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葫蘆,顧名思義,蕩著玉一般光澤的葫蘆瓜,生長在肥沃之處,獨藤而無枝,葉片卻是金黃色的。這裏也有異物看守,但卻不似絳珠仙子那樣名堂極多,特蘭阿尼扔給那狀若小山大小的穿山甲一條毒蛇,便就此收買了它,成功取得一枚葫蘆。


    寒冰草果然生長在赤炎之地,位於穀中腹心,方園千丈內寸草不生,那寒冰草獨自盛放於一塊尖如劍鋒的凸石之上。


    青陽見此間並無異物看守,便將鐵爪一甩,朝那放著如水藍光的寒冰草飛去,誰知,方一騰起,從那片焦土中從噴出無數火光,頓時將青陽燒得焦黑一團,幸而他身堅若鐵,倒是並無外傷,不過胸中卻熾烈難耐,鼻孔不住的冒煙。


    於是,特蘭阿尼又把他拉到一邊,從那絳珠草上摘了一片珠葉,以口嚼碎了,在他的眼、耳、口、鼻、頷五處地方細細一陣抹,隨後,又咬破手指,凝了一滴血,在青陽的仁中穴上點了點,再把小赤蛇拿出來,欲滴蛇涎。


    不過,長腿苗女看著神情愣愣的青陽,她心中掙紮來去,終是有些不甘,便氣咻咻的將那小赤蛇又是一甩,從錦囊中摸出絳珠花來,捧著那花一步步向凸石走去。說來也怪,有這絳珠花在手,那地火竟齊齊一歇。


    待取得寒冰草,特蘭阿尼將它放入錦囊中,對那猶自愣坐在地上的青陽,說道:“走吧,咱們出穀去取火雲角。”


    二人出得穀來。


    青陽左思右想,心中似明非明,說道:“阿尼,為何你不早說那寒冰草有地火守護?”


    特蘭阿尼道:“我以為你知呢。”


    青陽想了一想,皺眉道:“我隻知寒冰草身具火性,尚以為便有火屬異物守護,誰知,誰知……”


    “誰知你笨來!”特蘭阿尼輕輕一嗔。


    從她的側臉看去,臉頰泛著一層桃紅,嬌羞中帶著惱怒,使得這苗女看上去格外嬌柔,與她平日裏的樣子大有不同。以往,她若不言語,因唇薄而眉稀,神情便略有些冷傲,仿若心底無情。但此刻,青陽有些似懂非懂了。


    特蘭阿尼理了理嘴角的發絲,輕聲道:“火雲角生在山上,離此尚有百裏路程。”


    “那走上一個來迴,便需得整整一日!”青陽犯難了,他不會飛,始終是個莫大的缺限。


    “唉……”


    特蘭阿尼歎了一口氣,說道:“我雖修得是蠱術,借蠱禦靈罡,也並不知你們漢人的術法是怎生一副究理,但想來定是殊途同歸,必在陰陽五行之中。你竭力一縱也有三兩丈高,此乃力之正陽,若是再有力之虛陰,陰陽相濟之下,或許,或許便可騰身直飛。”


    “力之虛陰,陰陽相濟?”


    青陽眉頭大皺,五行相生相克,陰陽合抱歸一,這個道理他自然懂得,可若是要將這道理行之實處,卻讓人無處下手,細細想得一陣,胸中突生一道靈光,當即取下腰間酒葫蘆,仰脖海飲一氣。


    特蘭阿尼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微惱,嗔道:“你,你怎地又飲起酒來了?”


