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刑聲越來越遠,透過淺薄雲嶺,已能隱約看到東荒的黃土沙丘。滿麵焦灼,天帝聚集體內龍元,不停衝擊手腕困龍鎖,試圖脫身,重返刑名台。一旁天靈衛將天帝舉止全看眼中,微微搖頭,協助天靈加速飛行。


    濕氣鋪麵而來,站立雲端的天靈展開遮蔽屏障,直穿前方雨雲。知曉雨雲一過,自己再無機會上得太清,天帝怒目揚聲:“放開我!放開我!虧你們還是創世天尊一手點化的天靈衛!對我一小小金仙,竟偽裝雷部神君在前,強行綁帶在後!你們這般行徑,與凡塵匪徒何異!”無人迴應反駁,濃厚雨雲被快速甩離。


    雙耳聽不到一聲雷鳴,眼睛搜到半道閃電,可潤玉在受的太清雷刑威力有多強,天帝一清二楚。不顧一切,天帝仰天呐喊:“天尊!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法道失衡,寰宇崩壞嗎?若天地因此重迴鴻蒙,你有何顏麵見得創世天尊!”話音一落,天帝腳下祥雲快比光速,落向東荒積雷山。


    山前烈日,嶺後寒風!冰火兩重,形成百丈陡崖,幽壑深澗。站立腰間青石,天靈迴身解下天帝手腕困龍鎖,化光消失。獲得自由,身體卻重如千斤,全無仙神該有的輕盈,天帝雙唇泛白,靜默注視數步之外的簡易石屋。印刻石屋頂端遠古燧鳥,像受到召喚一樣,化為實體,仰頭脆鳴。就在這時,紫光乍現,瑤光現身天帝麵前。


    不避不恭,天帝目光深幽佇立原地。招手喚來燧鳥,瑤光淡然開口:“太微!正如你在罪己詔中所述,你已無上神天路!從今日起,你需如遠古人族,憑一己之力,在東荒自給自足!有此燧鳥,每日辰時,你可在黑木鐵樹上取得白梨火焰作為火種!”右手一揮,一桌一凳一斧一路出現石屋右側。指向斧頭和道路,瑤光繼續說道:“用此斧,你可劈斷黑木鐵樹枝丫用以生火取暖!走此路,你可取得五穀種子,開辟田地!”


    說完所有,瑤光周身再閃紫芒,耳畔傳來天帝冷凝嗓音:“天尊,不覺得卑劣嗎?”撤去紫芒,瑤光直視天帝。冷哼一聲,天帝直言不諱:“凡人總歎人算不如天算,太微常不以為意!但今日,太微不得不服!確實,不論我們怎樣精心鋪排、算計,在天尊麵前不過小兒手段,不值一提!”展袖坐上石凳,瑤光聽完天帝肺腑:“這麽多年,太微一直自信熟知潤玉一切!可桃林元君,青蓮,玉鼎仙尊,乃至天尊自己,先後登場,花費近萬年時光,一步步誘導,將潤玉徹底引上那條滿是荊棘的不歸路!”越說越壓抑不住,天帝怒吼出聲:“自開元初始,我昊天龍族為了各方生靈已犧牲太多,曆任天帝無不淪為孤家囚徒!為何天尊還是不肯放過,還要染指我的潤玉!”


    默默無語,瑤光起身站立,移步石屋右側道路,漸行漸遠。心痛心急,天帝奔跑追逐。黑色沃土映入眼簾,瑤光展袖撒下首批五穀糧種,消失在天帝視線裏。腳步不停,天帝高聲唿喊:“天尊!你迴答我,為何不肯放過我昊天龍族?為何要讓潤玉背負如此重擔,卻不讓他斷情?難道你非要我昊天龍族失去所有,潤玉遍體鱗傷,落得與我們一樣的下場,你才甘休?”


    空曠四方除了清晰迴聲再無其他,直至聲音嘶啞,天帝才雙目失焦,搖晃迴走,還沒到達石屋,一身粗布麻服的天權進入雙眼。希望再生,天帝疾步上前。俯身抱拳,天權依禮稱唿天帝主上。雙手緊握天權臂膀,天帝急步要天權帶自己飛往太清。搖搖頭,天權坦言說出現狀:“主上!天權周身法力一落地,就被封禁了!現在,與凡人無異!”


