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店鋪掌櫃撩開門簾,捧著厚厚一大捆黃紙冥錢,對著白世寶笑道:“您要的東西給您置辦全了,您看是放在哪裏?”


    白世寶接過黃紙後,向掌櫃的討了個僻靜沒人的角落,用清水揉了朱砂,撚著筆尖蘸了蘸,在黃紙冥錢上寫道:北洋京城人氏瓜爾佳世寶焚財五千萬兩寄於酆都陰鬼城匯存。


    又單獨撿出幾遝冥錢,揮著大筆寫道:代辦陰曹稅官辛勞可自取一百兩酬謝。


    “師父說我五弊三缺,單單折了富貴命,既然我陽間發不了財,便在陰間做個富豪!錢能請鬼通神,先燒這五千萬兩,留我走陰時‘打通關’用,以後積攢多了,和鬼差打好交道,討個幾年壽命還陽,恐怕也是不成問題……”


    白世寶掂了掂厚厚的紙錢,學著師父記錄的焚錢之法,用手在地上花了四道門,東南北方向的三道門封死,留了個西門空子,將黃紙冥錢一遝遝的在門裏燒了。


    原來燒紙錢也有一番說道。


    平常為家中喪世之人燒紙,畫圓留口,視為寄錢,陰曹稅官收點了錢財,按紙錢名諱下放。而陰間存錢卻是不同,錢存給自己,留有死後享用,畫的卻是“口”方形,封東南北三門單開西門,便有陰曹稅官來取,記錄名諱,存入帳下,死後陰曹可用。


    錢這個東西是圓的,畫了方形便不易滾,算是存了。


    “師父教我捉怨鬼喉中的悶氣,用那個‘鬼舍利’來增壽,隻是這法子增壽太慢,在那瘦高鬼口中又得知鬼差收了錢財可以討個便差,還陽增壽,倒是不知這法子是否靈驗?”


    白世寶站起身來,瞧著太陽掛上了半空,此時已經完全沒有困意。


    那兩位車把式口中說的“剝屍取胎”這事像塊石頭一樣壓在白世寶的心頭。


    “師父施了陰法,借二鬼附身才滅了那走行屍,結果自己耗盡陽壽歸天,那喪天的道士恐怕早已經知道行屍被除,否則不會又出來取胎煉屍,隻歎師父拔了苗頭,卻沒除了禍根……”


    白世寶拍了拍身上的紙灰,碰到裝有藍心兒陰魂的小瓶子,掏出來瞧了瞧,說道:“你倒是好,白天可以睡個懶覺,我還得繼續趕路!”


    白世寶迴到房中向兩位車把式到了個別,叫小夥子把馬牽過來,小夥子問道:“還未休息怎麽就要走?”


    白世寶沒有迴答,用手拽了拽馬韁,馬乖乖地跟在白世寶身後往城外走去,白世寶心想道:“藍心兒這馴馬的蟲蠱倒是厲害,以後找個機會學過來,也就再也不怕騎馬蹬驢了!”


    出了城外,白世寶騎馬繞著山路向苗疆跨馬疾奔,按照車把式指點的路線,抄著山麓小道一路南下,餓了便啃上一口幹餅,渴了尋小溪泉水去喝,一路上竟也相安無事,奔波行程匆匆,不在話下……


    幾日後,白世寶紮進一座山穀中。


    此時天空陰霾,四周草木皆枯,毒蟲橫行,禿鷲食腐,濃烈的陰潮濕瘴之氣,籠罩著這片低沉山坳之穀,白世寶心想這裏便是西域苗疆之地了。


    “現在未到深夜,這藍心兒的陰魂還不能出來,沒人指點方向,我倒是往哪裏走?”


    白世寶拍著馬背越過山穀,眼前是一片密林,沒作猶豫就鑽了進去。又行進了約有一個時辰,見著密林深幽,分辨不出方向,白世寶索性從馬背上跳下,在周圍尋了樹枝幹柴,就地架起篝火,心想著等到夜黑時分,藍心兒的陰魂出來好辨個方向。


    白世寶撿起地上的枯葉,用手摸了摸,黏黏滑滑的,自言自語道:“這潮濕的鬼地方,樹葉裏都能攥出水來……”


    白世寶話音未落,一陣陣陰風在密林間穿行急掃,將枯葉殘枝刮得到處都是,白世寶用身子護著火,丟了幾根粗大的樹枝去壓住篝火,生怕火苗被這陣風吹滅,抬頭望天空一瞧,不知何時已是陰雲急聚,月光杯遮擋得無影無蹤,烏雲密布在頭頂上,似有大雨臨頭的憋悶之感。


    砰砰砰……


    砰砰砰……


    “什麽聲音?”白世寶聽見密林深處隱約像有陣陣腳步聲響,心中一驚,稱道:“莊家豹子六,該不會走了背運,又遇到麻匪了吧?”


