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格雷厄姆的家距離市區很遠——準確地來說,距離有人類活動的區域很遠。已經習慣於居住在城市的史達琳,實在是很難想象他歸家之後的生活。


    他打開門,五六隻狗歡快地飛奔至威爾和史達琳麵前。


    “我的朋友們,”威爾笑了笑,“溫斯頓,注意點。”


    被點名的狗狗不得不按捺下把史達琳從頭聞到尾的意圖,乖乖原地坐下,可瘋狂甩動的尾巴暴露了它的內心想法。


    史達琳心情大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換來狗狗歡快的吠叫。


    威爾顯然也被溫斯頓的反應逗樂了:“溫斯頓對生人很警惕,從沒見到它這麽熱情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你很久沒帶朋友迴家了吧。”史達琳說,“它在為你高興也說不定。”


    他的身形一頓。


    “來杯咖啡?”再開口時,威爾的笑意已然消失殆盡,“要闡述完整個事件,需要不少時間。”


    畢竟他們誰都不想錯過任何有用的細節。


    史達琳坐了下來,威爾的幾隻狗跟在他身後進了廚房,還有兩隻圍著她打轉。她一邊逗著狗一邊打量著房間,他的公寓很蕭瑟,幾乎沒有活人的痕跡。


    很難想象他是如何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一人生活的。


    “在這兒住方便嗎?”


    威爾端著咖啡走出來,史達琳忍不住問道。


    他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習慣了就好,安靜的地方有助於我思考。”


    史達琳:“看來我也得考慮一下搬到郊區去。”


    他勾了勾嘴角,隻是笑意未曾蔓延至眼底。


    “還是說說嘉莉吧,”威爾直奔主題,“你想從哪兒開始?”


    史達琳不假思索地開口:“倫敦。你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可嘉莉對此隻字不提。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辦到的。”


    威爾搖了搖頭:“不是我找到了她,是嘉莉找到了我。我在倫敦時,碰到了一起連環兇殺案。”


    這事件的走向,聽起來如此耳熟呢。


    “當地警察懷疑到了嘉莉頭上?”


    “不,”威爾握住了手中的咖啡杯,“嘉莉是案子的關鍵證人。”


    .


    兩個月前。


    威爾·格雷厄姆出示了證件,在警察的示意下越過封鎖線。這樣的動作他在過去做過很多次,可警員截然不同的口音與英國牌照的警車,都昭示了此次行為的意義非凡。


    “約翰·路德?”他開口,而後站在警員中間的深膚色探長迴過頭來。


    他身材挺拔,目光炯炯有神。在看到威爾的瞬間愣了愣,接著便猜出了他的身份:“你是那個fbi?威爾·格雷厄姆。”


    看來蘇格蘭場接到了通知。


    路德探長並不像個好說話的人,於是威爾便開口:“我是為了——”


    “——這個案件可能與你們美國來的食人魔有關,老實說,格雷厄姆探員,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抓住這個該挨千刀的混賬,我不想和你客氣,跟我來看看現場。”


    他喜歡這個探長


    幹脆利落的作風讓他想到了遠在太平洋對岸、正準備遞交退休申請的傑克·克勞福德。


    “截至目前,已知的受害者有四名。”路德將威爾帶到屍體麵前。


    “理應有六名。”威爾摘下眼鏡,抹了一把臉,“除了第三起案子外,每一起案件都相隔二十九天。而今天是八月十五日,七月份的案件沒有發生。有兩具屍體你們的人還沒找到。”


    “我知道,”探長歎了口氣,“我的人正在搜索。”


    威爾看到了受害者。


    案發現場遠在郊外,一到夜晚便人煙稀少。他走到屍體前,死者是位年輕的女性,大約二十三到二十六歲之間,慘遭割喉。


    同時她的腹部也被殘忍的剖開,內髒甩了一地。


    “至於兇手是否取走了她的器官,得等到法醫鑒定後才能出結果。”


    “不,不是他幹的。”隻消一眼威爾便得出了結論,他搖了搖頭,“現場過於……醜陋粗魯,他不會這麽做。”


    “醜陋?”


    “我找的那位兇手,”他勉強扯了扯嘴角,“自詡是位藝術家。”


    他的話讓路德很不舒服地挪了挪肩膀。


    “我知道這類人,”探長說道,“聰明且自戀,妄圖用非常人的手段證明自己淩駕於凡人之上。不過……對於這個案子的罪犯側寫,倒是符合你要找的人。”


    威爾認同路德的看法:“這未必與他無關。什麽時候發現的死者?”


    “和前幾起案子一樣,三個小時內。”路德迴答。


    “她也是一名妓|女?”


