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蘇愣了好久,忽而感覺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於是頗有趣味道:“王若雲,你真的和我所認識的人一點兒都不一樣。”


    太監縱使位高權重,但終究是沒有根的人,旁人當麵對你點頭哈腰、低三下四,背後指不定怎麽編排你,而王若雲她雖是女子非但不輕賤他們,反而還以自己太監身份為榮。


    當真是......


    有趣極了。


    王若雲:!


    糟糕!嘴炮功能太強大,病嬌好像對我產生了興趣?


    趙有蘇站起來,看了會兒天色:“進屋吧,皇上快要醒了。”


    說完,垂下長長的鴉睫把所有的情緒把隱藏起來。


    王若雲提高警惕:“趙有蘇,你別又在心裏打什麽鬼主意!”


    趙有蘇轉身,反問:“咋家何須打什麽主意,咋家隻是想明白了......”


    他盯著她,血一樣的唇一張一合:“咋家選擇將你留下來,成為盟友當真是一件極為合算的買賣。”


    厭惡著他卻時時要關注著他,提放著他又要和他並肩而立.......


    如果能這樣糾纏一生,好像連接下來的枯燥的日子都變得美好了呢.......


    *


    圍場遇刺的事情終於落幕,皇上下令,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掉一個,天牢裏又多了數千個無辜枉死的冤魂。


    那些時日趙有蘇時常不在宮裏,王若雲偶爾見到他的時候都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血腥味。


    皇上年紀越大,疑心病也就越重,覺得朝中大臣、將軍甚至他的兒子都想殺他。唯有他身邊的沒有根的太監才是可靠地。


    王若雲忙的一旬沒有迴自己的屋,不管白日夜裏她都守在皇上身邊,甚至連禦膳房遞的膳食都要先替皇上嚐試,不多時臉上好不容易攢起來的肉又掉了下去,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直到趙有蘇把圍場行刺的事兒處理完迴來了,王若雲肩上的擔子才輕了些。


    這天晚上輪到趙有蘇守夜,王若雲提前從皇上的寢殿內溜了出去,她傍晚時讓小太監提前給她熬好了大骨湯洗好了肉菜,準備迴去涮火鍋。


    如今不能出宮,她唯一的愛好就是吃了。


    迴了屋洗漱穿戴好,噴香的湯汁已熬得滾燙,剛落下,就有人敲門。


    王若雲將鬆垮的衣服攏好,又披上厚襖才去開門:“誰。”


    “我。”


    是趙有蘇。


    王若雲把門開了,稀奇道:“你難道不用留在那兒?待會兒皇上醒了要是叫你的名兒怎麽辦?”


    趙有蘇手裏提著紅漆盒,裏麵是些可口的鹵菜,他一邊將菜碗端到桌子上,一邊說:“叫便叫,怕什麽?”


    王若雲嘖了兩聲:“哎喲,行啊,趙公公這可了不得,在哪發了財還是又抱上了什麽大腿,如今連皇上都不在意了?”


    趙有蘇將盒子裏的菜都拿上來後,慢悠悠道:“這個啊,你就不必知道了,來,嚐嚐這味兒怎麽樣?”


    王若雲自把事情同他談開後發現他沒有發生可怕的轉變,心裏的石頭這才落了地。又見桌上的菜肴色澤鮮亮,香的勾人,連筷子都不拿直接用手捏了塊豬耳喂嘴裏:“趙公公怎麽知道我今晚在屋裏打牙祭?”


    他準備了酒水,給自己酌了一杯,抿了一口:“怎麽不知,你使喚的那個小太監嘴巴大的很,一進禦膳房便叫喚,生怕誰沒把好東西舍給你。”


    王若雲聽到後差點兒嗆到。


    趙有蘇又給她斟了一杯,王若雲趕忙搖頭:“不成,我酒量差,一杯就倒。”


    趙有蘇倒是沒逼她,自個兒把酒一杯飲入腹中。


    銅鍋裏的湯汁煮的沸騰冒泡,王若雲將一旁的羊肉、牛肉還有小白菜依次下入鍋裏。熱騰騰的白汽籠在她麵前,她長長的睫毛上甚至沾上了細小的水珠。


    趙有蘇看著她又飲了一杯酒。


    他覺得自己最近很有點兒奇怪,在白天甚至是晚上,總是忘不掉那晚的事兒,尤其是她的腳心和他的掌心闔的密密實實的時候,有一種不可言說的酣暢感。


    好像把它折斷,聽見骨頭脆烈的聲音、想看到那瑩白的一截脆弱彎曲的弧度。但理智又告訴他,王若雲隻有這一雙腳,斷了也許再就摸不到了。


    又是一杯酒飲下,心好像更熱了。


    王若雲壓根沒意識到身邊這人的危險,她還以為自己成功地扭轉了劇情,幸福安康的生活就在前方招手。


    鍋裏的菜很快就燙熟了,王若雲吃得臉上熱汗密布,一抬眼看到趙有蘇身上依舊清清爽爽,麵皮白的通透不由有些羨慕,問:“趙公公近來皮膚好了不少,臉上的細紋都不見了,臉上應該沒少按摩吧?”


