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見南衣直板板站在那處,既不拔劍也不起勢,一時有些拿不準,提著劍沒有輕舉妄動。


    心裏暗自琢磨:前頭那個姑娘追出去的輕功不是凡品,而這位姑娘與她穿著一樣衣裳,應該師出同門,怕也不簡單。


    實際上非常簡單的南衣正萬分心虛地保持姿勢不敢動作,生怕自己稍稍移動就引起對麵殺心。


    她的內心無語凝咽——為什麽自己練得最好是龜息功……


    二人正在僵持,遠處忽然傳來了驚唿聲,“明有小師叔不見了!!”


    黑衣人聞言,立時眼露兇光,顧不得再耽擱時間去探南衣虛實,直接翻手一轉,持劍便劈。


    南衣麵色一變,就著些末輕功,側身下腰,堪堪躲過一擊。


    ——靠……腰閃了!


    想要站起,卻是腰力不濟,直接跌坐在地。


    黑衣人見狀,反手握劍又要刺下,南衣忙就地一滾,狼狽再避一劫。


    兩招下來,黑衣人已然確信南衣功夫不佳,且聽著遠處尋“明有”的聲音越來越多,便打定主意速戰速決,殺了人便跑。


    黑衣人的劍速肉眼所見地快了起來,南衣慌忙執了腰間長劍,連劍鞘都來不及脫,憑那劍鞘“鐺鐺——”擋了兩下,隻將將又挺了兩三招,便被黑一人一劍劃了手背,劍也落在了地上。


    還未及她反應,隻見眼前銀光一閃,那劍正避無可避地向她咽喉刺來。


    果斷下腰!


    可南衣本就坐在地上,這下直接躺平了,退無可退。


    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


    “叮——”


    一根金屬短鏢打中劍身,劍尖一偏,離了南衣咽喉,卻是眨眼間便刺入了她的肩頭,入肉三分。


    靠……痛!


    南衣疼得一口涼氣吸到一半,還沒叫出聲,眼前又劃過一道銀光……


    “噗——”


    這是肩頭那劍被拔出的聲響,霎時血如泉湧。


    南衣:???……!!!


    抬頭一看,黑衣人提著帶血的劍與一名勁衣女子纏鬥了起來。


    南衣沒心情看他們打得怎樣,眼冒金星、滿頭冷汗地倒在牆邊,捂著肩頭狂吸冷氣。那血就和不要錢似的往外冒,清夏閣的白色衣裳眨眼成了紅色一片。


    ——疼死老子了!!


    “叮叮叮——唰唰唰——”


    纏鬥的二人從半空打到地上,又從屋頂打到牆垣,忽上忽下,迅如閃電。


    眼看兩人難解難分,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疼過最開頭一陣的南衣,果斷咬緊牙關、扒著牆就開始往邊上爬,一步、兩步……前頭就是拐角,轉過去就好了。


    挪著挪著,還未及拐彎,麵前突兀地出現了一雙黑色暗雲紋的靴子。


    呃……什麽時候又多了個人?


    視線往上,南衣見到了一襲暗紫色寬袖長袍,黑色錦緞腰帶,還有黑綢裹邊的絳紅色衣襟。


    再往上——喉結、下巴、薄唇、挺鼻……直到對上那雙讓人見之難忘,再見心慌的琥珀色眼睛……


    南衣表情瞬時僵滯——她這tm是什麽神仙運氣?


    “啊——!”


    身後傳來一聲慘叫,驚得南衣一抖,差些鬆了壓住傷口的手。


    這是黑衣人的叫聲,打鬥中女子占了上風,一劍齊肩斷了他的手臂。


    那女子正要上前製住那人,卻見黑衣人另一隻手持劍直直往脖子一劃,毫不猶豫地自盡了。


    ……


    “宮主。”女子從屋頂落下,手上提著黑衣人的屍體,血淋淋滴了一路,很是瘮人。


    看了眼死得透透的黑衣人,又看了下還趴在自己腳邊半死不活的南衣,晏奚抬了下眼,從袖中取了白色錦帕,虛掩口鼻,眉頭微皺,“全都帶迴去。”


    “是!”


    側頸一痛,南衣軟倒了身子,肩頭窟窿失了手掌壓力,繼續汩汩地冒著血。


    清醒的最後一刻,南衣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你tm倒是先幫哥忙止個血啊!


    ……


    ……


    古訓有言: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丈夫當能屈能伸。


    醒來的南衣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現下境況——我為魚肉,任人宰割。


    肩頭被草草包紮過,衣服還是自己那套,上頭的血都半幹了,正黏糊糊地貼在身上。


    不用照鏡子,她就知道自己此時一定看著很慘,尤其還被粗麻繩給牢牢綁在一張躺椅上,活像塊等著上架被烤的肉。


    這裏應該是淨慈寺的一處廂房,牆上還掛著一段龍飛鳳舞的佛經。


    屋中隻她一人。


    “喂……”話一出口,南衣都被自己這氣若遊絲的狀態驚到了。


    這一醒,她肚子還適時叫了起來,咕嚕咕嚕的,顯然餓得不輕。


    緩了一會兒,南衣攢了點力氣,稍稍大了聲些,“有人嗎?”


    門被從外往裏推開,進來了個小和尚,正是之前她和師姐在廟門口遇到的那位。


    “女施主,你醒了?”