    “是的,同樣與前幾位受害者一樣沒有共同的外貌和年齡特征。”


    他沒再開口,掃視一圈屍體:“死因是割喉,兇手是在她死後才剖腹的。”


    路德很是不爽:“媒體記者稱兇手是開膛手傑克。”


    威爾哧笑出聲:“我看到了新聞,看來哪裏的記者都喜歡給警察填亂子。”


    在走下飛機的第二天,威爾便在手機上看到了“開膛手傑克再世”的新聞。媒體把這個案子炒的人心惶惶。


    不得不說,這比起漢尼拔·萊克特,兇手的作案手段的確更像是幾百年前的開膛手——受害人都是性工作者,死於割喉,慘遭剖腹,有兩名屍體還被取走了器官。


    “沒有受到性|侵|害,兇手不是性變態。”威爾沉吟片刻,開口,“隻是在單純地進行殺戮。”


    “那剖腹是怎麽迴事?”


    “炫技。”


    有漢尼拔“珠玉”在前,威爾相當熟悉這類兇手。


    “發現的四位受害者,死在了人跡罕至的地方,卻都在三個小時內被發現。兇手並不打算隱藏自己的行徑,甚至可能是算計好的。”


    “他想被發現。”


    “而媒體們又在大張旗鼓地宣傳這件事,這大大滿足了他的動機——炫耀技巧,展示才能。”


    說著,他站了起來。


    “現在還有兩具屍體沒被找到,辛辛苦苦製作的傑作卻沒人理睬,他一定會為此惱怒不已。”


    威爾以為路德探長會因此而憤怒,畢竟他看上去脾氣不太好。不過意外的是,探長非但沒生氣,反而陷入了思索:“這會刺激到他,如果他如你所說般的自大,或許會故意留下線索。”


    “但我覺得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另外兩名受害者。”威爾說道。


    “沒錯。但我們需要時間。”路德迴答。


    “除了這些,沒有其他線索了嗎?”


    路德迴過神來,他把夾在手肘中的文件一抽,遞給威爾:“四名受害者中,有兩名曾經在同一位心理醫生那裏做過諮詢。”


    文件是一份名單和一份公益計劃。


    威爾迅速瀏覽了一遍,歸納出了信息:亨利·傑基爾,早年是一名外科醫生,後轉去心理學,卻依然拿到了博士學位,並且在該領域頗有建樹。


    三年前,他做過一個針對流浪漢與性工作者的免費心理諮詢活動,並提供他們免費體檢的機會。


    ——去掉名字,說這是漢尼拔·萊克特本人的履曆,好像也沒什麽問題。怪不得傑克·克勞福德在會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他與蘇格蘭場的人聯絡。


    “傑基爾博士符合側寫形象,”路德說道,“擁有外科知識,對性工作者有所接觸,並且依照他的知識與地位,也有理由驕傲和自負。”


    “但這無法證明他就是兇手。”


    威爾合上文檔,心情非常的複雜。兇手是漢尼拔·萊克特的可能性很小,可這與他極其相似的側寫形象……讓威爾有種摸不清道不明的預感。


    “隻能先以此展開調查,”路德接話,“我們——”


    “——頭兒?”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路德的話,他很是不滿,卻沒說什麽。


    一名警察走了進來:“懷特小姐想知道,她是否可以看看自己的朋友。”


    “懷特小姐?”


    那一刻,威爾的神經緊繃了起來。


    路德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的反應,開口解釋:“五個小時前,我們正是接到了嘉莉·懷特小姐的電話。她說她有一位朋友聯係不上,剛剛打電話更是關了機,接著有路人發現了這名受害人,正是懷特小姐的那位朋友。”


    “嘉莉·懷特。”威爾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有什麽問題?”


    他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將表情維持在平靜的尺度中。


    威爾·格雷厄姆前來倫敦,來尋找漢尼拔·萊克特的線索,卻沒料到惡魔依然不見蹤影,他卻聽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


    “我可以……”他動了動嘴,竭力克製住顫抖。


    路德擰起眉頭,“你還好嗎,格雷厄姆探員?”


    威爾深深吸了口氣:“沒事,我可以見見這位懷特小姐嗎?”


    探員銳利的眼神讓威爾感到了隱隱的威脅,但他到底沒說什麽,而是轉頭看向自己的警員:“讓懷特小姐過來。”


    隨著警員離開,威爾轉身,目光越過警戒黃線,清晰地看到七年前如同鬼魂般消失了的人。


    金發碧眼,麵容靚麗。與威爾記憶中的形象不差分毫,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女彎腰越過封鎖線。


    她抬起眼,在觸及到威爾目光時仿佛並不意外,隻是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他身邊的路德。


    “探長,”嘉莉·懷特用格格不入的美式口音開口,“請你找出殺害我朋友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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