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受益沒騙寇準,劉娥是真的打算把他送去錄囚。


    雖然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皇帝丟去和兇神惡煞的囚犯們打交道這種事情太過危險,可劉娥卻不得不這麽做。


    原因還要從宋真宗與遼國的關係說起。


    遼國是一個草原部落演化而成的國家,保存了比較多的封建迷信內容。


    比如遼國皇帝皇後每年到處打獵,獵物本來是被他們硬生生打下來的,但他們非得說成是上天賜予的。


    而宋真宗自澶淵之盟以後對遼國大為忌憚,於是他就想了一個絕妙的方法來震懾遼國:搞封建迷信活動。


    泰山封禪,天書事件,都是在澶淵之盟之後搞出來的。


    這些封建迷信活動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不說,還勞民傷財,百姓可不懂什麽震懾遼國,也不懂什麽受命於天,百姓就知道,黃河年年發大水,朝廷不花錢修河道,反而去建寺院道觀,還一座接一座地建,每年打醮做法的錢都夠修座大壩的了。


    宋真宗駕崩前,皇家的名聲在民間跌落穀底。


    提起皇帝,都一臉嫌棄地皺眉。


    好容易宋真宗死了,換了新皇帝上位。


    可新皇帝不也是老皇帝的兒子,換湯不換藥,老百姓對皇帝的好感度還是那麽的低。


    再加上這新皇帝一繼位滑州河道又決口了,北邊契丹也不安分,朝廷用兵需要錢,羊毛出在羊身上,百姓們手裏的錢本來就不多,現在又少了幾分,自然對這個新皇帝也沒什麽好氣。


    劉娥明白百姓對皇家有怨望,也明白這是自己那死鬼老公自找的。


    宋真宗駕崩後,她立馬把那部攪得中原大地血雨腥風的天書跟他一起埋了,又趁機取消了大部分耗費頗大的宗教儀式,並不許宮裏宮外再新建宮觀。


    就連她和小皇帝的開銷都能省則省,衣服一天都隻換一套了。


    能做的劉娥都做了,可敗壞的民心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挽迴的。


    就連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沒能讓京城百姓對皇家有個好臉子。


    劉娥頭都大了。


    挽迴民心不是朝夕之功,她也隻能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大赦天下不能經常赦,國庫裏沒有錢稅賦也不敢減,也就隻能讓皇帝去錄囚,給囚犯們平反冤假錯案,刷刷平民好感度,才能維持生活這樣子。


    所以劉娥特地挑了個良辰吉日,給小皇帝穿了身稍顯樸素的便服,讓劉恩領著他往開封府大牢去了。


    皇宮裏有天牢,開封府有地牢。


    天牢不是建在天上的,地牢卻是實打實建在地底下的。


    所謂天子錄囚,並不需天子本人親自往地牢裏去。


    想來也是,地牢裏陰暗潮濕,還生有蛇蟲鼠蟻,萬一有個什麽東西咬了皇帝一口,那如何得了?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所以天子本人隻需在開封府內端坐,由隨行的刑部、大理寺、開封府的官員們去翻閱文書卷宗,核查一下有沒有冤假錯案——大體上隻是裝裝樣子,根本也查不出什麽來。


    然後皇帝和官員們就可以趁著天色還早打道迴府,由記錄起居注的史官記上一筆:某年某月某日,天子錄囚。


    京城乃至天下的百姓們也就會知道,天子錄囚了,天子是個心係下民疾苦的好天子啊!


    至於真正的地牢,在整個錄囚的過程中,是沒有人會去的。


    真正被關押在地牢裏的囚犯,是不會見到任何一個官員的。


    畢竟官員們都是國之棟梁,萬一這些窮兇極惡之徒鋌而走險,傷到一個兩個的,我朝廷不就無人可用了?


    趙受益乘坐著步輦,由劉恩陪同,從正門進入了南衙開封府。


    從皇宮到南衙,一路走來,街麵上看不到一個平民,也聽不見一絲人聲。


    隻有皇帝出行的雅樂一路盤旋飄蕩,聲入雲霄。


    平日裏三品大員出行尚且要百姓肅靜、迴避,鳴鑼開道,淨水潑街,何況是皇帝。


    皇帝鑾駕將要行過的街道早三天就清好了場,打掃幹淨街麵,用絲綢結成帷幕,從宮門一路到開封府正門。


    這些絲綢,也隻能用這麽一次,等皇帝從開封府迴宮了,就可以扔掉不要了。


    趙受益坐在步輦裏看著這樣的場景,心裏竟有些發笑。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愛惜民力,勤儉樸素。


    皇帝入了開封府,主管刑獄的開封府、刑部、大理寺官員們早就到了。


    他們剛想像之前無數次錄囚時一樣,告訴小皇帝,卷宗沒有任何問題,就被一聲炸雷震暈了腦袋。


    小皇帝說:“朕要親入地牢,探問係囚。”


    “陛下,不可啊!”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權知開封府的呂夷簡,他撲通一聲跪下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請陛下收迴成命!”