    ——嗬……我不醒,誰叫的你?


    南衣有氣無力地看了小和尚一眼,“麻煩……我餓了。”說話都累。


    折騰了半夜,外頭瞅著都天亮了,還流了那麽多血,餓也很正常。


    小和尚露出為難神色,“已過午時了。廟裏規定過午不食。”


    ……


    南衣無語。


    這破廟都半夜起火了,她都重傷昏迷了,什麽時候了,還講究這個?


    看著小和尚太過實誠的麵相,南衣內心無力,卻也沒力氣和他理論,隻能退而求其次。


    “那有水嗎?”


    喝口水總行吧?雖然她最想要的是吃飯……


    “有的。”小和尚這次倒是答得快。


    沒一會兒,便端來了熱水,可等到要遞給南衣,卻又站那兒不動了——女施主被綁著沒法自己喝水,但自己是出家人喂她喝水,男女有別,不大妥當。


    瞧見小和尚眼中猶豫神色,還有那端在半空就是不往前遞的水杯,南衣徹底無語。


    “小師父……再不喂我喝水,你就要殺生了。”輔以一個虛弱至極,即將歇菜的眼神。


    一聽這話,小和尚趕忙就把水端了過來,小心翼翼喂了南衣幾口。


    溫水下肚,清了口,潤了喉,南衣這才舒服了些,直接眼睛一閉,準備再睡會兒。


    ——還餓著呢,越醒越餓,不如睡大覺。


    見她突然閉眼,小和尚還特意往南衣鼻子底下探了探,確認有氣,這才又到外頭看門去了。


    晏施主說過,要看好這個女施主,不能叫她跑了。


    也不知道晏施主他們何時迴來,有沒有找到小師叔。


    ……


    等南衣眯完一覺,覺得力氣又有了些。


    側耳聽了聽屋外動靜,確認沒什麽大變化,便開始就著被綁的姿勢,一點點將手往靴子探去,同時腿也努力的往上蜷。


    ——靴子裏可一直藏著根救命針來著。


    夠了半天……沒夠到,低頭看了看指尖和靴子間足足一尺多的距離,南衣果斷放棄。


    被如此板正地綁在躺椅上,壓根就不可能自救。


    放棄抵抗,南衣死魚一般地繼續躺著——接著睡吧。


    就這麽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直到外頭天色漸暗,屋外頭才有了人聲。


    那小和尚喚了一句“晏施主”,下一刻屋門便被打開了。


    蠱美人那張臉再次出現,身邊還跟了四五個屬下,一並進到了屋中。本來空蕩蕩的屋子立時顯得有些擁擠。


    蠱美人依舊執著那塊白色絲帕,捂著口鼻,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屋子正位的靠榻,掀袍而坐,還輕咳了兩聲。


    南衣有氣無力地睜眼瞧了瞧,而後便低了頭。


    雖說自己較之前的小南公子已完全換了模樣、性別,但看到熟人總還是會擔心被認出來。


    蠱美人坐定後,伸手指了一人,“六月,你去問問。”


    “是,主上。”


    “姓名?”問話的是之前那位勇鬥黑衣人的女子,她五官並不出挑,卻看著挺舒服。


    “姓夏。”南衣特意模糊了自己名字,愈發擺出氣力不濟的模樣。


    好在六月沒注意,還是繼續問話,“夏姑娘可知與你一同上山的女子去了何處?”


    南衣虛弱而緩慢地眨了下眼,“她……去追另一個黑衣人了。”


    “另一個黑衣人?”


    南衣點了下頭,有些吃力,“在路上遇到的,那黑衣人……扛了個小和尚,師姐去追他了。”


    “師姐?”六月繼續問道。


    “嗯。”南衣咽了口唾沫,喉嚨也痛,“我們是清夏閣的,師父是夏翎夏真人。”


    清夏閣雖人不多,但夏真人的名號在南林一帶還算是小有名氣。


    聽到清夏閣,六月沒再問話,而是起身前去詢問蠱美人的意思,“主上……”


    他們說話壓低了聲音,本就精神不濟的南衣啥都聽不清,她此刻又餓又疼又累,還想去茅房,隻盼著他們能快些討論完。


    過了一會兒,六月走了過來,語氣較先前好了不少。


    “抱歉,隻能先暫時委屈姑娘待在此處,還需等你那位師姐迴來再說。”


    說著,解開了南衣身上的繩子,應該是信了她的話。


    “勞駕。”得以活動的南衣第一時間拉住了她袖子,用一副將死未死的模樣仰目望去,“我餓得眼花了……還很想如廁。”


    屋中空氣瞬間靜了下來。


    此間還有男子,一個姑娘家大庭廣眾話及出恭,實在是有辱斯文得很。


    被拉住的六月麵上閃過尷尬,而後看向晏奚,等他指示。


    頭一次被屬下請示此種問題,晏奚眉頭不悅地攏了起來,“你且幫她解決……再給拿套幹淨衣裳。”話畢,他從榻上起了身,繼續以帕捂鼻,大步流星地離了屋子。


    ——裝什麽裝!


    南衣看著蠱美人離開的背影,心中暗嗤。


    當初在木山地宮,你臭成那個德行,老子都沒嫌棄你。現在老子就弄了這麽一身血,就聞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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