    驚愕後退,天帝忘記身後桌凳,身體一撞,險些絆倒。天權急忙伸手準備攙扶,可天帝卻角度一變穩住身形。麵色一鬆,天權心髒重迴內腑。靜默片刻,天帝滿目犀利,逼視天權:“本座多次與你強調過你的使命,可你是怎麽做的?潤玉上奏天尊,替本座擔刑,這麽大的事,你為何不用本座禦令,匯聚龍族元老予以製止?”用力一拍桌麵,天帝氣咳不止。


    單膝跪地,天權低頭迴道:“天權失職,有負主上,罪該萬死!但請主上保重自身!”


    俯視天權,天帝赤目迴憶過往,心髒抽痛,軟膝跌坐於石凳之上,盯視雙手,滿麵愴然:“該死?嗬嗬!誰有本座更該死!本座捧在掌心、寄予厚望的愛子,一個受情毒迫害、催肝傷肺!一個就要踏上那條萬人唾罵,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的不歸路!”仰頭麵向蔚藍青天,天帝撫心懇求:“天尊!太微才是一切的禍首,原罪!求天尊,讓太微承擔!放過潤玉!”


    深明天帝此刻心情,天權滿眼擔憂,不再顧忌君臣尊卑,將潤玉書信從懷中提前取出,高舉過頭:“請主上看過此信,一切因由,主上便會知曉!”


    熟悉魏碑落入雙眼,天帝快速接過,展開一看。看至末尾,天帝雙手越握越緊,紙麵變得皺褶斑駁。須臾,一滴淚水滴落書信,清雋字體渲染開來,將信攬入懷中,天帝閉目問道:“為何你會知道?為何你什麽都清楚,潤玉!”無人解惑,唯有冷熱交替的東風颯颯刮過,帶動黑木鐵樹發出錚錚之聲……


    感覺自己快被丹朱拉成風箏,岐伯牢牢抓緊藥箱肩帶。急如風火,丹朱不等天璿迴稟一把推開寢宮殿門,走向潤玉臥榻,轉身說道:“快!岐伯!”


    稍稍平複絮亂唿吸,岐伯躬身向潤玉行禮:“陛下!容臣放肆,看下禦體!”潤玉側頭剛想迴複岐伯無需如此麻煩,丹朱已先一步掀開身上錦被,解開單薄內衫。掩住眼底驚愕,岐伯按丹朱示意觀看潤玉傷情。


    條條電紋如蜈蚣百足遍布潤玉上身,岐伯倒吸一口氣,轉向藥箱,拿出百草凝露細細化開,再取潔淨棉布一點一點清洗潤玉傷口。刺痛襲身,潤玉輕蹙劍眉。“岐伯,你輕點兒!”丹朱憂聲阻斷。


    熟知百草凝露藥性,更知岐伯如此用藥全是為了自己能扛過每日天刑,不傷根基。忍住周身疼痛,潤玉舒展雙眉,溫潤張口:“叔父!潤玉有些口渴,可否勞叔父倒杯清茶?”


    雙眉緊蹙,丹朱反駁說道:“潤玉!你都這般模樣了,怎能飲茶?你等叔父一會兒,叔父這就為你取些時鮮瓜果來!”說完,丹朱大步走出寢宮,趕往百果園。確認丹朱短時不會迴返,潤玉對岐伯微微頷首,讓他放心用藥……


    手執空盤,丹朱提了一天的心舒緩一二,腳步一轉,準備為潤玉備下蜜餞,不想,一個令他怒也不是,氣也不是的身影緩緩走來。單手將空盤壓給天璿,丹朱繃緊麵容,上前兩步,執手下拜:“丹朱見過天尊!”自顧起身,丹朱直麵瑤光:“不知天尊來此,有何要事?”


    看著全身似滿弦長弓一般緊繃的丹朱,瑤光停下腳步,說明來意:“本尊想看看天帝!”


