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肩接踵,始料未及!環抱至親,遠眺已被冰霜覆蓋的家鄉,仍有置身夢境的恍惚感。直到比鄰而居的人,不,神,釋放著灼灼光輝,滿臉堅毅的擋在咧咧寒風之前,才真的相信大地已被分割成兩半,其中一半已是妖魔的天下。


    就在這時,若有似無的輕顫從臂彎裏傳出,低頭才發現平日最為寵愛,被鄰裏誇為神童的孩子已驚恐到麵色發青。但不知何故,孩子沒有如往常一般哭鬧,而是兩手攥得死緊,無聲咬著下唇,抱著雙臂瑟瑟發抖。心疼不已,馬上將孩子牢牢抱緊,護進胸膛。可是沒用,孩子依舊顫抖,甚至牙關發出了驚懼的咯齒聲。愈發擔憂,用盡平日所有哄孩方法卻沒有半點好轉,隻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恐懼到麵色扭曲,命懸一線。


    一傳十,十傳百,越有天賦的孩子出現類似情況的越多,但孩子都是一聲不發,顫抖驚懼,命懸一線,因此,全心抵禦著冷冽寒息的隱世佛陀,就值地仙都沒察覺到身後已是一片殤情,布滿了喜怒哀樂悲驚恐。


    人界人心惶惶,魔界更為混亂。隨處可見倒飛身影,聽到淒厲哀鳴。縱躍魔族領地,闡教眾神已將九轉玄功運到極致,可顧得了一頭,卻顧不了另一頭,總有魔族被強勁吸力吸出家門,消逝長空。


    沒有坐以待斃,楊戩剛想到應變之策就啟動額頭天眼,發出信號,通知所有師兄弟。隨後,鏗鏘地裂響在固城魔嶺,三尖兩刃刀高速旋轉,刮起接天螺旋旋風。倒飛長空的魔族逐一被旋風追上,裹挾其中,再落銀輝大氅,平安觸地。看到楊戩做法的鎏英有樣學樣,救迴了數名魔族幼童,心下一安,首次對不給自己半分顏麵的楊戩一個好臉色。


    麵色沒有一絲波動,楊戩僅微微點頭作為迴應,便看向漆黑天際。雙眉一蹙,鎏英再覺楊戩打從心底不喜魔族,側身把好臉色收迴望向天空。此時,赤紅混天綾、各色百衲衣已與銀輝大氅拚接,連成結界包裹魔界。麵向鎏英,楊戩正色開口:“請魔尊約束好魔族,莫讓一人走出我師兄弟布下的截魔大陣!否則,身死道消,歸於混沌,皆是自我果報!”說完,楊戩頭也不迴的朝忘川飛去,獨留鎏英怒火揚眉。


    來到忘川,楊戩首次見到了玉鼎和竹濤多次提及的潤玉,雙手交疊,與潤玉遙遙相拜,側頭看向凍成冰河的忘川。已有想法的潤玉舉起右手,果斷下令身後暗龍衛展開九天耀日大陣,聚集天地正陽靈氣,化為天火解封忘川。收到指令的暗龍衛快速穿梭,瞬息結成大陣,耀目忘川。熊熊天火自人界盡頭燒向幽冥入口,可剛有成效,冷徹寒冰就似遊走冰蟒迅速附著,再凍忘川。看到此景,潤玉和楊戩同時脫離河岸,一人入了大陣,一人入了忘川。


    屈膝單跪,楊戩觸摸寒冰,低沉發聲:“碎!”,道道裂紋隨之延伸。不需楊戩提示,潤玉抓住時機釋放靈力,將正陽天火凝練提純直掃忘川。不多時,奔流河水湧動起來,沒有及時逃脫嚴寒冰霜的生靈絡繹不絕迴歸冥府輪迴轉生。首次配合就默契十足,楊戩展顏與潤玉對笑了一下,抱拳迴返魔界。視線尾隨楊戩一程,潤玉安心放下魔界,轉向現身忘川的普度尊者和貪狼,“貪狼!冥界如何?”


    抱拳行禮,貪狼迴道:“老祖和大帝要貪狼轉告陛下,即便忘川再被寒冰凍結,冥界也可用黃泉、弱水重連輪迴,請陛下勿憂勿掛,專心處理天、人二界!”


