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懷疑伊爾迷迷之把我當成他們家看門狗,我開始醞釀應該怎麽和他對撕的時候,鶴終於走了出來。


    “我已經決定好了。”鶴的表情風輕雲淡,完全沒有剛做了什麽艱難抉擇一般的神色,仿佛是和我們說【等會就是吃晚飯的時間】一樣的平靜神色,臉上還帶著一絲淡笑。“如果我的翅膀能夠救他,那就拿去吧。”


    “但是,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點了點頭,示意她說下去,鶴垂下眼簾,遮住了眸子裏的情緒,緩緩開口說道。


    “的確,我是羽民國的住民,但是並不是什麽大人物......隻不過是養著的一隻仙鶴。他們沒有洗掉我的記憶,也隻不過是覺得我不過幾分鍾熱度,等到膩了自然就會迴去——況且人類的壽命短暫,即便是等到他死了,我再迴到羽民國也不過幾日......”


    “不過,我已經沒有迴去的打算了。”


    她闔上眼睛,勾起一絲笑容,在橘黃色的光芒映照下,她的臉看起來很柔和,也有些悲傷。


    “他給了我【人】的身份和活法,讓我真正有了一種被需要的感覺......就算日子過得再苦,我們依舊都很開心......”


    “失去翅膀的話,我就再也沒有辦法以【人】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了——沒有翅膀的仙鶴,大概連生存都是個問題......所以請你告訴他,我已經棄他而去了吧。”


    說到最後,她的音調裏帶了些顫音,能聽得出是在強忍住哭泣。


    我也沒有想到【董永與七仙女】的劇本設定會突然變成【董永與七仙女的寵物】,更沒有想到原來這個代價......不過這也算是正常,沒有完全地一命換一命已經算是賺便宜了。


    “這樣好嗎?”我忍不住問了一句。“他說不定會怨恨你一輩子喲?”


    “恩,這樣就好......就讓他恨我吧,然後再去找一個妻子,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


    ......我感覺自己被聖光閃瞎了雙眼。就我個人而言,是絕對不認同這種做法的。


    但是既然是委托人的要求,我也無權去指責什麽就是了,隻要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就好了。


    於是拍了拍伊爾迷的肩膀,示意他——這該死的出場費我出了,可以開始找草藥了。


    也虧得這男人運氣沒有差到家,在這大山裏頭居然沒花多少時間居然也能找齊了差不多藥性的藥材,我找了一個大缸,生了火,將藥材熬煮好後,心情複雜地望向鶴。她一直凝望著男人,拿起他的手,輕輕磨蹭著自己的麵頰,隨後輕輕在他的手上落下一吻,用手指撥開他的劉海,輕柔地撫摸這他麵部的輪廓,像是害怕吵醒他。


    她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離開男人的身旁,走到我們的身邊。


    “我隨時可以開始。”


    她還是帶著風輕雲淡的微笑,仿佛要折斷翅膀的人壓根不是自己。我心情有些複雜,也說不出什麽,但是至少維持著自己的麵癱臉,以免被人看出自己的情緒——可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也不太清楚。


    我朝鶴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她明白我的意思,點了點頭,最後朝男人望了一眼後,闔上了眼睛,張開了雪白的翅膀——硬生生地將它們扯下來......


    鮮紅色的血液染紅了落在地上的羽毛。


    鶴跪倒在地上,麵色蒼白,比她的丈夫看起來還要糟糕。她顫抖著把自己的雙翼遞給我,卻硬是沒哼一聲痛。


    ......我知道那有多疼——光是迴想起來,就忍不住渾身發涼,想要縮起身子找個安全的角落躲起來。


    我咽了咽口水,克製自己不再去想那段噩夢,悄悄地握緊了已經發涼的手,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後,伸手接過了她的翅膀。隨後鶴便像脫力了一般癱倒在地,漸漸化成了一隻沒有翅膀的仙鶴。


    我抿了抿嘴唇,迅速地將她的翅膀丟入缸內後,便小跑迴鶴的身邊——我並沒有修習過治療係的符咒,因為妖化的時候有一定的自愈的效果,所以我基本把所有的技能都點在了攻擊和別的輔助項上。


    不過幸好當初被奶奶揪著狐狸耳朵,硬是去象征性地學了一下治愈的術法,但是效果簡直不忍直視——現在可能也就隻能給鶴起個鎮痛止血的效果,想要迴血、或者再讓翅膀長出來什麽的,我就做不到了.......


    ——那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就算是全妖化也做不到恢複。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手印都險些結錯。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我的狀態不對勁,伊爾迷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微微偏頭望去,他的神色有些疑惑,但還是沒吱聲,看樣子並不打算多詢問我什麽——我鬆了一口氣,穩住了心緒,莫名覺得踏實了很多。


    我調整了一下唿吸,繼續結印,終於算是勉強止住了鶴身上的傷勢,我才邁步去探看熬得那一大缸子藥......