    正在白世寶驚訝間,已經有七八個人身影從林中走了出來,白世寶定眼一瞧,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隻見有七個人都穿著黑色長袍補服,褂身繡著文禽武獸,胸前掛著朝珠,頭頂戴著花翎,穿著朝靴,一副舊清文武官員的扮相,額頭上貼著一張七寸黃符紙,各個僵直著身子,立筷子似的站成一排。


    其身旁有一年約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長得俊俏,梳著背頭,穿了一件對襟麻衣,灰布褲腿用麻繩紮緊,腳上蹬著白底黑布鞋,每走四步一停,盤點下人數。一手拎著鎮魂鈴,一手在四周撒著黃紙冥錢,嘴上叫道:


    “祭天有靈,葬地有命,行屍有靈,僵屍有性;湘西趕屍,生人勿進,神鬼勿擾,散化錢財,買路還陽……”


    “莫不是撞上了趕屍人?”


    第029章 走陰人鬥趕屍人


    人死之後,三魂歸陰,待甲庚七數,遇天煞地衝,經鬼王特赦,迴家辭灶;陰魂由鬼差押送,折返陽間探親離行,待天更將明,魂魄感受之極,含淚而別,鬼卒勾魂赴陰,從此陰陽兩隔,此生終矣;一故名曰:出煞;又稱:頭七迴魂。——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白世寶正用身子護住篝火,看著趕屍的行隊一臉驚訝好奇。


    趕屍小夥子探頭瞧見前方有光火,停住眾屍,邁著方步朝篝火處走了過來,眼睛在白世寶全身打量了一番,然後抬著右手壓住左手上,豎起兩根手指端在胸前,點了點手指,亮了個道派手語,向白世寶問好。


    白世寶雙手抱拳拱了拱手,迴了過去。


    “敢情不是同道中人……”


    小夥子轉身走迴眾屍旁邊,搖著鎮魂鈴,在每個走屍耳旁晃了晃,念叨一番,那些屍們手臂向前探伸出來,整齊地搭著前屍的肩膀上,膝蓋卻是不能彎曲,僵直身子的向前一跳一蹦。


    白世寶瞧這眾屍行隊整整齊齊,不由得暗中佩服起這小夥子來,心想這麽年輕便能駕馭屍身趕路,真是英雄出少年。想罷,白世寶又朝眾屍身上瞧了瞧,這不瞧倒是不打緊,到給白世寶嚇了一跳!


    末尾那個屍直著脖子扭頭,也向白世寶瞧了一眼,一屍一人,兩個眼神撞到了一起……


    “等等!小師父!”白世寶向那小夥子叫道。


    小夥子身子一頓,停了屍,向白世寶問道:“怎麽?”


    “你那屍……”白世寶用手指了指末尾那個屍,說道:“動了。”


    小夥子一臉狐疑地向那個屍瞧了瞧,看它歪著膀子,聳拉著腦袋打不起半點精神,走過去一巴掌拍在腦袋上,罵道:“一路上歪歪扭扭的,數你最慢,給我打起點精神!”然後搖著鎮魂鈴在它耳旁低語了一陣,扭頭笑著對白世寶說道:“這家夥死前花天酒地熬壞了身子,現在知道身子虛了……”


    白世寶“哦”了一聲,瞧了瞧天空已是鉛雲壓頭,月亮被遮蓋的嚴實,也分辨不出來是幾時幾更。


    “你這是要去哪裏?”小夥子外衣單薄,索性將屍列隊停放在一旁,走過來跟白世寶套著近乎,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


    “苗疆!”白世寶說道。


    “苗疆?這裏就是了,不過還要往南再走幾裏路才能到苗寨,是去探親?”


    “做點買賣。”白世寶心想助藍心兒還陽也算是一筆買賣。


    “哦……”小夥子應了一聲,也不再言語,將鎮魂鈴放在身旁,伸出雙手架在篝火上,低頭沉思,像是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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