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麵上波瀾不驚, 腳下的一具具屍體對他宛若不存在, 避開橫在兩人之間的血肉模糊,緩步朝她走來。


    平靜的態度喚起了沈搖星對他殺人如麻的恐懼感。


    “她想殺你,所以我必須殺了她。”


    平白無故的一句解釋讓沈搖星一愣,隱隱想起男子曾與她說過再不殺人的話。


    抬眸掃過周遭可怖的場景,懷疑頃刻間升起, “這是你幹的”


    江明月垂眸看著少女細嫩的臉好半晌, 平靜否認, “不是。”


    沈搖星半信半疑, 畢竟這人兇殘慣了,誰曉得這話是真是假。


    “確、確實不是不是殷公子”跟隨而來的白煞還未完全從方才削頭之景反應過來,不是恐懼這血腥場麵,而是驚恐於“柔弱”的殷公子竟還懂武


    且下手利索的沒有半分遲疑, 駕輕就熟的模樣叫人心生畏懼。


    女子話一出,除江明月以外,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白煞咽了口口水,“從小姐下山以後, 屬下便一直守在殷公子門外,殷公子從未出過臥房。”


    聞言, 沈搖星的懷疑淡了些,可轉眼又想, 這人若想殺人何須他親自動手, 他手下的一個隨隨便便都能滅一個寨。


    可他應是沒有這般做的理由。


    再說, 這不是還答應了與人成親麽, 若真想下手,早該在上山前就動手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沈搖星愣是沒往另一個方向想,男子這般做不過是為讓她嫉妒罷了。


    隨著白煞的攙扶站起身,沈搖星突然靈光一閃,快步往大當家的臥間跑去,果不其然,那放置鹿皮圖的長條盒已空空如也。


    “看來那些人是為這圖而來。”跟過來的孟辛夷瞥了眼空盒輕道。


    沈搖星不語,垂眸落在盒子上,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生他們進了山寨看了圖才來,答案不言而喻。


    他們幾個人當中,除了江明月也沒人在乎這破圖。


    隻是也不必趕盡殺絕罷。


    沈搖星心情有些複雜,待出了門便瞧見錢二正氣喘籲籲地搬運著屍體到後山那塊空地。


    見少女過來她也未停,撿起一段殘肢放到木質輪車上,蒼白的臉與那微微顫抖的手說明了她心裏的不平靜。


    “我”沈搖星雙唇蠕動。


    錢二卻是搖搖頭,“沈姑娘你無須多說,我知曉不是你們幹的,若是真要這般,以你們的身手也不必等到現在。”


    哪怕真是他們幹的,她錢二也沒辦法如何,與其惹禍上身,還不如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自是保命要緊。


    沈搖星抿嘴,沒再說什麽,反應現在是說什麽都沒用。


    幫忙將屍體埋完後,錢二便與她們道別,說是要去尋一個新的地方過日子,並且還正兒八經的向她保證,之後絕不再幹那些偷雞摸狗之事。


    那模樣像是怕她隨時追殺過去一樣。


    沈搖星覺得好笑,揮手與她道了別。


    纖長的陰影由身後覆過她頭頂,知曉是誰,沈搖星轉身看也未看,直接便越過他往備好的馬車走去。


    江明月眸底微暗,“你在懷疑我”


    聽見男子的話,沈搖星腳步微頓,靜了會,隻是背對著他聳聳肩,而後加快速度離開原地。


    是他也好不是他也罷,反正於她無關。


    想是這般想,可馬車上男子靠過來時沈搖星還是沒忍住移了位置避開,大抵是心理作用,當他靠近時,鼻尖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哪怕以往知曉他殺人成性也沒有這般抵觸過。


    明明那山寨裏頭的人待他們也還算好


    少女絲毫不掩的排斥叫江明月徹底寒下了臉,置在布墊上的手微微攥緊,一雙黑幽幽的瞳眸死死盯著她。


    馬車內的溫度驟降。


    坐在兩人對麵閉目養神的孟辛夷緩緩睜眼,視線打量了兩人,在移到男子臉上時,卻對上那雙毫無感情的眸子。


    就這般冷冷睨著她,像是洞悉了她此刻心裏想的一切。


    在看到孟辛夷出了馬車後,沈搖星想跟上,奈何身後的人固執地拽緊了她衣裳。


    沈搖星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蒼蠅,臭著臉迴頭,“你到底想怎樣”


    江明月瞳眸在少女臉上定了好一會,嗓音輕緩“你不信我”


    “信信信。”


    少女很是敷衍地抽迴衣裳,背對著他坐到一邊。


    心就像被捏了一下,悶痛感明顯,江明月垂眸慢慢收迴手,不再靠過去,坐到離少女有些距離的位置上。


    兩人直到天黑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又是一次露宿野外,升起的火堆火光照亮了幾人神色不一的臉,白煞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後又瞄了眼不遠處的馬車,小聲問道“殷公子他怎麽沒下來”


    沈搖星沒甚精神的耷拉著眼皮,搖搖頭,“不知道。”


    “小姐您沒事兒罷”


    “沒事。”


    能有什麽事,大概就是昨晚沒睡好,腦瓜子有點亂。


    “哦”