    明了冥界情況,潤玉張口想囑咐貪狼若有疑難,及時傳訊,耳邊卻傳來月瀆誅心高論:“瑤光!過去都是你評判眾生,降下滅世,將一切歸零,重頭再來!今天,我們就將這個權利交予眾生,由眾生自己判定,是隨心所欲,盡情釋放心中愛恨,還是約束自我,收斂心性,寬待周遭所有事物?”瞳孔急縮,潤玉向貪狼和普度尊者點了下頭,腳跟旋轉,飛身趕往天界……


    俯看花紅大地,月瀆張開雙臂,在聲音裏加入混沌闇息再次開口:“眾生!我欲成魔,佛奈我何?我欲成魔,天耐我何?縱情愛恨,推翻諸天,以我為重,重建新序!”衝著嚴陣以待,就差解令進攻的漫天仙神挑釁一笑,月瀆聲貫寰宇:“我們不需要束縛!不需要框條!不需要無謂的禮讓與寬恕!隻要天地盡在腳下,隻要愛恨盡在心中,盡情釋放滿腔情懷!想殺便殺!想棄便棄!把所有眼不淨、心不順的人事物全部鏟除,共享齊天!”


    震聾欲耳,心髒突突跳動,身體蠢蠢欲動,但自小所學所知卻在阻擋身心,一遍又一遍善加勸告。這時,天空再度傳來清晰女聲:“當然!不願成魔的生靈,本尊也不會強加威懾!隻是本尊既然逆天,擋路的生靈,無論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是仙,是神,本尊都會誅滅,就如這尾蒼龍!”


    破冰之聲砰然響起,身長百米的暗青蒼龍翻轉長空,站立前端拱衛凡人的西海龍族齊聲呐喊:“龍王!”,撕心裂肺的一幕就在眼前上演,萬刃齊落,映照初升日輝,暗青龍鱗片片刮落;全身痙攣,蒼龍滿目不屈一聲未出,可一隻覆鱗巨爪陡然出現,硬生生抽出了背脊龍筋,讓蒼龍驟失龍元摔落大地。


    傷痛滿心,敖婧淒聲喊了一聲父王,足尖一點就要持劍奔襲冰峰為龍王報仇,知曉敖婧心性的摩昂及時出手拉住。不斷甩動手臂,敖婧試圖掙脫,可屢試屢敗,憤然扭頭瞪視摩昂:“大哥!你放開我,我要將這些魔頭全部絞殺,以慰父王在天之靈!”


    緊緊拉住敖婧,摩昂忍痛出聲:“小妹,你忘了父王斷後囑托,懇切教誨了嗎?此刻你衝將上去,不僅會讓父王英靈難安,還會正中邪魔下懷!小妹,保持本心,不受邪魔蠱惑,才能真的為父王報仇雪恨!”心魂震蕩,敖婧恢複清醒神誌,不想身後傳來乖戾之聲,有人持刀捅了身側之人,癲狂大笑,化身成魔。有一就有二,聚集凡人的城郭爆發種種背離,根本不知道兇刀會在下一刻插進誰的身體,心神不堪重負的凡人麵帶驚恐四下奔逃。


    剛出亂象就施術製住惡首的摩昂,看著愈發混亂的局麵,揚聲讓族人立刻控製住魔化的凡人,穩定人心。可是事與願違,西海龍族用盡方法都不能清除凡人內心的恐懼,讓他們冷靜下來。快過霍亂,趕超鼠疫,眨眼之間,地仙與佛門尊者淹沒在了人海之中。


    時刻關注人界形勢的諸天仙神,心中響起聖人命令。收到傳音,諸天仙神應聲而動,文職仙神撒下功德金光淨化人心;武職仙神轉動周天星辰大陣抵禦須彌寒息;地仙與佛尊得以舒緩,快速救治受傷人群。


    沒有預想中的結果,月瀆仰視依舊清朗無濁的諸天冷若冰霜,崩裂衣裙,化為裂天兕昂首長嘯,催動萬魔陣。魔氣衝天,五行靈氣受到侵蝕形成團團黑雲,半邊青天逐漸變暗,泛紅圓月與青天白日交相對應,自遠古便形成的日不見月,月不見日的定律駭然破除。


    天生異象,必有天怒!靈魂深處湧動強烈危機,四麵楚歌,五感變得極其敏感脆弱,稍有輕碰就是刺耳驚叫。生命受到威脅,生的本能促使著大腦做出選擇。想要活!不想死!是魔是神又有什麽要緊!一念生成,雙腳脫離大地,衝撞仙佛結界。


