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隻是耶律隆德的親信們聚在一起,發著牢騷。


    “咱們大人那樣勞苦功高,幾次南下東征,都是大人身先士卒,結果今天卻受這般折辱,真是讓人心寒!”


    “當初他耶律文殊奴剛登基的時候,是誰拚死力護下他的?圍場那次,不是咱們大人一箭射死刺客,他早駕崩了!現在看咱們大人不順眼了,一腳踹開,半點舊情都不念的。”


    “咱們大人差就差在不是漢人,要是個漢人,早當了爹封了王了,現在,樞密使?什麽東西!”


    “不分青紅皂白就要誅殺功臣,皇帝如此行事,咱們在這殺敵還有什麽意義!”


    “就是就是!還不如讓咱們大人當皇帝呢!”


    似乎是戳破了什麽隱秘,所有人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左看看,右看看,麵麵相覷。


    剛剛那句話令人膽戰心驚,但又讓人心旌搖曳。


    如果讓大人做皇帝……


    親信們蒼白著臉,顫抖著嘴唇,忽然又於蒼白的麵色之上爆發出一片亮光來。


    讓大人做皇帝!


    可是,大人會願意嗎?


    大人對皇帝的忠誠,有目共睹。


    其中一個親信忽然道:“我聽說,宋國人的太.祖皇帝就是被部下推舉為皇帝的。他的部下把黃袍披在他身上,即使他再不願意,也脫不下來了。”


    “上哪找黃袍來?”


    一個身形靈巧的親兵站起身來:“我去中軍帳偷一件來。”


    另一個麵相老成的親信拉著他坐下來:“坐下!就我們這幾個人,就算給大人披上了黃袍,又能怎麽樣?耶律隆緒伸一個指頭都能把咱們碾死!”


    “那你說該怎麽辦?難不成眼睜睜看著那皇帝殺了大人?”


    老成親信搖搖頭:“當然不可能。要說黃袍加身,我們這幾個人肯定做不到,不說別的,關押大人的帳篷外有耶律隆緒的親兵把手,他們人不比我們少,功夫不比我們差,我們連大人都不一定能搭救出來,何談其他呢。”


    “不過,”他話鋒一轉:“耶律隆緒的親兵雖然人多勢眾,但我們軍營裏有多少士兵?多少將領?不下二十萬!這二十萬大軍,難道都忠於耶律隆緒?”


    “你的意思是……”


    “這些士兵都是跟隨大人四處征戰過的,他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時候,是誰身先士卒,又是誰躲在皇宮裏當縮頭烏龜,他們難道還不清楚嗎?如今皇帝張口就說大人通敵,誰會相信?皇帝的親兵再多,多不過一千之數,我們鬥不過他們,十萬人合在一起也鬥不過他們嗎?”


    遼聖宗正在床上翻來覆去醞釀睡意,忽然聽得一陣沸騰的人聲,因為隔得較遠,聽起來有些失真。


    大半夜的,誰在喧嘩?


    遼聖宗反正也睡不著,側耳細聽,竟是:“樞密做天子!”


    他勃然大怒,翻身而起:“是誰如斯大膽!”


    人聲由遠及近,唿啦啦闖進他的皇帳,他此時聽得更真切了:“皇帝昏聵,樞密做天子!”


    與人聲一道闖進來的,是一群赳赳武夫。


    遼聖宗認得他們,他們是耶律隆德的親兵。


    “護駕,護……”


    打頭的親兵麵色漲紅,雙眼滿是殘忍的興奮,他當先一步,揪住遼聖宗的頭發,右手中寒光一閃,一柄尖刀直接將遼聖宗的腦袋割了下來!


    鮮紅的血液噴了他一頭一臉,他將手裏的人頭高高舉起,迴頭對身後成千上萬躁動的人群高唿著:“昏君伏誅,樞密做天子!”


    千萬人一同高唿:“樞密做天子!樞密做天子!”


    耶律隆德是在這場嘩變達到最高.潮的時候被從囚室裏請出來的。


    他披著從皇帳裏搶出來的、並不合身的黃袍,被無數人簇擁著來到了最中心。


    那個執著遼聖宗人頭的親兵半跪在他的麵前,將遼聖宗的人頭狠狠地擲下:“我等定議,請樞密做天子!”


    耶律隆德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他也死死盯著耶律隆德,神情逐漸炙熱,躍躍欲試地想要站起身來。


    耶律隆德俯身,撿起不知道是誰掉落的佩劍,狠狠一劈,將此人的人頭砍落。


    四周喧鬧的人群逐漸變得寂靜,上萬雙眼睛看著耶律隆德。


    耶律隆德將佩劍上的血滴甩落:“爾等貪慕富貴,擁我為帝,凡事就該由我主張。此人弑君不忠,殺之無咎。三軍聽令!”


    “解甲!除兵!”