    青陽卻不理她,隻顧舉起葫蘆牛飲,直直將那滿壺酒飲光了才作數,而胸中則盤蕩起股股青焰,如龍似蛇來迴奔騰,待至小腹處,千絲萬縷凝作一束,由下往上直衝,一舉衝破諸般關竅與阻礙,盤於額頭。


    若以心眼內視,便見那道青焰昂起了頭,頭角猙獰時,束焰卻越來越細,色澤則反其道而行之,渾青如墨。倏而,即見青焰似針,奔著青陽的神海猛地一紮。


    與此同時,青陽酒意酣然,隻覺頭暈、眼花、耳熱,而渾身上下則輕若鴻毛,恰若那陰陽合濟、寰宇混蒙。一陣微風吹來,又如同仙姿臨風一般,實在忍不住了,脫口一聲長嘯。殊不知,這嘯聲一出口,即若怒龍奔騰,震得兩畔樹梢嘩嘩作響。


    “去!”


    樹搖飛沙之際,那酒葫蘆玄黃光芒一蕩,青陽騰身而去。


    特蘭阿尼目瞪口呆,萬萬沒有料到,他喝了一陣酒,竟然飛了起來,心想:‘都說他笨,他怎地笨了?我不過隨意一說,他便,他便真的飛了!這,這難道即是漢人所謂的頓悟麽?若是如此,那他也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眼見青陽遙遙飛走,她轉念又悔:‘我不願替他伏下相思蠱,唯願他可真心待我,相思不悔。是以,我想牽著他的手飛,可,可如今他自個能飛了,我,我該怎麽辦?’


    “撲通!”


    “啊!!”


    特蘭阿尼正自懊悔時,突然,遠方傳來一聲重重悶響,璿即,又聽青陽一聲慘叫。


    ‘莫非,莫非他摔下來了?’


    特蘭阿尼心中一驚,急忙將身一扭,飛向遠方,站在樹梢上四處一尋,卻不見青陽的身影,心中焦急,揚聲喚道:“你,你在哪裏?”


    “我,我在這裏。”


    “格格……”


    聲音從樹下傳來,特蘭阿尼低頭一看,嬌聲笑起來,隻見樹下有偌大一個洞,乃是附近山民為捕捉野豬、猛熊所設的陷井,無巧不巧,青陽恰好落入其中,鋪在洞口的樹木滾下來,將洞口遮得嚴嚴實實,是以方才並未見著。


    “真真一隻笨熊。”


    特蘭阿尼跳下樹,抖起長鞭,將洞口的樹木抽得四下亂飛,探鞭一卷,將青陽扯出來。洞中豎著排排竹刀木劍,被青陽壓斷無數,而他卻仿若無恙,她心中又想:‘真真皮厚。’


    “你怎地掉下來了?”


    特蘭阿尼細細探查了一番,青陽隻是摔得過重,略有內傷。當下,便從那錦囊裏掏出一顆玉丸,不由分說的往他嘴裏一塞。


    玉丸入肚,青陽舒出一口氣,方才那一摔確實太狠,如今尚有些暈頭轉向,拋了拋手裏的酒葫蘆,笑道:“看來,我並非那直入青冥的仙人。飛到一半酒已醒,陰陽乍離之下,再迴又是人間,所以,掉下來了。”


    原來,他以為陰陽合一便是醉酒呀,那酒後的茫然混沌,豈能與陰陽之道相提並論?特蘭阿尼心中哭笑不得,漫不經心的拉住青陽的手,看著遠方的紅日浮顛,淡聲道:“走吧,若再耽擱,怕是真得耗費整整一日。”說完,一聲嬌吒,電射而去。


    紅日勝火,浮雲悠悠。


    青陽由特蘭阿尼攜著,穿梭於青天白雲之中,微一歪頭打量,隻見特蘭阿尼眼睛微眯,也不知在想啥,嘴邊有幾縷發絲繞來繞去,順著那發絲一看,恍覺她的秀發真長,飄揚在背後,如同烏雪漫灑。而她的手心極軟,淺涼微寒,那修長的手指卻在自己的掌中,輕輕顫抖。


    一時間,地老天荒。


    “嗖!”


