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聲音,同樣的人!若是從前隻會莞爾一笑,什麽也不在意的相告所有。可現在聽著相同的語調,卻因話音下深藏的那絲多疑,無端生出一絲不喜,瑤光不答,靜靜與潤玉對視。


    相同的眼神,相同的神情,若是從前還需揣摩思索,但現在隻需一眼,便清楚知道那清冷之下掩藏的情緒,潤玉雙眼愈發深邃。


    這時,微風吹過湖麵,隱蓮輕輕搖曳,灼灼桃花釋放花香!眼神錯開,瑤光放下手中清茶,走向水榭長廊緩緩入座,揮袖變出茶具,泡起三針青雪蒿。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響起,白衣素衫步步趨近,腰間玉璜輕撞,九重君子端正落座。壓下心頭那不該屬於自己的情緒,瑤光將三針青雪蒿移了一杯給對坐之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入肺,無端情緒分解和緩,恢複過往,瑤光再次看向對坐之人。


    雙眼再次對視,清冷雙眼已無隱藏情緒,潤玉拿起三針青雪蒿抿了一口,等瑤光作答。心平氣和,瑤光正色作答:“殿下沒有猜錯,是本尊助你渡過太乙金仙飛升劫!”


    潤玉放下茶杯,雙手執禮,直言相問:“請天尊明示!潤玉有何特別,讓天尊霄壤以待?”一句話,問出了兩人相遇至今隱藏的種種疑團。水氣環繞,兩人似乎迴到璿璣宮初見之時。唯一不同,此時瑤光頸邊無犀利劍芒。


    情緒再起,瑤光眼底紫光隱現,再無隱瞞脫口相告:“本尊醒來後,曾有一刻想要揮動滅世,讓寰宇生靈重頭再來!”潤玉眼瞳微縮,靜心聽瑤光陳述:“可明真認為殿下有扭轉乾坤的資質,讓本尊給眾生一次機會!”瑤光為自己添上青雪蒿,喝了一口,繼續說道:“與殿下相處的那段時光,本尊認同了明真的想法!”潤玉心下一鬆,眼神清幽兩分,瑤光一見,心頭情緒消散無蹤。淡淡一笑,瑤光把話說盡:“這段時間,殿下想必已經知曉須彌界的一些現狀!為了抵禦邪魔,護衛眾生,本尊需要殿下秉持初心,導正天地!”


    潤玉轉移視線,拿起茶具衝泡三針青雪蒿。茶香四溢,水煙縹緲,潤玉溫潤開口:“若潤玉不能秉持初心,天尊又會如何行事?”


    淡淡不喜從心間泛染,瑤光知道這是屬於潤玉的情緒。雙眼流光一閃,瑤光喚出滅世。一把鐫刻複雜紋理的暗黑長劍出現幾案,瑤光清冷的聲音響在潤玉耳邊:“天地不正,眾生易被邪神誘惑,增長陰邪惡念!陰邪惡念一旦膨脹,就會損傷寰宇根基!本尊身為執法天尊,護衛寰宇乃是天職!”瑤光拿起滅世,平舉在潤玉眼前,無情張口:“在陰邪惡念膨脹之前,本尊會讓滅世出鞘!”


    深邃雙目與清冷雙瞳對撞,一旁煮著清泉的茶具不斷被水氣衝擊端蓋!長廊裏,白色水煙越聚越多形成簾幕,擋在瑤光和潤玉中間。“天尊放心!潤玉既已做出選擇,即便前路荊棘滿布,也會一往無前!隻是潤玉之事,請天尊莫再隨意幹涉!”揮袖驅散白霧,潤玉起身端正進言。側身,潤玉對隱蓮柔和一笑,再次轉向瑤光,正色行禮:“潤玉再次謝過天尊救治家母之情!”雙手一放,潤玉轉身準備返迴九重天,應對洞庭後續突變。在他心中,逃過一劫的天後,不會放過洞庭水族,他要趕在事情進一步惡化前將事情解決。


    “且慢!”潤玉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瑤光。瑤光起身走到潤玉麵前,喚出鎮魂珠,嵌入人魚淚。一番動作過後,瑤光對潤玉和緩說道:“殿下此刻憂慮,本尊明得一二。殿下放心!洞庭水族此刻已安然無恙!”


