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柱和守恆最後終於到達了他之前找到的礦井裏。汽車人領袖為小汽車人戴上頭燈,隨□□代了幾句“能量礦敲起來的聲音和普通岩石不一樣”這類他自己都覺得沒有意義的廢話後,神情複雜地看著對方興高采烈地撲到了最近的岩壁上開始左敲右敲的工作。


    自己也來到一邊心不在焉地敲著石頭,盤算著怎麽開口挑起話題的擎天柱意外地發現自己在這事上的耐心比預想的要少很多。當他第三次查看內置時鍾並起身向守恆走去的時候,時間隻過去了不到一個循環。


    “有任何發現嗎?”在守恆身邊蹲下了身子,擎天柱向抬頭的小家夥問道。


    “是的!我找到了這些!但我不確定它們是不是能量礦。”


    “hu,”低頭看了看銀灰色汽車人獻寶似的呈上來的石塊,擎天柱遺憾地說,“不,它們都不是。但是,我們都知道能量礦不會那麽輕易地被找到,對嗎?”


    微笑地看著重新鼓起勁的守恆,汽車人領袖停頓了一下,還是挑起了那個話題:“所以,守恆,關於之前我給你的那份演講稿合集,我能問問你喜歡哪些部分嗎?”


    “噢!噢!!是的!我非常喜歡它!!所有的部分都很喜歡!”雙手握拳的小汽車人光鏡熠熠發光,滿臉都寫著“崇拜”,“但要說我更喜歡哪些,我想一定是那句‘我的饑餓就是我的權利,我的憤怒就是我的力量’!這聽起來太、太……怎麽說,太——厲害了!每次看到這句話我就感覺到——我不知道怎麽說,但我覺得自己更有力量了!”


    “還-還有!那一句‘在事情不斷墮落腐爛的時候,總有人得站出來反抗,盡管這在當時看起來是愚蠢而錯誤的’,真是太酷了!哇!真不愧是領袖!能說出那麽酷的話!”


    “我絕對相信您說的:‘平等的權利屬於所有賽博坦人,賽博坦必將歸屬於自由的民眾’,我也堅信在‘□□’之後,我們會迎來‘和平’!賽博坦會再次崛起,然後統治整個宇宙,重新迎來黃金時代,而我會——”滔滔不絕的守恆終於注意到了麵前領袖的反常磁場。


    她以為對方會很高興聽到自己的闡述,但他的磁場卻充滿著失落和擔憂。這讓她不知所措,發聲器的運行也變得磕巴起來:“當、當、當然,其他的我也非常喜歡,我都喜歡的!我、我……”


    “那些演講內容中,”擎天柱歎息般開口,“有沒有任何你覺得疑惑或者無法接受的內容?”


    “不!當然沒有!我永遠不會質疑偉大的領袖!!”對方的發聲器條件反射地彈出了示忠的語句,然而在汽車人領袖過久的沉默和低沉的磁場中,她支吾地試探道,“但-就隻有一點點……我並非在質疑您,但就是……”


    “是的,守恆?”擎天柱希望自己的聲音不要透露出任何可能會引導守恆的期待。


    “這就隻是……關於我們征服有機生命體的事……我是說,在一些演講稿上說,我們要保護他們,尊重他們自由發展進步的權利,無論發生什麽。”低頭的汽車人小心翼翼地抬著光鏡瞄著汽車人領袖的一舉一動,“但是在另一些演講稿上說,我們要統治他們,壓榨出他們所有能提供的利益——這對我來說當然不是問題!我最近正在求神子給我帶來更多的音樂,而我就要成功了!我會成功壓榨他們的!但……”


    明白對方大概根本不懂“壓榨”和“統治”到底意味著什麽,汽車人領袖暫時將糾正的課程往後推了推:“但是?”


