家大都有蔭庇,科舉卻是清流唯一的晉身之階。宣州、明州、華州這次涉及到了三個州府,影響不可謂不大。


    “夫子說笑了,我若是有那等本事,就不用寒窗苦讀了。高官自是會為子孫安排好前程,餘下的都是沒有什麽門路的,不一定能打動天子。夫子覺得,咱們宣州府最近幾十年都不會恢複科舉了。”


    “至少這一位在的時候不可能。”黃夫子手指指天地說。


    “你在鄉下消息不靈通,可知咱們知州大人近日在做什麽。”


    “但聞其詳。”


    “黃淮村一江姓獵戶在深山一深潭中發現一隻半人大的白玉烏龜,知州正欲獻給皇帝。”黃夫子高深莫測地道。


    “真有一千年?”


    “畜生的年歲人怎麽能說的清,皇上說是就是,你的書都讀那裏去了,重點是年齡嗎。”黃夫子見鍾揚這麽不在狀態,輕輕訓斥了他一頓。


    “搞祥瑞?剛發生了這件大事,知州就向皇上獻媚,這是老虎眼皮子底下拔毛,不怕惹禍上身嗎。”鍾揚道。


    “知州在皇上未曾登基之前就是府下門客。”


    也就是說十分了解皇上了,知州這次搞出來的祥瑞事必然是暗合聖意的。


    皇帝搞祥瑞,無非就是在說明自己是正統,所以才受老天爺喜歡降下吉祥的。


    鍾揚不得不擔心正和帝這麽做,不是要把這次的廢除科舉給解說成秉承天意這麽騷吧?作為製裁手段廢除,想要再考就已經夠難了,若是秉承天意,鍾揚覺得自己要狗帶了。


    這位劉知州,大概就是個迎合上意的佞臣?


    黃夫子見鍾揚在思考什麽,也不打擾他,反正不能參加科舉,也不用培養對政事的敏感度了,這些事情就是個消遣。


    “伯父,你這裏還收不收學生,過幾日我給你送一個過來,他是我故舊的兒子,如今父親早亡,我打算收他做義子庇護這孩子平安長大。”鍾揚道。


    黃夫子搖頭失笑道,“我這裏現在都是退學的,就你卻偏還送人來。”


    就是可惜了那些學生好天資,在農家,供養一個讀書人不容易,十幾口節衣縮食才能供得起讀書的費用,如今科舉無望,沒有了該換門庭的希望,農家人家底薄自不會再舍得往裏投入。這些學生好一點的在縣城找個賬房掌櫃之類的工作,差點的就隻能迴去做農活了。


    黃夫子這裏剩下來的為數不多的幾位學生都是家境殷實,父母長輩有遠見的。


    並不圖子孫一定要考上功名,隻願他們多學些聖賢書多明白一些道理。


    “你不必做到這種程度,如今已不能再科舉,你讓他讀了書,懂了許多道理卻沒有用的地方,將來痛苦不如一開始就不懂的好。”黃夫子認真地道。


    如今讀書,對有淩雲之誌的這些學生來說是一件痛苦無望的事情。


    “伯父,我不是想讓考科舉,稚子年幼,學一些學問,對他而言總是好的。清醒的活著,就算痛苦總比懵懂愚昧的強,農家孩子早當家,若是不讀書他現在的年紀隻能大抵做一些掏鳥蛋捉蟲子之類的頑劣事,等大一些再送他學一門手藝,渾渾噩噩一輩子就過去了,我隻是在我如今給得起的情況下,給他多一個選擇罷了。況且,現在我是他的父,該進一些為人父的責任。”


    將來他的孩子都是要送去讀書的,若是現在獨獨不讓瑞瑞讀,將來那孩子該如何想。既然答應了要庇護人家孩子,何必吝嗇多做一些,做好一些。


    黃夫子聽了沉默了一會兒,“你這樣倒是有幾分先賢的風采了,善心的人總是會吃大虧的。”


    “我隻是做自己該做和想做的事情。”鍾揚道。


    “經曆了變故,你這性子倒是立起來了。”比之前少不更事的樣子硬氣了幾分,“既然你不求他考科舉,不求他有多大的名聲,完全自己可以教,何必送到我這裏來。”


    “伯父,我還想要想法子獲得官身讓子孫考科舉呢。”鍾揚眨眨眼睛道。


    黃夫子見鍾揚拿自己的話堵他,也不覺得生氣,哈哈一笑說道,“你可別入戲太深了。”


    “這可說不得,萬一我做成了呢。”


    “那我等著你。”有野心是好事,比什麽都沒強。


    至少黃夫子覺得,比起那些一聽說朝廷把宣州地區科舉廢除了,就覺得天塌了一蹶不振下起的人,為了實現目標野心而奮起的人值得尊重一些。


    黃夫子對小童生而言是個亦師亦友的存在,和其他的讀書人比起來開朗豁達,沒有那股刻板迂腐氣,整個人疏朗大方,很容易讓人親近。


    鍾揚也覺得和他談論起話來暢快地很。


    楚英處理完事情迴來的時候,童兒正無賴地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折了一根草根玩兒。


    “相公呢。”


    “還在和黃老爺說話呢,少爺每次來都和黃老爺有說不完的話。”童兒道。


    楚英也習慣了。


    中午的時候,鍾揚和楚英在黃家用了飯,休憩片刻,就去了吳家拜訪。


    和姨父姨母說了一會兒話,得知他們將筆墨鋪子改成了酒坊打算賣米酒,鍾揚恭喜了他們幾次就把這次來的目的給說了起來,“姨母,語菲表弟在家中住的有些不習慣,想要他的貼身小廝去幫忙照顧一陣子。”


    “菲兒說的可是小翠,這可真是錯過了,小翠家中給他安排了親事兒,父兄三天前帶著當時賣身的錢把他給贖走了,現在大概正在家裏麵等著嫁人呢。我不忍耽誤了小翠的好日子,就發還了他的身契,沒想到菲兒還惦記著他呢。”雲氏道。


    “這樣,那確實不巧。”鍾揚道,“小翠有了好前程,想來表弟該放心了。”


    “正是,那小子雖然沒良心,對他身邊的人可好的深,我這裏新買了一個小丫頭小紅,你先帶迴去給他用著。”說著,雲氏將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帶到鍾揚麵前。


    “這年齡是不是太小了,能否照顧好人。”鍾揚猶豫。


    “別擔心,這丫頭力氣大什麽都會做,照顧菲兒綽綽有餘,不會誤事的。”雲氏道。


    鍾揚雖然不習慣,但還是將人給帶迴去了。


    從吳家出來,天色已經不早了,在街上逗留了一會兒,盡管這古代的街道,每一處對鍾揚來說都十分的新鮮,鍾揚還是跟著楚英童兒帶著丫環小紅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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