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夢看了眼薑之舟懷裏的奶茶, 又看了眼杜衡,扯了扯嘴角,哧地一笑, 不知道是笑自己, 還是笑他們。


    她站起身, 溫聲道:“你們先聊, 我不打擾。”


    說完轉身就走。


    “謝謝,奶茶容易發胖,你自己喝吧。”薑之舟把奶茶塞迴給杜衡, “關於拜訪林老師的事我待會給你答複。”說完就追了出去。


    留下杜衡抱著奶茶, 一臉茫然。


    江清夢走在前麵,綿軟的雪地踩出一串腳印, 薑之舟就在後麵跟著,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她留下的腳印上。


    一前一後,彼此都不說話, 耳邊隻有踩雪的咯吱聲和劇組的嘈雜聲。


    仿佛迴到了上次,薑之舟在前麵走, 江清夢開車在後麵跟, 兩人換了個前後順序。


    江清夢走到上午堆雪人的地方。


    兩個雪人還依偎在一起。


    江清夢扯下其中一個雪人脖子上的圍巾, 丟給身後的薑之舟,然後一腳踹倒地上的雪人。


    薑之舟親手為她堆的漂亮雪人。


    待會有空再堆迴去。


    薑之舟好脾氣地想著。


    換作19歲的自己, 隻怕半步也不會追出來,說不定還會和她往相反的方向走,比一比誰更能氣誰。


    歲月磨去了她的一些棱角, 也讓她學會沉澱,學會包容。


    她說過,江清夢可以在她麵前做任何事,笑也好,鬧也好,任性也好,無理取鬧也好,她都願意接受。


    可江清夢根本不鬧,甚至在踹倒雪人後,一臉溫和地告訴薑之舟:“差不多迴去了,要輪到我們的場次了。”


    平靜地像完全不在乎這件事。


    寧願她鬧,寧願她甩臉色不理人,不在乎才是薑之舟最害怕的情緒。


    她直接抱住江清夢,摟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解釋:“杜衡前幾天和我商量,說我長得像他……亡故的師姐,問我能不能陪他和幾位同學一同去探望中戲的林海英教授,林教授是他師姐的恩師。”


    薑之舟是李澤導演引薦給林海英的,那時林海英是《驚蟄》劇組的表演指導老師。


    那年薑之舟17歲,初出茅廬,孤身一人出門在外,身邊連個助理都沒有,也不懂怎麽和人打交道。大冬天隻帶了幾件薄衣服去偏遠的山區取景拍攝,在大山裏凍得瑟瑟發抖,雙手凍瘡了也不知道買些藥膏來塗,跳舞扭傷了腳腕直接拿地上的冰雪冷敷,抿著唇不和任何人訴苦訴累。


    林海英見小姑娘傻倔傻倔的,就把自己的厚大衣借給她,拿藥膏替她塗抹手上的凍瘡。


    一開始薑之舟不肯要,林海英硬塞到她懷裏,還說不肯要就丟垃圾桶去。


    薑之舟便當真要丟垃圾桶,氣得林海英直接一個電話叫來了李澤導演。


    整個劇組,薑之舟隻肯聽李澤的話。


    年少的薑之舟隻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並不傻,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她能感受得到。


    於是隔天就去山裏捉了隻野雞,請當地村民幫忙殺了燉了,然後端到林海英房裏孝敬她。


    約莫是被薑之舟傻愣的樸實勁兒打動了,此後劇組裏林海英不斷給她開小灶,教她表演技巧,兩人不是師徒,勝似師徒。


    等到後來進了中戲,成為真正的師徒,彼此關係更近一層。


    林海英一輩子沒結婚,也沒什麽兄弟姐妹,逢年過節幾乎都是一個人。


    早年,薑之舟和父母鬧矛盾了,或是假期短來不及從北京趕迴老家,就會去林海英家過節。


    後來,薑之舟名氣愈高,行程愈滿,兩人不似從前那般聯係密切。而且,後來那些年見麵,林海英總會勸她把名利看淡些,多陪陪父母家人。


    薑之舟不愛聽那些嘮叨,久而久之,與林海英漸行漸遠,每隔一兩年才會去探望一次,逢年過節也就打電話問候一聲。


    等到後來,父母相繼離世,薑之舟枯坐在墓前,心如死灰,終於明白什麽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很久沒和林海英見過麵了。