    綠虹經天一貫,特蘭落身在一棟危山下,抿了抿嘴,說道:“這裏是不周山,大半在地,僅有峰尖在天,那火雲角便生於此山中。”並未放開青陽的手,猶自握著。


    青陽定了定神,抬頭望去,隻見峰直若劍,筆直插向青天,高不知幾許,危若懸卵。站在這山峰下,恍覺天地將傾,渾身不自在。


    “不周山,便是那傳說中的不周山麽?”


    “嗯,傳說中,太古之時,眾仙眾神有一場大戰,以致天傾東南、地陷西北。此山原在昆侖之西北,因那一戰,飄落在了此地。不過,這也隻是千萬年來的傳說,孰真孰假,又有誰知道呢?”


    “興許真是那不周山,四方不周,概而不全,渾身若銅,峰拔入天。”青陽看著眼前這山,心中震憾莫匹。


    “走吧。”


    特蘭阿尼緊了緊手,拉著青陽朝山上行去。


    青陽因驚震於這山的怪異,反倒並未覺察還被她牽著。


    山中多怪樹,東一攔、西一橫,枝條蒼勁虯拔,仿佛一隻隻手掌,將青陽與特蘭阿尼攬於其中,更有獨特的,斜斜撐向天空,好像欲將天上日月星辰一把抓落。而在那無草無樹之處,顯露出來的山石,色作紅銅,被烈日一照,泛著令人眩暈的光芒。


    行得一陣,四野不聞聲,唯有陣陣心跳脈動,青陽奇道:“山中為何這般靜?”


    特蘭阿尼牽著青陽避過一根橫枝,答道:“此山飛禽不落,走獸不生,自然安靜了!”說著,見青陽麵上猶露疑惑,她又道:“傳說,因那一戰仙神隕落眾多,有諸多仙神的魂魄被禁於此山中,隨山共葬,萬萬年不得出。那些仙神們便發下大宏願、大詛咒,所以,這山向來不生飛禽走獸。”


    青陽歎道:“如此說來,仙神與人一般,並無甚出奇之處。”


    “誰說又不是呢?”


    特蘭阿尼莞爾一笑,緊了緊青陽的手。


    待穿過那片怪樹坡,眼前豁然開朗,方圓千丈內碧綠汪洋,卻未有樹木,在那片草地的中央聳立著一道小峰,樣子頗奇,猶若扇麵,又似一麵被風拉扯皺的旗幟。在那旗峰的頂端長著一對彎角,正在烈日下吐著熊熊火光。


    青陽放眼看去,心中卻如鼓擂,暗覺此峰極為熟悉,而日前,曾在夏城中感知的那氣息再次迎麵撲來,蒼涼、蕭索、遠古、血腥、壓抑、狂放,種種情緒湧將上來。


    霎那間,青陽仿若置身於遠古戰場,但見無數飛在天上激鬥,綻出道道光芒撕天裂地!地上亦然,大如山峰的雄獸,狀似鐵塔的巨人,正自廝殺不休。其中,又有那渾身烏黑的魔將,操著血紅大刀,東一削、西一斬,竟將座座山峰攪得四五分裂……


    “青陽,青陽……”


    這時,耳邊傳來陣陣唿喚聲,青陽渾身驀地一抖,迷茫的眼神逐漸迴聚,神智清醒過來,隻見特蘭阿尼正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你,你怎地了?”特蘭阿尼問道。


    莫非,唯我有此感覺,她卻一無所知?青陽甩了甩頭,他向來不喜將自己的困擾賦於別人,當下便笑道:“沒事,隻是奇怪,這石峰上竟然長著一對牛角!那便是火雲角麽?”


    “嗯,便是它。此事確奇,卻非奇在石峰不可長角,而是火雲角向來喜陰懼陽,隻生長在山中深處,如今怎地卻出現在這裏?而往日,這裏也並無此峰!”


    特蘭阿尼皺了皺眉,從錦囊中將那玉葫蘆取了出來,舉著那玉葫蘆向旗峰走去,邊走邊道:“跟我來,別亂跑,這火雲角拔根即化,需得以玉葫蘆罩住,方可收取。”說著,突地迴頭,朝青陽喝道:“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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