    其餘的官員馬上跟著呂夷簡跪下:“請陛下收迴成命!”


    趙受益看了呂夷簡一眼。


    他記得這個人。


    和太後黨走的挺近,與寇相黨也暗地裏勾搭,算不上是哪一黨的人,大概是個牆頭草。


    麵板上十開頭的道德和忠誠也能說明這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了。


    是個遇強則弱、遇弱則強的俊傑。


    識時務者為俊傑的俊傑。


    趙受益肅然道:“朕此番錄囚,太後、萊國公皆知。自古帝王錄囚,皆是為了訊察罪犯、探知冤情。如今罪犯皆在地牢,朕不親入地牢,如何能見到囚犯?難道呂卿要把囚犯一個一個提到朕麵前來不成?呂卿不怕麻煩,朕還怕走失了罪犯呢。”


    呂夷簡隻是低頭:“臣不敢。”


    趙受益又道:“更何況查看地牢的狀況也是錄囚的一部分,呂卿執意阻撓朕入地牢,難道說開封府的地牢已經被水淹了,呂卿才不願意被朕看到?”


    地牢建在地底下,地勢低窪,防水措施不到位極容易被淹。宋時又沒有人道主義關懷一說,幾場暴雨地牢變水牢的並不罕見。


    而淹死囚犯是主管官員的極大失職,是可以丟官的重罪。


    呂夷簡聞言急忙道:“絕無此事,請陛下明察!臣一片忠心……”


    趙受益打斷道:“好了,呂卿,你是開封府尹,就由你帶朕去地牢吧,也讓朕看看你的政績。”


    呂夷簡咬牙:“是。”


    開封府的地牢與趙受益在後世經常在創業致富欄目看到的室內養殖場十分相似,一個寬闊的地下空間裏排列著數排鐵籠子,每兩排鐵籠之間有一條不寬不窄的走道,最中間的走道是其餘走道的兩倍粗細。


    呂夷簡手執火把,輕聲說:“陛下,這就是開封府地牢了。”


    地牢裏常年彌漫著一股黴味兒與屎尿的臭氣,他以前從沒來過這兒,現在才在這裏待了一小會兒,就已經受不了了,恨不得飛奔迴地麵狠狠地唿吸新鮮空氣。


    小皇帝道像是聞不到這種氣味一樣,笑眯眯地道:“呂卿,叫人給咱們搬幾張桌椅板凳下來吧。咱們還要在這裏待不少時間,沒地方坐可不行。”


    呂夷簡唿吸一窒,自己迴地麵吩咐下人去搬桌椅板凳,東西到了之後才又迴到地牢。


    等呂夷簡的功夫,趙受益已經確定了今日錄囚的計劃。


    這一處地牢大約關押了六百多名犯人,指望他一個一個事無巨細地聽他們訴說冤情這不現實,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他頂多能在這裏逗留十個小時,也就是說平均每名囚犯隻能分到一分鍾的時間。


    非常時期非常對策,趙受益決定用金手指作弊。


    他準備讓呂夷簡將所有囚犯分為十人一組,每組囚犯同時帶到他的麵前來,由他同時查看囚犯的麵板。


    因為他的係統最多支持同時打開十人的麵板。


    道德指數低於二十的,重打一百大板,打死了不管。因為道德低於二十已經有很嚴重的反社會反人類傾向了。


    二十到五十的,維持原判。


    五十到六十,減一等罪行。


    道德指數六十以上,當場釋放。


    這不是科學的審案方法,但這是趙受益如今唯一能拿得出手來的方法。


    在真正有能力去改變什麽之前,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很快呂夷簡帶著桌案座椅和地牢花名冊迴來了。


    趙受益命呂夷簡將囚犯按照花名冊上的順序,以十人一組,依次帶到他的麵前。


    呂夷簡領命而去,不多時第一組的十個人已經帶來了。


    趙受益仔細查看他們的麵板,看完之後發話:“左一杖一百,右三減一等,其餘維持原判。”


    劉恩幫他將名字與處理結果記下,等待錄囚結束,一起處置。


    “左二杖一百,左三減一等,其餘維持原判。”


    “左二減一等,右二杖一百,其餘維持原判。”


    “左一、左三,右一杖一百,其餘維持原判。”


    “左一杖一百,右一減一等,右三……”


    趙受益忽然愣住了。


    劉恩見他久久不語,小聲提醒他:“官家,官家?”


    趙受益又一次刷新了右三的界麵,而那界麵依舊堅.挺地顯示著:道德值:100


    這個人的道德值是滿的。


    趙受益又去看這人的其餘數值,發現從智力到武功,他的所有數值,都是滿分一百。


    而且這個人還有武將屬性,他的力勇敏勢四項屬性,都是滿值。


    又去看他的名字,果然,他的名字是狄青。


    旁邊還有一個括號,括號裏用飄紅的大字標注著:武曲星。


    趙受益看著這個骨瘦如柴的小孩,熱淚盈眶。


    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朕的軍隊,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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