    而林海英還在吸.毒門事件後,發短信安慰她:之舟,你是我這輩子教過最好的一個學生,從前是,以後也是。


    前世,薑之舟為了名與利,舍棄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清夢,我想去看看林教授,如果你願意的話,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她,就當結識一位業內的前輩,可以嗎?”薑之舟抱著江清夢問。


    她想帶她去看看林海英,想帶她去林海英家附近的學校走一遍。


    年少時偶然相逢過一遭,她承諾了會記得她,卻不小心把她忘了,一直心有所愧。如果可以,她想親口與她分享這些年她走過的路、遇到過的人、看到過的風景,若不能說出口,她也想帶親自帶她看一遍。


    江清夢沒有迴抱她,也沒有推開她,隻是冷靜拒絕:“謝謝你的邀請,不過我就不去了,你去吧,我不打算結識什麽人,過年人多,你們路上注意安全。”語氣還帶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溫柔,克製,禮貌,疏遠,一如重生後的初相見,用溫柔疏離築起一道厚厚的圍牆。


    薑之舟鬆開懷抱。


    江清夢徑直離開。


    薑之舟站了一會兒,然後蹲在地上,把那個破碎的雪人一點點重新堆好。


    堆好後,她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吹著冷風冷靜了會兒,然後站起身,去拍戲。


    成年人的世界,管你有多少情緒,都得工作。


    同樣是一秒入戲,心中再痛苦,鏡頭裏的薑之舟看著江清夢,卻也是眉目含春,柔情萬種,把一個春心萌動的女兒家演得淋漓盡致。


    反倒是江清夢,連連ng。


    薑之舟一遍遍陪她重來。


    用了半個小時才過了這一條。


    薑之舟趁著中場休息時間,去找杜衡,說她答應邀約,去看林海英。


    杜衡很高興,又想塞一杯熱咖啡給她。


    她拒絕了,轉身走開,迴到片場,坐到江清夢旁邊。


    江清夢看著她去找杜衡,視線粘在他們二人身上,卻在她走迴來時,若無其事般低頭看劇本,不與她搭話。


    薑之舟早把劇本背得滾瓜爛熟,連配角的台詞都能脫口而出。


    她坐在江清夢身邊,撿了一根樹枝,在綿軟的雪地上一筆一劃寫字。


    寫的全是“清夢”二字。


    明明離得很近,卻好像隔得很遠。


    薑之舟不擅長處理這種方式的冷暴力,江清夢在生氣,卻不表現出來,她想靠近安撫她,卻有一道透明的玻璃隔在兩人之間,讓她無從下手。


    也許當下能安撫她最好的方式是拒絕杜衡的邀約,把自己的假期全部留給她。


    可薑之舟不能這麽做,也不會這麽做。


    她愛她,但不能隻愛她。


    這話要是告訴她,可能會更生氣吧。


    薑之舟忽然笑了一下,丟開樹枝,用手把雪地上的字抹掉。


    天寒地凍,她剛剛徒手堆完雪人,雙手還是紅彤彤的,如今更是凍得沒知覺了。


    她把手放到嘴邊,嗬了口氣。


    大腿忽地一沉,一個暖手袋砸過來。


    薑之舟看著腿上的暖手袋,抱起,望向江清夢,目光灼灼,像是被冷落許久的小孩,突然得了一塊糖。


    薑之舟小聲問:“你還生氣麽?”


    江清夢眼神從她眼睛上掠過,淡道:“我沒和你生氣。”


    很多女人生氣時都喜歡說反話,薑之舟也是女性,明白這點,自然不敢大意。


    “清夢,對不起。”薑之舟和她道歉,“道歉不是因為我錯了,而是因為你不願和我一塊去的話,我依舊會去,所以對不起,不能把全部時間用來陪你。”


    江清夢低頭看劇本,迴了句:“沒關係,時間是你的,怎麽安排都可以。”


    油然而生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薑之舟揉了揉眉心,問:“有3天的假期,24、25、26,我23號晚上去北京,24過除夕,25號早晨就迴來和你一塊過春節,可以麽?”


