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榆忽然站起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國字臉後麵一個小瘦子被嚇到忍不住後退,正好絆了一下賀巢的桌子,隻聽啪的一聲,賀巢的腦袋被磕在了桌麵上,聲音響的叫人忍俊不禁。


    而江榆卻完全沒注意到似的,唰的一下脫掉了呢子大衣,像是沾到了惡心的汙漬一般,迫不及待的轉身把大衣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抱著雙臂,警惕的看著他們。


    賀巢直起身子,摸了摸額頭,他轉頭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大致情況。


    吳洋是班裏乃至整個高三年級都有些名氣的混混,成績一般,但是家裏有錢,塞進了重點班,好歹考個倒數第二能孝敬一下爸媽。


    他沒什麽智商,就是無聊低級,惡心人那絕對是第一名。


    一旦遇到什麽新鮮事,絕對是第一個湊上去的,也是第一個惹麻煩的。


    現在,這情況不用聽受害人講什麽,就知道是什麽破事情。


    國字臉,也就是吳洋,他瞧見賀巢麵色不善的坐起來,也不怕死的哼了一聲:“幹嘛?賀大爺?你想管我啊?”


    李楚一聽,這吳洋還真不怕死啊!


    吳洋身後的幾個人都不淡定了,惹一個神經病,沒啥大事,惹賀巢那就是大事不好了,他們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幾步。


    賀巢板著臉,似乎對吳洋也沒什麽耐心,他敲敲桌子,厲聲:“你吵著我睡覺了。”


    吳洋素來肆無忌憚慣了,仗著家裏的關係,不知道坑蒙拐騙了多少人,平日裏誰不叫他一聲吳哥,他和賀巢兩個人沒什麽接觸,也就默認賀巢也歸他管轄範圍,偏偏今天在自己弟兄和新來的神經病麵前被他駁了臉麵,頓時又羞又怒。


    “你踏馬誰啊!老子吵你睡覺怎麽了!滾一邊去!”


    賀巢的臉色沉下來,忽然上前一把揪住了吳洋的領子,渾像是個野獸一樣,後麵的人完全都沒反應過來,吳洋就被賀巢一把甩在地上了,發出劇烈的聲響,反而讓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江榆嚇了一跳。


    他看見賀巢已經捏了拳頭要打人,鬼使神差的冒出來一句:“不能打!”


    賀巢被他說的一愣,沒有反應過來,轉頭疑惑的看著他。


    江榆頓了一會,緩慢的低聲解釋:“會被處分。”


    賀巢看著吳洋漲紅的臉,還在地下掙紮要翻倒自己,忽然鬆開手,放開吳洋,站了起來。


    周圍的人嘴巴張的老大,實在不懂發生了什麽事。


    賀巢又聽了這個神經病的話?


    李楚最先反應過來,他生怕賀巢和吳洋起更大的衝突,一個箭步連忙拉起來吳洋,一邊拉一邊喊:“吳哥,咱們不和那神經病說話,咱們去打籃球。”


    吳洋氣的眼睛發紅,猛地推開李楚,爬起來就準備衝到賀巢麵前。


    哪知道江榆忽然上前,喊道:“教導主任來了!”


    吳洋一愣,他剛剛無所避忌的和賀巢起衝突,但是被李楚拉起來的時候,已經清醒了一點,知道自己和賀巢要是打起來,學校肯定會把責任往他頭上推,他已經有了一個處分,現在再吃一個,迴去肯定躲不了一頓打。


    但是李楚這樣尷尬的圓場叫他完全下不來台階,正想在賀巢麵前爭一下麵子,他忽然聽見教導主任來了喊聲,想也沒想,轉頭就跑。


    剩下的幾人也沒有去驗證教導主任是不是真的來了,也都撒腿就跑。


    李楚倒是戰戰兢兢的迴頭看了一眼,發現一個人沒有,這才看向江榆。


    江榆低頭,又快速的看了一眼賀巢,想了想還是解釋起來:“通常學生對有威嚴和權勢的成年人會不自覺的感覺害怕和畏懼。”


    賀巢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少有的露出了一絲笑容,問:“所以你就喊狼來了?”


    “是的。”江榆指指桌子,“你們弄歪了我的桌子。”


    李楚覺得這個新來的真的有病,被他的話氣的想笑,埋怨道:“弄歪了還不是因為你自己。”


    江榆又沉默了,他抱著雙臂,隻穿了一件白襯衫,那件厚呢子大衣,被他神經質的扔進了垃圾桶,顯得古怪異常。


    賀巢張張嘴,準備說些客套話,叫這個新來的別惹吳洋了。


    哪知道江榆忽然又抬頭,執拗的說:“是你們打架弄歪了我的桌子,因果關係上,是同學你的原因,不是我。”


    賀巢:“······”


    李楚沒想到這個神經病會懟賀巢,剛剛如果不是賀巢,他就被吳洋鬧得不知道出什麽事,現在居然怪賀巢弄歪他桌子。


    “喂!你踏馬別胡說八道行不行!”李楚上前,生氣的臉都紅了。


    江榆見狀,立馬退後一步,抱著雙臂,楚楚可憐的活像是李楚對他做了什麽事情一樣。


    李楚更氣了,“喂!你踏馬說話啊!剛才不是說的挺溜的嗎?老子一講話,你抖什麽抖!你以為剛剛賀哥是為什麽和他打架,還不都是因為你!”