    七竅玲瓏心敏銳重情,身在其中,其主終身不忘事事周全。但若讓它生出抗拒,即便之前有過多番接觸,仍會不喜排斥,瑤光此刻就處在這樣的境遇裏。即便是為了寰宇蒼生,潤玉依舊不喜成為他人棋子。但瑤光、明真一心為公,無半點私情,潤玉也不想瑤光難堪。他靜默站立,雙目深邃。


    心中歎息一下,瑤光撥動天星宮聯係子熙。瞬息過後,子熙身影臨空出現。見到瑤光和潤玉,子熙儒雅一笑,執手行禮。又聽瑤光說明理由,立刻將九霄雲殿發生的事情化為水鏡展示給潤玉。水鏡落幕,已清楚一切的潤玉對子熙執手迴禮,感謝他護下洞庭。子熙溫雅淺笑,告訴潤玉他正與天樞等人在西牛賀洲盯視獼無畏和妖族,讓潤玉勿憂勿慮。


    一場簡短會晤,解了心頭之急,更明白下一步要如何行事。潤玉恢複往昔對瑤光溫潤一笑:“天尊!潤玉失禮,望天尊勿怪!”瑤光淺淺一笑,搖頭走迴長廊入座。潤玉眉眼一清,跟隨瑤光入座席位。轉向隱蓮,心中已有計較的潤玉,迴眸開口:“家母還需勞煩天尊一段時間,等潤玉處理好手中的事情,潤玉再來迎迴家母!”


    雖然不知潤玉下一步想做什麽,但心中未泛出不適情緒,再加上對潤玉性情大致了解,瑤光點頭應和。得到答複,潤玉溫潤起身,向瑤光執禮告辭。瑤光抬頭看向潤玉,溫和說道:“殿下,洞庭君的神魂和肉身要在隱蓮裏溫養百年,才能化盡火毒!在此期間,殿下還是莫要移動隱蓮才好!殿下若想念洞庭君,可以隨時來水榭看望於她!”聽到瑤光解釋,潤玉溫潤頷首,轉向桃林元君和勾陳執手行了一禮,化為銀光飛向南天門…


    潤玉走後,瑤光一邊喝著三針青雪蒿,一邊分析著自己。“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得如此情緒化!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心底已轉過不喜、釋然、焦慮,甚至開心。”放下茶杯,瑤光走上露台,看向天外天,心中低喃:“明真,你離開前,擔心我會控製不住自己,才設下青蓮印!我一直以為你不放心的,是我的執法理念;不想竟是…!”瑤光抬手扶住胸口,靜靜感知心髒跳動,腦中滑過法則的最後一章:須彌菩提,無我相,無眾生相。心若掛礙,混沌寂滅!清冷雙目紫光乍現,瑤光放下手掌,喚出十二品金蓮,向湖麵撒去。緊接著,飛身入蓮,端坐蓮心,沉心入定…


    踏上南天門,潤玉迎麵碰上天權。天權躬身行禮,潤玉溫潤張口:“將軍!請通報父帝,潤玉迴來領罰!”


    天權眉眼閃過詫異,眼底金光悄然確認潤玉現狀。目眼所及,潤玉金光朦朧,實力再難看透。心下驚愕,不過兩日,潤玉不僅挺過混沌天劫,還行動自如。天權抱拳行禮,引領潤玉入九霄雲殿…


    潤玉踏入九霄雲殿,眾仙反應盡收眼底。同是端坐,情緒卻不盡相同。有洋洋得意者,也有暗暗焦慮者;有目露關懷者,也有作壁上觀者。目不斜視,潤玉徑直向前。


    若非天帝端坐禦座,注視著潤玉一舉一動,月下仙人早已揪住潤玉好好說道一番,可現在不管心裏有多麽焦慮,除了靜觀事態發展,選合適時機幫助潤玉,已什麽都不能做。


    潤玉端正執手,向天帝俯身一拜:“潤玉,參見父帝!”