    離他最近的幾個人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解下身上匆忙套上的皮甲,跪在地上。


    他們身後的幾十人也照做了,然後是幾百人,幾千人……


    最後,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耶律隆德緩緩掃視一周,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氣:“我……朕與廢帝同根而生,雖君臣有別,情誼卻深厚,廢帝的子女都是我的侄輩,爾等迴京之後,能事其如朕之子女否?”


    眾人迴答:“遵旨!”


    耶律隆德又問:“朝中大臣都是我曾經的同僚,你們能不驚擾衙門、侵淩朝貴嗎?”


    眾人又答:“能。”


    耶律隆德歎了口氣:“如此,朕是你們的皇帝了。”


    “各營兵士仍迴本營休整,明日一早,拔營迴京。”


    遼師迴撤的那天,寇準站在瀛州城牆上,感慨萬千。


    這是他第二次在此目送遼軍,上次是滿腔屈辱,這迴是意氣風發。


    耶律隆德在軍中威望隆重,在朝中可就一般。


    而且別忘了,昨晚死的那個耶律隆緒,親媽可是蕭太後。


    蕭太後掌管朝政多年,遼國舉國上下都歸心歎服。如今虎死骨立,耶律隆德殺了她的兒子登上皇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


    希望耶律隆德這個皇帝當得愉快。


    寇準幸災樂禍地想。


    到時候遼國國內一片混亂,哪還有精力去糾結宋國歲幣的事情。


    就不給你,就不給你,就是賴賬怎麽地了,氣死你。


    他轉身看了看身後的宋軍,幸災樂禍馬上轉為擔憂和不安。


    這迴不費一兵一卒便計退遼軍,雖然看起來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實際上的底細隻有自己知道。


    是不願打,還是不敢打,寇準清楚的很。


    宋軍的戰鬥力太弱了,一旦在正麵戰場上交鋒,馬上就會被人戳破紙老虎的本質。


    最精銳的禁軍都如此,更別提其他普通的士兵了。


    就這麽一群蝦兵蟹將,何談保家衛國?


    今年遼師南下的坎兒是挺過去了,明年呢?後年呢?


    年年都“不戰而屈人之兵”嗎?


    寇準深吸一口氣,勝利的喜悅衝淡了不少。


    看來迴京之後,得想個強兵之法了。


    出兵三月之後,寇準終於迴到了東京城。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趙受益換完了兩顆門牙,終於不用再說話漏風。


    劉娥趁著寇準出門在外又在幾個機要職位上安插了自己的人,離自己的政治理想又近了一步。


    哦對了,劉娥還給自己做了身龍袍。


    每天晚上對著鏡子換上,又依依不舍地脫下來。


    唉,真可惜,這樣一個適合穿龍袍的人,怎麽就當不上皇帝呢。


    她自問和武則天比起來也不差什麽,武則天在她這個歲數離帝位隻有一步之遙,她私下裏接見個大臣還要被人說閑話。


    更可氣的是說閑話的人!


    他們要是說她結黨營私也就算了,畢竟這事她常做,她認。結果他們居然說她與那個大臣有私情!


    簡直豈有此理!


    這簡直是對她的侮辱!


    她要是想和什麽人有私情,至於去選那個鶴發雞皮的老大臣嗎?


    年輕太監都比他好看些!


    一想到這個她就來氣,一來氣就想到武則天的那些男寵麵首們。


    心裏一窒,更氣了。


    同人不同命啊!


    寇準沒迴來她都諸事不順,寇準迴來了那還了得,肯定不遺餘力地給她添堵。


    也不知道這迴能拿什麽發作。


    出乎劉娥的意料,寇準迴朝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和她作對,而是去巡查禁軍大營去了。


    禁軍大營是個什麽地方,劉娥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哪能不知道。


    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寇準沒事去那地方幹什麽,活生生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寇準從禁軍大營迴來之後,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憋了三天,三天之後出關,先洗了個澡,然後揣著幾卷文書又奔大營去了。


    按理來說,寇準身為一個文臣,哪怕加了樞密使的頭銜,那也不應該老往軍營跑。


    奈何如今的小皇帝實在管不著他,劉娥懶得管他,竟叫他在軍營來去自如。


    不光是來去自如,他幹脆在軍營住下了!


    寇準想明白了,兵都是練出來的,想要強兵,就得靠苦練。


    這幾天來,他博覽兵書,包括之前仙人贈給他的那本,總結出了七種不同的練兵方式。


    為了比較各種練兵方式的優劣,寇準在禁軍裏挑選出了七支從身高到文化程度都相差無幾的軍隊,每支二百人,分住五個不同的營地,每天按照不同的方式進行訓練。


    訓練為時一個月,到時候五支軍隊的訓練效果大體上就出來了,他再擇優者推廣到整個禁軍。


    他一定要把大宋禁軍打造成不輸遼軍的精銳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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