    賀巢被嘲的頭疼,捏著眉頭,準備製止李楚。


    江榆卻忽然快速的迴道:“不是我,是他想睡覺,那個人蹭了他的桌子,他覺得很生氣,所以和那個人起了衝突,為什麽會因為我?”


    李楚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氣的半天不知道說什麽,最後憤憤的丟下一句:“你踏馬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江榆一愣,臉色更加白了,低頭沉默著,也不坐下去。


    賀巢歎口氣,他看向李楚,“李楚,你知道亞斯伯格症嗎?”


    “啥?”李楚忽然問,一臉懵逼。


    賀巢看了一眼李楚傻白甜的模樣,又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道:“算了,你走吧。”


    江榆這時候卻紅了眼睛,像是十分生氣一樣,抬頭直視著賀巢的眼睛,說:“我不是亞斯伯格症!我不是亞斯伯格症!我不是亞斯伯格症!”


    賀巢一愣,似乎沒想到江榆不是亞斯伯格症,但是他也沒說什麽,轉頭直接走掉了。


    李楚被他們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看賀巢走,連忙也跟上去。


    “賀哥,你幹嘛幫那個神經病啊?”


    賀巢走到樓下操場的樟樹下,順著草地坐下來,然後仰頭望著樹葉陰翳的地方。


    “他不是神經病。”


    李楚認為江榆就是個神經病,他例舉:“他桌子擦了幾十遍才坐下來,別人碰他一下,他就扔掉衣服,剛剛還傻逼似的,聽不懂人話,還覺得是賀哥你的錯,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麽?”


    賀巢本來懶得解釋,現在看李楚這傻樣,不解釋他會一直叫江榆叫神經病,對於江榆來說,這樣不好。


    “他是沒有智能問題的自閉症,隻是很難與人溝通。”


    李楚不爽了,沒想到賀巢會為江榆說話,“那還不是有問題嗎?”


    賀巢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糾結這個問題,“至少人家智力沒有問題。”


    李楚臉紅:“······”


    賀巢繼續說:“你不要神經病神經病的叫他了,他不是神經病。”


    “好吧,賀哥,我不叫了就是。”


    ······


    下午的課都是語文課。


    江榆對語文很苦手,很難讀懂那些意思,隻好一遍遍的自己默讀。


    賀巢在前麵聽到他的聲音,有些煩躁。


    “我隻覺得所住的並非人間。”


    江榆細膩低緩的聲音,反反複複的在讀這一句話。


    他似乎很不懂這個意思,但是固執的想要弄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以至於急了眼似的反複默讀這句話。


    賀巢歎氣,不自覺的轉頭低聲解釋:“這句話的意思是指作者對反動派的仇恨心情,“當局者竟會這樣的兇殘”和走狗文人“竟至如此之下劣”進行公開的抨擊和無情的斥責。”


    江榆抬頭,清澈的眼神裏滿滿的疑問。


    賀巢想了想,他可能聽不懂,沉吟道:“他說那些不是人。”


    江榆哦了一聲,用筆在那句話下麵,把賀巢的那句話一筆一劃的寫上去。


    賀巢很給他麵子,“······你很認真。”


    江榆又低下頭,繼續往下讀。


    賀巢滿意的迴過神,心裏湧蕩著一份難以理解的自豪感,他托著下巴,看窗外的樹葉。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又敲了敲。


    賀巢咬牙,迴身。


    江榆小狗似的眼神在他麵孔上轉了轉,隨即低頭點了點另外一句話。


    賀巢:“······”


    見賀巢不說話了,江榆有些急了,低聲默念:“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屍骸為證。”


    賀巢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江榆臉都憋紅了,他卷卷蓬蓬的頭發在窗外陽光下,也灑下了陰翳,細細密密的,隨他的嘴巴一開一合的動彈,那些光點也隨之而動。


    賀巢忽然出了神,心裏不知名的情緒席卷而來,讓他一瞬間腦袋空白了。


    而江榆隻是念:“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屍骸為證。”


    賀巢笑了出來,“你看我像你家請的隨叫隨到家教老師嗎?”


    江榆一愣,搖搖頭說:“我的家教老師是女老師。”


    賀巢:“······”


    江榆沉默了一會,又念了那句話。


    賀巢無奈,他眨了眨眼,滿嘴瞎講:“意思是倘若能多看她一眼,也就夠了,這是對她的懷念。”


    江榆歪頭,但是乖乖的把這句話記下來。


    賀巢心裏很舒暢,像是許久未見到太陽,忽然晴天了,還有暖暖的春風拂麵的感覺,舒坦的像是徜徉在海水中一樣。


    看著認真的江榆,賀巢勾起了嘴角,“不懂的,下課再問我。”


    江榆停住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是看著賀巢和模樣,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賀巢唔:“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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