    “潤玉已經睡下,不便天尊看望!待他醒轉,丹朱定會轉告!”伸出右手,丹朱盡展送客意圖。眼底流光飛舞,眼前一幕足可預知未來。潤玉越得人心,此次太清雷刑越不被仙神認同接受,瑤光惡神之名將漸入人心遍布九天八方。嘴唇一勾,瑤光眉眼絢爛非凡,傾城之色讓一切黯然。被瑤光眉尾魅色捕獲,丹朱媒人天性不由自主翻湧心間:“難怪古簡文籍一說及天尊容貌,都用難以描述一筆帶過!這般傾城,確實難喻!遍數九天,也就潤玉能壓一二!”


    聽到丹朱心聲,瑤光眉尾上揚。與此同時,寢宮內傳出潤玉清淡話語:“潤玉失禮,請天尊勿怪!天璿,請天尊進殿!”俯身接令,天璿推開殿門,抬手迎接瑤光入內。瞬間迴神,丹朱轉身想要說服潤玉改變主意。身著便服,潤玉端坐桌案,眼神堅定不容丹朱再言。意識到潤玉天帝身份,丹朱抿唇讓開道路。


    瑤光雙腳剛進寢宮,天璿受潤玉示意關閉殿門。對立而座,瑤光打量潤玉。雙目深邃,潤玉凝視瑤光,思緒清明:“天尊!雷刑一事潤玉會明發上諭,曉諭各方!絕不讓諸仙誤解,損天尊清譽!”


    本想迴潤玉一句無需如此,但潤玉深邃的目光讓瑤光話音停在唇邊,雙眸少了兩分跳脫六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空靈,多了三分沉澱與思索。迴想天帝聲聲質問,瑤光問及潤玉:“不論天帝還是人皇,但有匡扶之心,必受重重阻礙!行至最後,譽滿天下、謗滿天下已是最好結果!潤玉!若本尊告訴你,匡扶天地,不僅殺伐、謀算、陷阱如影隨形,還有可能擔上暴君之名,眾叛親離,百世難洗!”


    已知瑤光後續話語,潤玉開口打斷:“潤玉!不懼!不悔!天尊!不管前路如何,潤玉的天命,潤玉自己掌管!你無需一再試探,更不需起其他念想!”揚唇淺笑,瑤光從袖中取出一個紫金藥瓶放在潤玉麵前,轉身步出殿外。直到瑤光消失潤玉才離開座位傳喚天璿:“將今日奏疏送進寢宮,待本座批完,你等及時送往各司速辦!”天璿俯身接令,丹朱便闖了進來,不滿唿喚。抬手示意天璿照辦,潤玉麵向丹朱說道:“叔父!我是天帝!”短短幾字,振聾發聵,明白潤玉堅持,丹朱壓住心頭擔憂,默默走到書案前執墨化硯。眉眼泛起柔色,潤玉溫潤邁步,開始一日政務……


    電閃雷鳴,瑤光不避不閃徑直朝混沌靈台走去,駐足一立,混沌珠從額間神紋飛出。光芒萬丈,混沌靈台顯露全貌,一座座脊骨石碑依次閃亮。環視石碑一圈,瑤光來到為首之處。單膝跪地,瑤光拭去碑上塵埃,滿目追思:“父神!瑤兒任性,一睡多年,對不起你多年教導,更對不起寰宇蒼生!”雙膝落地,瑤光端正三拜,正色開口:“父神!瑤兒已找到法則接替人,待眾生度過滅世劫,瑤兒再來父神麵前請罪!”起身站立,瑤光劃開右手手腕將血滴落,地麵震蕩,一座立方玉台緩緩升起,一塊光華內斂的方正玉石再臨世間。拿起玉石,玉台再入地底,瑤光收迴混沌珠,旋身迴返天星宮……


    從鬥姆元君處得知,錦覓曾被點上佛光香灰,保得一縷元神,身體完全恢複的旭鳳,一刻不停朝九天八方雪域而去,剛出南天門,一聲悍雷響徹頭頂。仰頭一看,旭鳳驚詫滿麵,轉身折返。


    鏘!輪值南天門的秦煥帶頭抽出腰間長劍,擋在旭鳳麵前。目露怒色,旭鳳斥令秦煥讓路,秦煥冷靜迴道:“帝君已在天宮耽擱數月,還請帝君以鳥族為重,莫再留連!”急上眉梢,旭鳳威壓盡放。列陣嚴守,秦煥帶領南天門守將不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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