    “但是,當我們壓榨完他們之後……我們一定要滅絕他們嗎……?”對領袖的語錄提出疑問這事明顯讓守恆很是恐慌,她小心地尋找著措辭,“我是說,我當然明白這一定是出於我所不能理解的偉大目標,可我們……可我們不能留下神子拉夫傑克他們嗎?我們說過要保護他們的,而且——而且他們那麽小,很好養的!我-我-我可以收養他們嗎?我會負責照顧他們的一切,絕對不會讓他們打擾到領袖和其他任何人!所-所以……”


    擎天柱靜靜地注視著已經開始語無倫次的紅眼汽車人,他設想過很多讓選擇了霸天虎語錄的守恆對它產生懷疑反對的條例,但沒想到她第一個提出的是它。看來人類蘊藏的影響力,遠比他們的軀體要大得多——汽車人領袖從未懷疑過這一點,但看著守恆,他打從火種的最深處感激著這些人類同伴。


    “不,”汽車人領袖說,然後及時在守恆清洗液從光鏡噴薄而出之前補充道,“我們不會滅絕他們,我們會保護他們,正如我一開始所說:‘自由是一切有感知生命體的權利’,統治和壓榨,它們都不是……友好而平等的事情,你對神子他們做的也不是‘壓榨’,你隻是在請求。”


    守恆的天線向後傾了傾,她的腦袋向左邊偏移了很小的一個角度,這意味著她不太理解自己剛才聽到的內容。擎天柱從進氣口深吸了一口氣,提前預冷自己的發聲器——接下來會是一個很大的工程:“我很抱歉,在之前並沒有跟你說清楚:我給你的演講稿中,有霸天虎的,也有汽車人的。那些……‘饑餓就是權利’、‘和平經由□□’,都是威震天曾經說過的話,我不否認它……守恆?你還好嗎?守恆?”


    哦,她一點都不好。


    她渾身裝甲都在顫抖;所有的天線都向後傾倒到極限、幾乎擠成了一束;銀灰色的麵甲失去了所有的光澤,灰敗得像是已經停機數個循環的賽星人,唯有在那上麵驚惶不安地明滅閃動的紅色光鏡能證明這個麵甲不屬於一個死去的屍體。


    她要死了。——驚恐地看著對麵即便半跪在地也遠比自己高大的汽車人領袖的紅眼汽車人處理器被這句警告充斥,以至於她的音頻接收係統都無法正常運轉,隻能被來自主處理器的警告占用,反反複複地在內部播放著難聽的動畫警告音。


    普神在上,她又選錯了,為什麽她總是選錯?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個霸天虎,差點把好芯來接她的大黃蜂和阿爾茜摧毀,他們看在她出問題的記憶文件的份上原諒了她;然後又是弄錯為自己維修的醫官肩上的標誌,因為她那眾所周知的糟糕圖像分析能力,他們也原諒了她;但是,這個?


    這個,她有充足的時間和足夠清醒的處理器去分析選擇,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霸天虎?她這迴沒有被原諒的理由了,而想想上一迴即便有理由的時候她的處境……


    噢,看在普神的份上,她絕對要被處決了,這就是為什麽領袖會帶著她來到這裏,她聽說人類的幼生體不能看血腥——或者能量液腥的場麵,直到他們18歲。


    判決的理由充分、而她羞愧難當。守恆當然不會為此責怪偉大的領袖,她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但當她的處理器高速迴放她這短暫的一生,在睡衣派對、電子遊戲、能量糖、各種美妙的音樂之後,她發現——


    “但-但是……我……我不想死……”守恆的發聲器在她能夠思考之前就發出了細微而打顫的求饒,“對……對不起……領袖,但、但至少不要是今天……求求您……!”