    一眼看穿潤玉現狀,知道混沌天劫沒在潤玉身上留下任何隱患,天帝心頭一鬆,雙眼卻無絲毫變化。俯視潤玉,天帝威嚴出聲:“潤玉!你身為皇長子,公然戮仙弑神,按照天規當處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刑,並永囚龍淵!但天尊慈悲,在演化天道前為三十三天立下七禁三不,給違規仙神留下改過自新的契機!本座身為天帝,自當遵從!你既然挺過混沌天劫,本座依照法則不再施刑於你!”


    月下仙人心下一鬆,拍了拍胸口,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案了。不想天帝話鋒一轉,拿出旭鳳書信繼續判罰:“法則是法則,天規是天規,不能一概而論!“七禁三不”不是遮天大傘,可以抹除所有過失!潤玉,戮仙弑神可以抵消!包庇罪仙,褻瀆天規,你又該如何處罰?”


    月下仙人心下焦急,起身就想稟奏,卻被天帝一個橫目威嚴製止。月下仙人咬唇落座,知道這件眾仙皆知的事情若無說法,定會讓人詬病,動搖九重仙基。兩目緊張,月下仙人看向潤玉。潤玉端正下跪,堅定嗓音響遍九霄:“潤玉身為皇長子,未履行皇子錚諫之責,當罰!潤玉身為九天上神,未履行為臣之道,當懲!潤玉作為昊天龍孫,未遵循先祖遺訓護衛九重,當囚!潤玉行為失當,當囚龍淵,以儆效尤!”


    “說什麽,在說什麽?這種時候,怎麽可以這麽說!潤玉!你就不能低個頭,服個軟嗎?”月下仙人雙眼大睜,心急如焚。


    天帝雙眼深幽,俯視潤玉,聲調轉冷:“既然如此,本座現通諭九天八方!皇長子潤玉,包庇罪仙,藐視天規!本座褫奪所有尊榮法力,將其困囚龍淵!望九天八方所有仙神以潤玉為戒,修身立德,恪盡職守!”


    再也坐不住,月下仙人急急起身為潤玉求情。天帝麵容不動,伸出手指封印潤玉法力。眾仙看向如同凡人一般的潤玉,振愣不已。此時不論之前什麽心態,眾仙都不能繼續坐視,潤玉當真困囚龍淵,天帝更可借助天規,剪除礙事族群,順利集權。觸及利益,眾仙不分先後為潤玉求情。天帝望著跪拜一片的九霄雲殿,雙眼金光閃過,順勢利導將潤玉處罰改為一年。


    眾仙心下一鬆,齊唿天帝英明,一場涉及九重仙本的危機化解無形。潤玉叩謝天帝,起身,尾隨禦前親衛走出大殿…


    咣!潤玉困囚龍淵的消息傳進棲梧宮,旭鳳手中藥碗當場跌落,本該吃藥靜養的人眨眼化為金光飛出寢殿…


    天帝判罰潤玉,卻未提及西牛賀洲,這代表天帝默許赤雷等人長居西牛賀洲,自成一方。一步一步登上困龍台,潤玉內心一片平靜。西牛賀洲安穩,洞庭無事,母親也會恢複安康,潤玉走完最後一節台階,淡淡一笑,剛要化為昊天應龍進入龍淵,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聲。


    短短兩日,先後見到兩位至親素衣披發,旭鳳心髒陣陣抽痛。抬手想要唿喚,可聲音如同卡住一般,預訴換休。說什麽,似乎說什麽都太遲,說什麽都是錯。旭鳳腳步一頓,緩緩放下右手。


    深邃雙目閃現柔光,潤玉沒有迴頭。“旭鳳!終究還是讓你看到,最不想讓你看到的一幕!可我不悔!所以我不會迴頭!從今天起,我們各別兩寬,各自安好!”一聲龍吟,銀白應龍俯衝龍淵…


    “哥!”心髒疼到極致,旭鳳向後一倒,一紅一粉兩道人影接住旭鳳。月下仙人、錦覓心焦唿喚,熟悉的花香卻愈發讓人難耐,旭鳳精血脫口,昏迷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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