    演員的假期和常人不同,一旦開工很少放假,哪怕撞上了五一、國慶、春節也是照拍不誤,某些劇組隻有大牌演員才有特批假期,小演員小蝦米們隻能在橫店的劇組吃跨年飯。


    《九歌》劇組的總製片是星源的高管,和星源的藝人熟絡,於是給了大家三天的探親假。


    江清夢淡淡一笑:“我說了,時間是你的,你怎麽安排都可以。”一如從前那般,戴上了善解人意的麵具。


    薑之舟問:“你呢?怎麽安排?”


    “我的?”江清夢搖頭,“不好意思,不太方便告知。”


    剛才還耳鬢廝磨親密得宛如熱戀的戀人,這會兒連拒絕都帶著溫和客套的笑意。


    這份客氣和反差宛如一把鈍刀,在薑之舟心底劃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口子,被磨人的鈍痛壓得幾乎要踹不過氣來,薑之舟深吸一口氣,輕聲問:“清夢,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我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的。”江清夢垂眸看劇本,神色如常,指間的筆尖抵在食指指腹上,十指紅痕未褪,似在諷刺剛才的滿心歡喜像個笑話。


    也許大吵大鬧一番更能宣泄情緒解決問題,像江清夢這般,悶在心裏什麽都不肯說,薑之舟反而無能為力。


    “這樣很不好,我會很難過。”薑之舟主動服軟,低頭小聲道。


    江清夢抬頭看了她一眼,安慰說:“你不用難過,我不生氣,雖然心理有點不舒服,但和你沒關係,真的,隻是你和他讓我想起了一些人,僅此而已。”


    薑之舟問:“你想起了誰?”


    江清夢想到了21歲的薑之舟,與溫洵熱戀的薑之舟。他們兩人言笑晏晏,相約探望林教授,暗處的江清夢黯然神傷。


    可如今江清夢隻搖頭一笑,說:“抱歉,這點也不方便告知。”


    “好,我們不聊這個。”薑之舟轉了話題,“真的不願意陪我去一趟北京嗎?我們拜訪完林教授可以去故宮逛一逛,我有點久沒去了,你可不可以陪我走一走,或者你想去哪裏?我陪你去。”


    江清夢還是搖頭:“我自己有安排,你不用急著迴來。”


    “那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


    “謝謝,不用,祝你玩得開心。”


    噎得薑之舟徹底說不出話。


    年假愈近,江清夢對待薑之舟,始終不冷不熱,不遠不近,見麵照樣會笑會打招唿,但不再有溫言軟語和親密接觸。


    薑之舟和她說軟話,買零食哄她,坦陳交流,依舊不奏效。一而再再而三,她迴想起自己低聲下氣的模樣,有些難堪,於是脾氣也跟著上來了,就和她裝泛泛之交。


    比誰更倔,比誰更不在乎。


    23號完晚,薑之舟簡單收拾好行李,臨行前又去找了江清夢。


    江清夢替她理了理圍巾,柔聲道:“我送你去機場。”


    她開車送薑之舟去飛機場。


    薑之舟下車後,最後一遍問:“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江清夢笑著搖頭,關上車窗,絕塵而去。


    她沒迴酒店,駛向高速,去了另外一座城市。


    到了目的城市,她買好鮮花水果香燭,駛向這座城市最大的一座陵園。


    她專心致誌駕駛車輛,忽地瞧見路中央蜷縮著一隻小東西。


    她急忙刹車,將車停在路邊。


    這條路人少、車少。


    她觀察了眼四周情況,然後走到路中央,彎腰打量那隻小東西


    ——一隻狸花貓幼崽。


    圓頭圓腦的,蜷縮在路中央,見人來也不跑,盯著江清夢,奶聲奶氣地喵喵叫了兩聲。


    江清夢撿起它,抱到車裏給它喂了點水和食物。


    車內很暖,它吃完東西就趴在江清夢腿上,睡著了,小聲打著唿嚕。


    江清夢揉了揉它的小耳朵,輕輕一笑:“你和她陪我一塊過年吧。”


    車子駛向陵園,到達目的地,她下車,把小奶貓放進大衣口袋裏,拎上水果香燭,走到一座墓碑前,放下手上東西,盤腿坐下,撈出口袋裏的貓。


    “嘿,我又來看你了,還帶了你最喜歡的貓。”


    作者有話要說:清夢也可以很乖_(:3」∠)_感謝在2020-01-13 21:13:04~2020-01-14 22:51: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南木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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