    “什麽?”愕然地瞪大了一點光鏡,擎天柱下意識抬起手想要安撫快要被嚇掉線的小汽車人,“不,守恆,你一定是……”


    他的話被對方恐懼而警戒地看著他抬起的手、反射地往另一邊瑟縮的舉動打斷。擎天柱注視著害怕到極點卻還是逼迫自己留在原地的守恆,忽然意識到或許他們原先的那些舉措——那些禁閉、那些警惕、那些敵意、那些限製,對她的影響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毫不在意。


    守恆對他們一直有極強的容忍度。她基本上不敢與基地裏任何人起爭執,在不違反規定的情況下遷就很多聽起來甚至是無理取鬧的要求,這曾被汽車人領袖歸類於“省心”的性格舉動,此時卻開始讓他困擾:這真的是她自火種生成的隨機性格令她如此,還是是因為她心底一直怕被他們再次那樣對待?看看她,她現在甚至是真的在怕他會因為她迴答了錯誤的答案而熄滅她的火種。


    然而擎天柱悲哀地意識到,她的恐懼並非空穴來風:自己曾經真的會這麽做。在守恆初來乍到的時候,隻要他一聲令下或者搖搖腦袋,救護車就會用高伏電流讓她徹底下線,而他會將她的屍體從環陸橋丟進北極,確保她的任何一個部件不會給基地裏的其他人造成威脅。


    或許守恆比她表現出來的要敏銳得多,或許她早就能感覺到他們對她的殺意和敵意,這讓她規行矩步、唯唯諾諾、毫無脾氣,因為她在擔心自己做錯任何事就會被終結。而今天,她好不容易對救護車提出了那麽任性一點的請求,甚至在對方明確拒絕之後,這或許意味著守恆終於開始不再從潛意識裏懼怕他們。


    而擎天柱覺得自己剛剛毀了它。


    “不。”收迴手的汽車人領袖的語氣沉重而悲傷,“不,守恆,我不會傷害你,我永遠不會傷害你。請冷靜一點,聽我說。”


    “為-為什麽……?”


    擎天柱一愣,他不知道對方從打顫的齒間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問題究竟是在問什麽,但他還是努力思考著迴答:“因為——你愛我,對嗎?”


    “?是……是的……?我當然會用我的全部火種愛您……但-但這……”


    “你會傷害我嗎?”


    “看在普神的份上我對領袖您的忠心月衛二可鑒!!我絕不會傷害您!!哪-哪-哪怕您要-要-要讓我停機……”


    “那麽,”汽車人領袖說,“我也是一樣的。”


    抖如篩糠的守恆在這出乎預料的迴答中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慢慢從快要宕機的恐慌中稍稍恢複一點:“真……真的?我是說,我當然不是在質疑您!對不起!”


    “守恆,請聽我說。我不會因為你選擇了威震天的演講稿而責怪你,如果你是在擔心這個。”擎天柱向下壓著手掌,安撫著小汽車人敏感的情緒,“事實上,他的演講非常具有……吸引力。在過去吸引了無數賽博坦人加入他的隊伍,而我不得不承認,當時我也被他所闡述的理念所吸引,並為他們提供了很多幫助。直到他引導著霸天虎的走向錯誤的方向。”


    “您也……曾經選擇過那份演講稿?”守恆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難以置信。


    “是的。”見對方終於停止了顫抖,擎天柱稍稍鬆了口氣,換了個姿勢坐靠在礦坑的岩壁上,“盡管這很難承認,但戰前的賽博坦……並不是一個十全十美的世界。賽博坦人被參議院按照各自的變形模式決定他們的工作和一生,而非根據他們的能力和意願。比如,你的變形模式是鑽孔機,那你便隻能在礦區當一個礦工,無論你有多想從事科研;而如果你的變形模式是顯微鏡,那你就會被分配到科學院,盡管你的能力和興趣足以讓你成為一個優秀的遠程士兵。”


    逐漸被他的講述吸引的小汽車人也不知覺地被他平和安定的磁場哄著靠在了他身邊的岩壁上:“大家都是這樣嗎?bee也是?”