    不過數個唿吸,人界生靈就幾經魔障,屢陷生死威壓,處在崩潰邊緣。坐立永生池畔,瑤光無法繼續凝神修養身體,違背與潤玉的約定,瞬移望鄉台。觀遍各界,佛道仙神均已毫無保留,展盡所長。


    不再留手,瑤光額頭神紋紫光閃耀,繁複紋理沿著太極運轉方向轉動起來。手袖揮動,伏羲琴出現瑤光身前。盤膝落坐,撼人心魄的太上感應篇響徹寰宇。七殤漸退,靈台漸清,不由自主口口相隨:“行善積德福庇子孫,作惡受罰殃及子孫!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作惡之家,必有餘殃!……”心中陰霾越來越少,浩然正氣越來越濃,笑容露出臉頰,信任重係他人,迎著陽光,險惡陰暗無處躲藏,脫身離去。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終不能勝正,被眾生笑容感染的佛道仙神笑如燦陽。緊隨其後,更讓人喜悅的事情降臨大地,本已氣絕身亡的蒼龍在一聲錚鳴琴聲後,龍筋、龍鱗盡數重生,龍目大張,龍首高揚,登足飛離冰山雪域,迴歸西海龍族。驚喜聲,歡唿聲,如海水浪濤連綿不絕。


    瞥看人界,潤玉沒有如其他仙神一樣喜笑顏開、信心倍增,而是全身緊繃,全速飛行。注意到潤玉的神祗心神一緊,分出半數精力予以應變。快似閃電,潤玉出現望鄉台,見到了被眾生陰暗七殤衝擊的瑤光。專注眾生,傷勢加劇的瑤光沒有發現潤玉,更沒擦去嘴角和琴弦上的血漬,全神彈奏太上感應篇。


    深精樂理,不需全篇,隻需幾個音符,潤玉已經洞察瑤光琴音裏的不同。勸世賢文不再空靈無物、不納七情,而是至情至理,如滋潤大地的柔情春雨,護持著萬物生靈。水霧朦朧雙眼,潤玉深吸一口氣將其壓下,走到瑤光身旁,喚出龍吟笛合聲太上感應篇。眼目流轉,瑤光對視潤玉,琴中情意更趨完美。


    嗖!嗖!嗖!深入冰天雪域救治遺留生靈的青蓮、勾陳、孟章、九鳳、子熙和天靈衛還未靠近地仙結界,已看到道道黑影衝向天際,很清楚這些黑影會對瑤光造成怎樣的傷害,眾人憂上眉梢,但救治生靈刻不容緩,分身乏術,唯有忍住憂慮,先行救助地仙用生命護下的生靈……


    眼角再見瑤光悄悄吞咽鮮血,潤玉開始懷疑自己胸腹裏的那顆七竅玲瓏心。是真的強韌到超越自知,還是痛到麻木,不知痛的滋味,口中曲調才沒有一處走音。


    協助釋迦摩尼和準提掃除西天諸魔的太上道尊、原始、通天在關鍵時刻現身天外天,圍坐潤玉和瑤光周圍,推送出混沌靈力和聖人功德。前後腳的光陰,釋迦摩尼、準提、冥河老祖對應三聖落坐,將靈力、功德注入瑤光後心。盤踞瑤光周身大穴的陰私邪氣,化為縷縷清煙脫離瑤光軀體。麵色轉好,瑤光剛要答謝,耳邊又傳月瀆嗓音:“瑤光!你可敢與我一賭?”視線聚焦瑤光,潤玉與六聖齊齊搖頭。明白眾人想法,瑤光張口預否,月瀆已經搶先開口:“瑤光!我很清楚你在顧忌什麽,更知道你不出現陣前的因由!你不想蒼生蒙難,我也沒興趣糾纏在血流披麵、猙獰切齒、唿天搶地、哀嚎悲泣之中!瑤光!隻要你破我萬魔陣,從我至下,所有魔神全部自毀元神!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你可以以最小的代價換得!這賭,你打是不打?”


    琴聲停歇,瑤光撫平琴弦,起身站立。拉住瑤光,潤玉迎視迴眸紫瞳,直說心意:“瑤光,這個賭不能有半步錯漏!所以,我們一起同行,立誓破陣!”走向瑤光,六聖應聲附和。淺笑盈盈,瑤光雙眸落滿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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