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春夏之交, 夜晚的天氣還算涼爽。


    騎行幾公裏,不至於大汗淋漓,江清夢卻擦拭得很認真, 唇邊笑意淺淺, 眼裏帶著柔軟的光。


    兩人被媒體圍住, 薑之舟早已習慣熾熱的視線和耀眼的閃光燈, 卻沒習慣大庭廣眾之下被溫情對待。


    心頭一片柔軟,但理智告訴她,溫情也要分場合。


    比如, 現在就不是合適的時機。


    薑之舟不敢流露半分情緒, 麵無表情,握住江清夢的手腕, 拿過她手裏的紙巾,自己擦汗,然後充當她的助理兼保鏢, 隔開人流:“請大家讓讓,稍後會安排采訪環節, 現在先讓她進場。”


    江清夢任她牽著, 唇角笑意淡了幾分。


    被堵的不止江清夢一人。


    陸續又來了兩三個藝人, 有坐三輪車的流量小生,也有騎共享自行車的老戲骨, 下車時東張西望,帶了一絲尷尬和窘迫。


    今晚頒獎典禮的主辦方是國內某藝術協會,專業性和知名度較高, 藝人不敢怠慢遲到。


    頒發的獎項算是電視圈的主流獎項,薑之舟前世未曾出席過,但各種典禮的流程大抵相似——以劇組主創團隊為單位依次入場,男女主演攜手上場,走一段紅毯,在布景板上簽名,媒體拍照,主持人簡單互動幾句。


    薑之舟隔開人流,把江清夢送進會場。


    會場工作人員見到她,連忙過來引導。


    薑之舟仔細打量江清夢的妝容,發現沒什麽問題,就讓她去和參賽劇組《至少還有你》匯合。


    江清夢躊躇片刻,在薑之舟手心捏了一下。


    薑之舟幫她把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後,說:“乖,過去吧,我在紅毯那頭等你。”


    語氣跟哄上幼兒園的孩子一般。


    江清夢又捏了一下薑之舟的手心,嗯了一聲,放開她的手,轉身投入劇組,和大夥寒暄幾句,然後禮貌性挽住男演員的手臂,準備入場。


    《至少還有你》是去年暑期播出的青春偶像劇,薑之舟去年耐著性子追了這部劇,為江清夢貢獻一點微不足道的收視率。


    當時沒意識到那份情愫,薑之舟看著江清夢和別人在劇中談戀愛,心中很不自在,憋了一股又酸又澀的悶氣,最終隻能歸咎於劇情太爛太狗血,男主演技辣眼睛,長得和小白臉似的,一點也不陽剛。


    憋悶之下,薑之舟去豆瓣給這部劇打下一星評分。


    如今她仔細打量西裝革履的男演員,高大俊朗,也不算小白臉。


    又瞧了眼挽著他手臂的江清夢。


    江清夢正和他在閃光燈下凹造型,男俊女靚,很是養眼。


    出於職業道德,薑之舟把心頭的點點酸意壓下去,自我勸慰工作而已,主演間挽手臂是常規操作,不要檸檬,遲早要習慣。


    自我勸慰到後頭,還是有點酸,薑之舟捏了捏江清夢適才捏過的手心。


    酸死她算了。


    就當她檸檬精轉世。


    江清夢今晚一襲黑裙,膚白如玉,烈焰紅唇,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一改昔日仙氣飄飄的清純形象,驚豔四座,被媒體請求留下拍獨照。


    江清夢看了眼後麵。


    後麵一個劇組準備登場,她點了一下頭,微笑應允,但請求媒體動作快點。


    薑之舟注意到《至少還有你》的同組女演員對江清夢翻了個白眼。


    劇裏的女二號,白珍。


    當初薑之舟也嫌棄過她的演技辣眼睛。


    其實江清夢演技也不算特別出色,但薑之舟看著她的臉,自帶濾鏡,習慣性忽視那一點點缺陷,一路追劇,追到後頭勉強把劇的評分改為兩星。


    江清夢拍了兩個動作後,對著媒體頷首示意,轉身就走,把場地留給下一個劇組。


    到達前台,開幕式尚未正式拉開序幕,走完紅毯的明星碰見江清夢就拉著她寒暄合照。


    小艾還沒趕來,薑之舟暫時先充當江清夢的臨時助理,等她應付完坐在座位上時,怕餓著她,去拿了些麵包點心,迴來投喂。


    江清夢微微張嘴,當真想要薑之舟親手喂。


    這裏布滿攝像頭,江清夢又算得上是焦點中心,薑之舟不敢有太曖昧的舉動,隻把麵包給她,讓她自己吃。


    江清夢抿了抿唇,眸裏蘊了一分委屈:“以前助理會喂我的。”


    薑之舟好氣又好笑:“我又不是你助理。”卻也見不得她委屈的模樣,稍稍側身,擋在她麵前,撕下一小塊麵包,送到她唇邊喂她。


    這次《至少還有你》劇組入圍,薑之舟問:“這次準備拿獎麽?”