    “所有人都是,我也不例外。我想你大概已經知道了,我曾經是一個圖書檔案管理員——這是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下層職務,守恆,它的工作是管理所有的數據和檔案,不是什麽非常值得你如此……”看著依舊滿眼滿臉寫著“這一定是世界上最酷的工作”的守恆和她快速搖擺的天線,擎天柱還是在她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的情緒中妥協了,“——無論如何,一旦你的工作固定下來,你的階級也會隨之固定。也就是說,絕大部分賽博坦人從出生開始,階級和一生的生活軌跡就已經決定了。”


    “這是什麽壞事嗎?”從未在任何正常社會中生活過的小家夥看上去並不理解這話的意義。


    “hu.”擎天柱沉吟了一會,想到了為她解釋的方法,“讓我們這麽說吧,一個中層和下層階級的賽博坦人是最多的,而他們的活動範圍和可以使用的設施都被嚴格限製。例如,鐵堡有一個非常美麗的遊樂地點,叫六光遊樂園,但它隻對上層階級的賽星人開放。如果一個底層階級的賽博坦人想要進去……他沒有任何機會能夠實現這一個願望。”


    這是一個非常溫和的解釋,擎天柱將更加殘酷的搏命角鬥隻為了賺一份糊口的能量塊、底層職業者那居高不下的損毀率以及可悲的維修資源分配法留在了自己的處理器裏,他下意識地不希望這個年輕的賽星人接觸到這過於黑暗的一麵,他猜這大概是被人類社會對於幼生體的保護體係給影響的結果。


    但即便不說這些,義憤填膺地發出抱怨聲的小家夥看上去也已經理解了賽博坦的階級固化有多麽糟糕和嚴重:“太過分了!怎麽能這樣!!就是說如果領袖您當時想……咦?您說階級一輩子不可能改變,但您之前也說過您是一位——”


    “圖書檔案管理員,屬於下層階級。”紅藍卡車微微頷了頷首,對守恆的主動提問表示了讚許,“說來也有些諷刺。當我為了打破這固化的階級現象,與威震天——他是第一位對這不合理的現狀提出質疑,並用盡全力凝聚他人反抗它的賽博坦人——一起來到參議院,希望能夠幫助他闡述理念獲得他們的支持與改變的時候,我被鈦師傅推選為了領袖。誰能知道這場抗議第一個改變的,會是我自己的階級。也就是因為這件事,威震天認為我利用了他,抗議變成了鬥爭,一切似乎……都向糟糕的方向滑去了。”


    “……”


    在守恆全神貫注的沉默傾聽中,曾經的檔案管理員也意識到或許自己說的太多了,他略微尷尬地停頓了一下:“無論如何,我或許隻是想告訴你,喜歡汽車人或霸天虎的演講和宣教都不是什麽壞事,因為它們都有一定的可取之處。而真正能決定你歸屬和信念的,是你拒絕接受的部分。你拒絕傷害無辜,踐踏生靈——哪怕這個感覺現在隻限於極少的一部分人群中,這也是一個好的開始,也證明你不屬於霸天虎。”


    “但說到底,汽車人和霸天虎也不過是選擇相信了不同信念的賽博坦人罷了。”側身轉向裝甲風格與某位礦工出生的角鬥士異常相似的守恆,擎天柱注視著她努力消化著繁多信息的而下意識板起的麵甲,光學鏡頭閃爍了一下,“我相信,無論一個賽博坦人是出於什麽目的被打造的,他或者她都有選擇自己今後人生的自由。我還相信,無論他們被創造之初被命以了怎麽可怕的名字,被傾注了怎樣可怕的期待,被賦予了如何殘酷的使命和職責,真正能決定他們是什麽的,隻有他們自己的選擇。”


    “你是否也相信它,守恆?”


    在守恆聞聲抬起的猩紅光學鏡頭裏,金色的聚焦圈微微轉動著。她麵無表情地看著聲音傳出的方向,過了很久,才開口道:“——這會不會偶爾讓您困擾?”


    這熟悉的問話和語調讓汽車人領袖驀然想起了不到兩個行星周期前,救護車對他的問話——


    “……這會不會偶爾讓你困擾,”當時的救護車說,“向守恆隱瞞那件事?”


    擎天柱怔怔地注視著那與威震天風格相似卻又更加難以捉摸的麵甲,忽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那個時候,守恆——全部的守恆,都在她身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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