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的強軍之夢,劉娥並不在意。


    宋朝重文抑武的風氣十分濃重,在最高權力的爭奪戰中,各級武官都好象是透明人一樣,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


    寇準就算是把汴梁城裏的八十萬禁軍都變成他寇家的私兵,劉娥也不怕他。


    寇準要真敢這麽幹,劉娥一道聖旨下去,各地派駐的禁軍一同進京勤王,他寇準一樣沒什麽好下場。


    畢竟宋朝在分權製衡上發揮到了極致,各地派駐的軍隊和京城常駐的軍隊數量和質量上恰好對等。


    中央的軍隊能夠絕對壓製某一個地方的軍隊,即使所有地方聯合起來反抗中央也隻能五五開,則不會出現分裂割據;所有地方的軍隊合起來能夠和中央抗衡,一旦有權臣篡位,各地勤王之師也能夠清君側,雙管齊下,大宋皇位永世無憂。


    當然,這是在沒有外敵入侵的情況下。


    不得不說,建立這套軍事體係的宋太.祖趙匡胤,為了穩固皇位真是耗盡了心血。


    但是燭影斧聲這種東西,誰能預料得到呢?


    在這種政治背景下,寇準天天往軍營裏跑,不僅什麽好處也撈不到,還有自降身價的嫌疑。


    因為重文抑武的原因,宋朝武官的地位要比文官低很多很多,許多文官甚至非常排斥軍人,這也導致了軍人的社會地位非常之低。


    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賊配軍,這些都是宋時的俚語。


    寇準天天和這些賊配軍廝混在一起,已經有些流言蜚語流傳在外了。


    劉娥倒是巴不得寇準這樣自甘墮落下去,但趙受益這迴不打算袖手旁觀了。


    他打算給寇準站一迴台。


    這次不是為了攪合寇劉之間的關係,而是他也和寇準一樣,認為強兵是唯一的出路。


    一個強大的國家必須要有強大的軍隊支撐,否則一切免談。


    弱國無外交,你可以選擇不發動戰爭,但你不可以沒有戰爭的能力。


    沒有贏得戰爭的能力的國家,也同樣沒有保持和平的能力。


    落後就要挨打,在任何時候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此時的宋國,物產豐饒,群狼環伺,尤其需要強大的軍隊坐鎮。


    想要強大的軍隊,一定要有健康正常的社會風氣,像宋朝這種扭曲的文武關係就是十分不正常、不健康的。


    像他穿越之前生活的二十一世紀現代國家,軍人的社會地位不能算特殊的高,但也絕不能算低。


    除了現役軍人因為工作原因在婚戀市場上不太搶手之外,軍人的待遇、退伍之後的保障等等,都是十分優厚的。


    國家也不搞文武隔絕那一套,反而十分鼓勵大學生入伍,退伍複學之後還在考研上有一些優惠政策。


    在最熱血沸騰的年紀,趙受益也躍躍欲試地想要入伍當兵,連申請表都遞交給輔導員了,結果沒過幾天從上鋪掉下來摔斷了腿,軍旅夢是徹底碎了。


    饒是如此,也沒有消減趙受益對軍人的好感。


    畢業之後,經多方介紹,他和一個軍官勾搭上了,聊得挺投緣,剛要麵基,進行下一步發展,結果他就穿了。


    說來都是淚,可能他注定和軍人無緣吧。


    所以寇準的台,趙受益必須要站。


    寇準此時雖然沉迷練兵,但皇帝的課業不能落下,寇準還是要時不時進宮檢查皇帝的作業的。


    趙受益最近在摹褚遂良的孟法師碑,他自認摹得還挺像模像樣,結果寇準拿著他寫的大字皺眉端詳了許久,勉勉強強地說了一句:“差強人意。”


    然後又拿出朱筆,勾出了他認為寫的不好的地方,在旁邊寫上評價和正確示範,一時間整張紙上一片紅火,正如趙受益瀕臨崩潰的內心。


    一刻鍾後,寇準檢查完了作業,轉頭就看見小皇帝萌萌地看著他:“師傅,你是怎麽打退遼人的呀?”


    寇準一愣,隨即笑了笑:“迴陛下,臣沒有打退遼人,是遼人的樞密使謀反,糾結軍隊嘩變,刺殺遼帝,自行退兵了。”


    趙受益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但師傅能領兵迎敵,以我十萬禁軍麵對敵軍二十萬,臨危不亂,嚴陣以待,也是大功一件。”


    趙受益一本正經:“朕要賞師傅。”


    寇準不禁笑了:“那臣謝陛下的賞。不知陛下要賞臣何物?”


    趙受益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朕有的,師傅都有,朕也不知該賞些什麽。對了!”


    他重重點頭:“朕要封師傅為國公!”