    江清夢頗有自知之明:“打探過了,隻有提名。其實提名就好,我要真拿了獎,會被所有人指著鼻子罵德不匹位。”頓了頓,補充說,“除了我的粉絲,她們可能覺得我拿奧斯卡也是理所應當。”


    國內的某些頒獎典禮,有些不成文的潛規則,明知不會獲獎的明星拒絕出席陪跑,隻有確保能拿獎的情況下,才肯出席。


    近些年,這種風氣愈演愈烈,有些主辦方怕典禮現場星光稀落太尷尬,向收視率妥協,加上資本的運作,不得不把一些獎項給了當紅流量,也就導致了某些獎項越來越水,公信力降低,乃至信譽破產。


    薑之舟刮了一下江清夢的鼻梁:“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的。”


    江清夢點了點頭,又問她:“直播快開始了,你看看我的口紅還在不在?有沒有吃掉?”


    “吃了一點,我幫你補。”說著翻出她包包裏的口紅,食指一勾,一手托起她下巴,一手握著口紅,細細勾勒出唇峰。


    嘴唇紅潤飽滿,薑之舟看了幾秒,沒由來想到連日的親密無間,耳根一紅,抬眸與江清夢對視,望見她眸底的似水柔情,情不自禁,也流露一絲情意。


    對視兩秒,忽然亮起一片閃光燈。


    薑之舟鬆手,拉遠與江清夢的距離,冷冷望去,正望見一個帶著媒體工作牌的記者正對著她們哢嚓哢嚓拍照。


    江清夢對著鏡頭,微微一笑,然後走過去,指尖挑起工作人員的工作牌,記下了姓名和單位,和善笑道:“你們好像是新成立的媒體公司,我見過你們的吳經理,通稿發出前,記得發我團隊一份,會有人負責和你交涉的。”


    記者笑著點頭答好,又問她可不可以再拍些她的照片。


    江清夢微笑應允。


    所有藝人走完紅毯,頒獎禮正式開始時,小艾和團隊的幾個人也急急忙忙趕到了。


    江清夢讓宣傳組的同事去和剛才那個記者交涉,然後坐到座位上,掛上禮貌的笑容,聽主持人講話。


    薑之舟和她團隊的人待在一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團隊裏的人多少知道她和江清夢的關係,心照不宣,不主動提起,謙遜謹慎,隻把她當同公司的藝人禮貌對待,極有分寸感。


    薑之舟知道這支團隊的核心成員,隨便拎個人出來,都在業內叫得出名頭,其中有一兩個人,比她前世的資曆還老,社交場合碰見,得喊一聲“姐”或者“老師”。


    三十分鍾後,中場休息。


    藝人喝水的喝水,補妝的補妝。


    江清夢想把薑之舟叫到前麵來給自己補妝喂水,又覺得不太合適,隻好自己跑後麵去,看她一眼。


    薑之舟無奈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戲謔道:“你怎麽這麽粘人?我既然陪你來了,就不會提前溜走。”


    熱戀中的女孩你儂我儂是常態,但也不至於這麽膩歪,公共場合還要趁著休息時間,特地跑下來看她。


    江清夢聽她說自己粘人,有一點點傷自尊,甩開她的手,又跑迴前麵去了。


    小艾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隻在心理腹誹:沈小姐你這是恃寵而驕!多少人求著我老板看他一眼,我老板都不給一個眼神!


    薑之舟沒太在意。


    這個可以不用哄。


    江清夢不會為那一句話真生氣。


    真生氣了就不是甩開她的手來,相反,會對她冷笑,然後是禮貌客套。


    何況,確實不能太粘人。藝人聚少離多是常態,她要習慣;這一行,時常生活在聚光燈下,她也要懂得克製。


    會場內人多,空氣不暢,下半場時,薑之舟待得悶了,就出去透風。


    保鏢寸步不離跟著她。


    江清夢讓蔣東把加工過的錄音和證據原件給了向雅,當然,是“不經意”地給,假裝露出破綻,被她抓個正著。


    她這些年一心做慈善,想洗去昔年積累的罪惡感,見沈星河當真失憶,不記得那些事,還完全換了個人似的,就暫時鬆了口氣,采取冷處理措施。


    薑之舟看了眼保鏢,心說:要和清夢商量一下,不要讓保鏢寸步不離跟著,雖說很有安全感,但太沒自由了。


    前世的薑之舟也有保鏢跟著,但不是寸步不離。


    何況,她人安排的,和自己雇傭的,到底不同。


    他和江清夢拿工資,江清夢若想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他會如實報給她。


    相當於在自己身邊安了一個人形監視器。


    場外燈光璀璨,零星分布著幾個工作人員和誌願者巡查安全、協調場務。


    薑之舟在最高一處台階坐下,看著不遠處廣場的噴泉。


    這個會場她前世也來過許多迴,出席各種盛典,走過各式紅毯,那時隻見到風光與熱鬧,竟不知場外還有如此冷寂的時刻。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不是高跟鞋聲,像是皮鞋聲。