    白煞縮迴腦袋沒再問。


    深夜,在沈搖星等人都睡過去時,靠坐在樹下的孟辛夷緩緩睜眼,她先是確定三人熟睡,而後才施展輕功往林中深處躍去。


    大長老早已在深林中等候多時,見人姍姍來遲,臉上頗有不悅,“怎這般晚才來我還道你不過來了。”


    “總不能叫他們察覺。”孟辛夷淡淡說了一句。


    “察覺又如何,你現在有這般後台還怕他們不成”


    大長老皺巴的臉在黑夜下愈顯猙獰難看,孟辛夷有些不明白,這般蠢貨是如何坐上那千赦門大長老的位置。


    懶得再與她廢話,孟辛夷伸出手,“把東西給我。”


    “東西我正要問你,我今日按你說的去搜了那賊頭子的窩,根本沒有那鹿皮圖”


    老女人說話間似乎還有些氣憤,覺得是女子沒與自己說清楚。


    孟辛夷淡淡看著她,眼中劃過一抹詭異之色,“你想獨吞”


    “笑話,我就道那破寨子哪來甚鹿皮圖,分明是你記恨那軟骨散之事戲耍與我,如今還想將事怪到我身上”


    “莫要忘了,沒有我你們照樣拿不到長生閣那兩張鹿皮圖。”


    大長老臉色陰鬱,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那模樣倒是不像在說謊,孟辛夷抬眸掃了眼周圍,嘴角微微勾起,“那倒未必。”


    女子意味不明的話讓大長老提高了警惕。


    “你這話什麽意思”


    孟辛夷視線重新迴到身前人身上,忽然向她傾過去身子,在她要後退時猛地抬手捏住她肩處的穴位。


    大長老驀地大睜耷拉的三角眼,身體一寸寸僵化,竟是完全動彈不得


    “你、你莫要亂來我答應幫你便是,不要甚好處,日後也絕不再違逆你的命令”


    垂死掙紮的模樣委實精彩了些,孟辛夷饒有興味的瞧著,嘖嘖稱奇“若是你那幾百號千赦弟子還活著,瞧見她們所尊敬的大長老這般模樣,不知該是如何表情”


    “你”大長老臉再次猙獰,隻是表情永遠定在了這一刻。


    隨著麵前的軀體倒下,孟辛夷從容地摩挲食指,低聲自語“有些生疏了呢”


    不過對付這般蠢人倒是綽綽有餘。


    瞥了眼地上的屍體,孟辛夷轉身正要離開。


    “看來,孟姑娘心狠手辣的程度倒是不亞於明月。”


    寂靜的黑夜中,細碎的月光透過樹葉灑在男子俊美無儔的五官上,眼下的淚痣透出絲絲妖魅之意,如迷霧中緩步而出的妖精,甚是誘人。


    孟辛夷眼中驚豔閃過,竟是有些嫉妒少女,能讓這般絕美尤物對其傾心。


    “明月公子”她輕喃。原本平靜的眉宇在夜霧中染上一絲迷色,一寸寸打量了男子五官,“明月公子怎會在此”


    江明月眸色冷漠,“為何不能在此。”他反問,冷眸睇了眼女子身後的屍體,勾起的唇角帶著諷刺“殺了那滿寨子的人讓她對我起疑心,可是如了孟姑娘願”


    “不愧是長生閣少主,不過明月公子似乎太過小看了孟某,隻是如此可還遠遠不夠。”


    女子坦然自若的模樣叫江明月起了些興味,“孟姑娘難道就不怕明月將這些事告訴她”


    男子口中的“她”孟辛夷自然知曉是指誰,對此她有十足的信心。


    “明月公子覺得搖星她會信你還是信我”


    內心深處最脆弱的一塊地方被人無情掀開,任人嘲諷唾棄。是啊,他在那人心裏甚至還不如這個女人。


    江明月唇邊弧度漸淡,狹長的美目微微眯起,摻帶了寒戾的殺意,“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明月公子想殺我自是輕而易舉,隻是明月公子自己也應該清楚,我若真死在你手上,搖星她或許會恨毒你”


    女人似乎擅長抓人弱處,自認為這便是他不敢下手的原因。


    江明月眸若寒冰,譏諷地掃過那自以為是的女人,衣邊勾勒出的銀色在月光下恍若鍍上了一層瑩光,他輕躍而出,頭也不迴的離開。


    直到那抹奪人眼球的身影消失,孟辛夷緊繃的神經才徹底鬆懈。


    看來她猜對了,那素來冷戾無情的長生閣少主是真的愛慘了沈搖星。


    “嗬”


    意味不明的一聲輕笑讓黑寂的深林愈發詭異,孟辛夷抬手拂去落在肩上的枯葉,舉步離開原地。


    次日,待沈搖星醒來時便發現男子已經離開,沒有一點預兆,甚至什麽時候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小姐,你說殷公子他是不是生氣了”白煞湊到少女身旁小聲問。


    生氣


    生什麽氣


    沈搖星想不出來,或許他是覺得殺完人該去哪裏歇歇。


    “您說殷公子就這樣一個人離開會不會有危險”雖說知曉了殷公子識武,可萬一遇到人多勢眾也未必能占著便宜。


    “人比你能耐多了,瞎操什麽心。”


    沈搖星用濕手帕擦把臉,神態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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