    趙有蘇淺淺的笑:“恩,王公公若是需要,我也可以幫你。”


    若是從前,王若雲絕對不會多想,畢竟太監之間相互做這種事實在太正常了,可自從她馬甲掉了後,她對人待物的警惕心不由提高不少,趙有蘇一說一話,她心裏邊咯噔一下。


    趙有蘇盯著她:“你從前幫我,如今我自然也可以幫你。”


    王若雲食不知味,“還是不勞煩趙公公了。”


    趙有蘇像宮裏屋頂上遇到危險的貓一樣炸了毛倒是沒有再緊緊相逼了,反而說起了正事:“王公公覺得皇上這段日子如何?”


    王若雲塞了口肉:“更折騰人了,夜裏整晚整晚的做噩夢,說梅貴妃陰魂不散,讓人把她的遺物都丟到宮外。”說罷,麵上有些不忍:“你沒看到二皇子近三十歲的年紀跪在那兒哭得都直不起身子。”


    趙有蘇聽後,頓了一下說:“最近我去問了專給皇上診脈的吳太醫。”他站起來,把門打開,確定屋外沒什麽人才壓低聲音道:“皇上的身體已經虛了,大概就是這兩月的功夫,熬不過冬天了。”


    王若雲嚇得筷子掉在桌子上。趙有蘇知道這事兒,其他有野心的人能不知道?皇上如今尚未立太子,萬一有個什麽發生宮變,她和趙有蘇身為皇上身邊最親近的人幾乎是把命懸在刀尖上。


    趙有蘇又問:“你覺得誰能贏?”


    王若雲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書裏麵寫的是平津王趁機殺了諸皇子攜了軍隊攻入京城稱帝。現在故事線全部亂了,誰能成為最後的贏家還真說不準。


    她抬頭:“你現在有把握了?你站的誰?”


    趙有蘇坐著,潑了點兒酒灑在桌麵上,指尖蘸著寫了一個“二”。


    王若雲驚得差點兒站起來:“不是,皇上如今對二皇子恨之入骨,怎麽會屬意他?”


    趙有蘇按著她的肩膀把她壓下去:“可隻有他上位了,咋們的日子才最好過。你想想,皇上的那幾個兒子哪個看咋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能容得下咋們?可二皇子就不同了,咋們素來和梅貴妃交好,她能以皇貴妃的名號下葬咋們也出了不少力,若二皇子登基能不記著咋們的好?”


    說實話,二皇子性格軟弱、得過且過,並不是這個國家最好的繼承人,但是卻是對趙有蘇和王若雲最有利的人。


    王若雲想了會兒,問:“那他呢?他如今這個樣子,又有玷汙周嬪的汙名,其他人能容得下他上位?”


    趙有蘇笑了:“這便不是我們要考慮的事兒了,梅丞相自有安排,咋們要做的就是該睜眼的時候睜眼,該閉眼的時候。”


    王若雲沉默下來,趙有蘇見她麵有憂色,問:“你有什麽想說的?”


    王若雲沒忍住:“你們就考慮了這些皇子,若藩王呢?藩王上位了咱們怎麽辦?”


    她還清楚的記得書裏寫平津王在稱帝前,因為對女主的忽視,導致她被趙有蘇挾持,然後進行不和諧的事情,等趙有蘇死了,平津王稱帝,看到女主身上的傷痕後,平津王盛怒之下在皇宮的各個地方和女主留下晉江的痕跡。


    王若雲甚至還記得書裏麵寫:


    “她絕望地望著皇宮內四角的天空,蒼白的手無力的垂在地上,像一個破布娃娃......”


    嘔!


    破布娃娃很委屈好嘛!它還是個孩子,做錯了什麽為何總是出現在這種不和諧的地方。


    吐槽歸吐槽,王若雲真的很不想讓平津王在出現在她眼前。


    見她反應如此大,趙有蘇皺眉:“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平津王難不成同你說了什麽?”


    王若雲死命搖頭:“怎麽可能?我一個公公他怎麽可能把這麽大的事兒告訴我?”


    趙有蘇的目光緊緊盯著她,步步緊逼:“怎麽不可能,先是買藥想對你下手,之後你受傷又親自來看你,甚至前日子還給你帶來燕窩.......”


    王若雲十分無語:“你每天沒事做嗎?為什麽我的事記得這麽清楚。”


    趙有蘇被她問得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你是我的宿敵,我當然得多留意你。”


    說著越發的肯定:“你瞧瞧,以前宮裏的大公公還在他的對手府邸裏安排房中人,我我如今做的事兒已經是十分收斂了。”


    王若雲:好吧,誰叫太監都是一群難以理解的生物。


    事談得差不多,夜安靜下來。趙有蘇酒量不錯喝了這麽多酒也沒見得有醉態,亥時剛過見王若雲精神疲靡,便起身準備出去。


    王若雲困得把額頭抵在桌子沿上,趙有蘇在這兒她沒敢睡隻是閉著眼睛養神,聽到他拖凳子站起來的聲音,她剛鬆了口氣,便聞到他身上特有的鬆脂香。


    香味近了更近了,貼在她的後背,汗毛都立了起來,然後又被一塊溫暖的毯壓了下去。


    趙有蘇將自己的大氅蓋在她身上,提著燈便出去了。


    屋內安靜下來,隻有油燈被燒的呲呲作響,王若雲撐起腦袋,卷著大氅上麵的流蘇帶子,聲音小小道:“好像.......也沒那麽壞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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