    薑之舟做了個大概判斷,是個男人。


    “您好,我可以坐你旁邊嗎?”溫和有禮的嗓音,低沉磁性,春風拂過一般。


    薑之舟再熟悉不過,溫洵。


    她在心裏歎了一聲氣,說:“可以,請坐。”


    她從未想過會再與他碰麵,還是在江清夢出席的典禮上。


    溫洵很自覺地與薑之舟隔了一米,坐下,看著她,溫言道:“沈小姐,我姓溫,叫溫洵,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沉怨昭雪》,你的表現很出彩。”


    薑之舟禮貌性一笑,說:“謝謝。”她這才轉過頭去,打量他。


    黑色西裝,白色襯衫,海藍色領帶,綿羊一般溫和的眼睛,鼻梁高挺,唇角帶笑,昔日溫潤如玉的美少年,曆經歲月沉澱,越發內斂沉穩。


    薑之舟隻打量了兩秒,就挪開視線,站起身,告別道:“我先進去了,這裏的噴泉挺好看的。”


    你自己慢慢看吧。


    溫洵說:“是我打擾到你了麽?”


    薑之舟搖頭一笑:“沒有,是我愛人心眼小,要是被她瞧見我和一個男人單獨待一塊看噴泉,會和我鬧脾氣的,再見。”


    更別提這個男人還是她老相好。


    溫洵點頭迴笑:“這樣啊,你們一定很相愛,祝福你們。”然後也站起身,遞了一張名片給她,開門見山,“我認識一個不錯的導演,他最近想找一位演員,外表年齡19~22歲,身高一米七以上,一米七五以下,有舞蹈或武術功底,我覺得沈小姐符合要求,可以去試一試。”


    薑之舟接過名片,說:“是李澤導演吧?”


    把身高限值規定在5c內,也就是他的習慣了。


    “是。”溫洵大方承認,“他是位不錯的導演,我可以幫你引薦。”


    “謝謝你的好意。”薑之舟收下名片,卻拒絕了他的引薦,“我會去找機會試鏡,不敢勞煩您引薦。”


    這份拒絕很直白,溫洵卻沒流露半分尷尬,點頭,溫聲道:“打擾你了,不好意思。”


    這麽些年了,他還是這麽愛講禮貌。


    薑之舟不再多言,揮手告別:“再見。”


    溫洵點頭:“再見。”目光望著薑之舟離去的背影,片刻後,難掩哀傷。


    薑之舟捏著名片,心說:待會還是和清夢主動坦誠今晚遇到了一個叫“溫洵”的男人吧,她可不想來一出“你瞞著我就是心裏有鬼!”、“我不說是怕你誤會!”的惡俗戲碼。


    她心思坦蕩,行的正坐的端,有什麽好誤會的?防患於未然,能坦誠的時候,盡量坦誠。


    頒獎典禮結束,如江清夢說的那般,她隻有提名,沒有獲獎。


    記者采訪問她感受,她禮貌而得體地說前輩很優秀,自身還有很多不足,要以前輩為榜樣,向他們學習。


    采訪結束,迴到車裏,江清夢直接撲薑之舟懷裏。


    薑之舟正刷著微博,被她一個熊抱,手機差點甩地上。


    江清夢捏了捏她的耳垂,小聲說:“你今晚對我很冷淡。”


    薑之舟舉起手機屏幕:“照片上的我對你可熱情了。”


    微博熱搜第一條,掛著江清夢的大名,點進去,有薑之舟騎自行車載她的視頻和照片,她牽著她手腕的照片,還有她替她抹口紅,深情對視的照片。


    當然,除了cp粉,沒人往曖昧的方向想,哪怕是狂喊“這對我磕了!”也是調侃意味居多。


    前排還是江清夢的唯粉在控評,狂吹彩虹屁,竭力宣傳代言和新劇。


    “別擔心,不會出格,我的工作室24h監控輿論,會去引導。”江清夢揉了揉薑之舟的耳垂,盯著她,忽然抬起她的下巴,目光陰鷙,問,“你,是不是很怕他們知道我們的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清夢:人後甜言蜜語,人前高高掛起,委屈. jpg感謝在2020-03-02 23:44:45~2020-03-05 01:29: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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