    老實說,我覺得自己現在很有老巫婆熬藥的既視感——不過這鍋巫婆湯,那個男人是不管想不想喝,都得灌下去。


    這麽想著,我解開了妖力的束縛,用變成利爪的右手,把左腕劃開一道口子,讓血流入這鍋看起來異常滲人的藥中,完成了最後一步。


    之後的事情異常順利,鶴的清靜之氣,和我的血融合後效果異常不錯,男人可以說是立竿見影地好了。


    他醒來之後,揉了揉腦袋,看起來似乎還有點頭痛的後遺症,隨後才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一臉迷茫地望著我和伊爾迷。


    “請問......你們是?”


    “路過的,聽說有人病倒了,就順路過來看看。”我搶在伊爾迷之前開口說道。“不過我並不是什麽老好人,這次診病是要診金的。”


    大概是我說話的時間點不太對,內容也實在是不夠人性化,男人和伊爾迷居然一時齊齊盯著我——可能都在想【居然想著錢?!】吧......咳,講道理,雖然我是很同情他們這一對啦,但是事先說好的費用還是得要的!我血也不能白流吧......


    “啊!對了,原來我是病倒了嗎!怪不得覺得渾身不舒服......”男人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後知後覺地叫了一句,我竟有些無言以對——你連自己病倒了都不知道嗎!?“這是應該的!不過我的家境也不是很好,拿不出什麽太值錢的東西——咦?鶴呢?請問,你們看到我的妻子了嗎?”


    男人眨了眨眼睛,才發現了自己的發妻不見了蹤影,要不是看見他瞬間微微上揚的眉毛,露出了驚詫的微表情,我都要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故意裝糊塗——但他似乎是真的粗神經......確定鶴確實“不在”後,他開始翻箱倒櫃地給我湊出了一些戒尼遞給我,連懷疑都不帶懷疑一下的。


    算了,一個連自己病倒了都不知道的家夥,我實在也不指望他會發現什麽。


    我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微微開著的門縫,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裝作是看不下去他的蠢樣,刻意挑起了眉毛。


    “我們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一個‘人’哦。”收下錢的我默默加重了人的讀音,而且我也並沒有騙人,這的的確確是實話。“但是鶴的話,倒是有看到一隻。”


    “誒?”男人睜大了眼睛,忽地衝到了我的身前。“在哪?她好嗎?有沒有受傷什麽的???”


    我被他的這個反應嚇得愣了一下——看起來,這個男人也許知道的不少......鶴應該也沒有想到這點吧?


    不知為何,我莫名欣慰了起來——雖然說導致鶴折翼又失去人形的人是我,但是我並不覺得虧欠這對夫妻什麽。這兜兜轉轉之間,根本原因並不在我身上,就算再來多少次,我也絕對不會選擇割肉救人......我並不知道能為他們做什麽——我的能力不夠,所能做的也少的可憐......


    奶奶的話,應該會以一種最完美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吧?


    我的思緒飄忽了一下,但很快又迴過神,故作神秘一般地摸了摸下巴。


    “就在你家門口哦,不過狀態不是很好——失去翅膀的仙鶴,放任不管的話,應該沒多久就會死掉吧......再說,現在已經是深冬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男人便衝出了家門——嘖嘖嘖,瞧他那健步如飛的模樣,我的血也算是值了。


    至於鶴的翅膀......


    我躲在角落,看到男人摟住鶴的身體哭泣時......我覺得,鶴應該是值得的。


    ——他給了我【人】的身份和活法,讓我真正有了一種被需要的感覺......


    我迴想起鶴說的話......總有一種懵懵懂懂的感覺,大概是活法和物種的原因,我不太能理解她的感受吧。


    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是幸福的。能夠互相被對方需要,互相扶持對方......


    如果即使是變成了這樣,他們的感情還能維係著,一路走下去的話——那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真愛了吧。


    我是真心祝願他們能夠不畏之後的生活艱辛,繼續和和美美地過下去——雖然我知道這很難,畢竟鶴失去了人形和翅膀,完全沒有了自理能力,無法和自己的丈夫交流,所有家庭的重擔都在男人的身上......就看他撐不撐得住了。


    這無疑是很難的。


    我默默地歎了口氣,和伊爾迷一起悄悄離開了這裏。走的時候伊爾迷黑黝黝的眼睛直盯著我,看得我渾身發毛,最終我還是受不了,把收到的錢拿了三分之二出來還債。


    伊爾迷默默地收下了錢,再度抬眼看向了我,他沉吟了一會,像是在思考什麽措辭,最後緩緩開口。


    “雙葉,今天你好像有些不對勁。”


    ......糟糕。


    我癟下嘴角,又垂下視線,試圖來掩飾自己的心情。


    ——由於大腦電波經常和他對接不上,我都忘記這裏其實也有個超級麻煩的家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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