    寇準心頭一動:“國公當有封號,陛下欲賜何封號與臣?”


    趙受益糾結不定:“嗯,這個嘛……”


    他站起身來,漫步出殿,忽然看見殿旁的雜草,眼前一亮。


    “朕知道了!”


    他蹲下身,拔出幾棵雜草:“朕在書裏讀到過,這種草叫萊。古有周成王一葉封國,今天朕要效法成王,用這些草封師傅做國公。”


    趙受益把雜草遞到寇準手中:“朕封師傅為萊國公。”


    他狡黠一笑:“若有人說朕做小兒遊戲,此事做不得數,師傅也要效法周公,據理力爭,告訴別人,君無戲言。”


    寇準愣愣地看著手中的雜草,釋然一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當初傳授他兵法的神仙說的沒錯,他果然是“寇萊公”。


    趙受益不解:“什麽原來如此?”


    寇準迴過神來,鄭重地跪地謝恩:“臣,寇準,謝陛下隆恩。”


    趙受益忙將寇準扶起來:“師傅快快請起。”


    寇準心情激動地走了,趙受益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裝小孩真不容易,朕太難了。


    他給寇準封了國公,也算是放出了一個信號。


    雖然此舉會令劉娥大為不滿,但她絕不會把這種不滿傾瀉在小皇帝的頭上,畢竟皇帝還小,還隻是個孩子,一個孩子懂什麽,肯定是寇準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攛掇皇帝給他封的國公。


    所以當小孩還是有好處的,因為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你。


    寇準被封萊國公的事情果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實按理來說寇準可以說是勞苦功高了,畢竟他是三朝元老,第一任老板宋太宗倚重寇準,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他,第二任老板宋真宗更倚重他,又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他,一生之中當了兩迴托孤重臣,也是難能可貴。


    更何況他還兩次抗擊契丹,數度拜相,這種地位,很配得上一個國公的爵位。


    但劉娥不這麽想。


    寇準沒爵位的時候就已經夠猖狂了,如今當了國公還了得,還不得爬到自己的頭上來?


    於是劉娥一黨瘋狂地在朝堂上找寇準的麻煩,一會兒說寇準德不配位,一會兒說寇準提拔人不按規矩來,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兩方人馬互相傷害著,沒過多久,春闈將近。


    宋朝重文抑武,科舉考試可以說是國家頭等大事。


    為了表示對文人的優待,所有考生取得進士身份後即得美仕,立刻走馬上任成為新貴。沒有錢也不要緊,無數豪商巨賈等著幫下捉婿,因此宋時文人中進士,等於一下子從泥腿子跨越階級成為人上人。


    這麽重要的一場考試,主考官的人選,必定得慎之又慎。


    宋朝極端厭惡大臣結黨營私,不許主考官與考生以師生相稱,恨不得考完試後考官考生互為陌路。


    但人性總是趨利避害,考生想背靠大樹好乘涼,考官想為以後考慮,要親近新人,所以此風屢禁不止。


    因此主考官的人選,必須得是一個剛正不阿、不蔓不枝的人才行。


    要說宋仁宗朝的清官,趙受益首推一個包拯。


    但包拯的著名戰績類似鍘駙馬鍘國舅鍘侄子等都得在宋仁宗成年之後才能進行,尤其是狸貓換太子一案,宋仁宗羽翼未豐,太後攝政的時期,即使包拯再剛正不阿,也不敢直接跟太後對上。


    所以此時的包拯暫時還不知道在哪裏貓著。


    春闈的主考,最後定了另一個趙受益非常耳熟的人。


    範仲淹。


    一聽到這個名字,趙受益條件反射地開始背誦: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無他,嶽陽樓記此等傳世名篇,耳熟能詳。


    但此時仍是天聖年間,慶曆的年號還沒出來,範仲淹也不可能因為慶曆新政被貶出京,他甚至還沒有進入朝堂的權力中樞,隻是一個地方上的官員。


    此番主考能定下是他,也有幾個原因。


    第一是他文采超人,在文壇上頗有名望。


    第二就是他不結黨。


    寇準和劉娥雖然自己天天結黨,但卻都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主兒。


    太後黨和寇相黨天天在朝堂上撕得血雨腥風,但他們都不希望再來個第三方攪局。


    所以兩人一拍即合,把範仲淹從地方上調進京城。


    反正這廝不屑於結黨,當了主考官也不會和考生眉來眼去,那就是他吧。


    趙受益看見這個名字之後,倒是笑了。


    寇準和劉娥千防萬防,找了這麽一個不結黨人的進京城。


    但是他們不知道,有一種黨派,叫做保皇黨。


    忠於皇帝的事情,能叫結黨嗎?


    趙受益準備愉快地接收範仲淹作為保皇黨第一號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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