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重因果,道崇自然。問我信哪個,佛還是道?


    ——兩個都信;兩個又都不信。


    認可的是兩種看待世界的方法,隻可惜兩者都在給世事冠以一個名詞:“佛”或是“道”。許是我太走極端,總以為若是給世事定義,世事原本的意義隻怕就死了。


    就拿旗木櫻桃來說,按照初孚賣給我的走馬燈上的寓言——“道”的說法——來看,追求就意味著隨波逐流、入世即意味著消失、開始即意味著結束,正如太極陰陽誕生初,陰即向著陽、陽即向著陰。這麽說難道櫻桃就活該死在那一場陰謀裏?就因為生即向著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不是這樣的。絕不是。


    生命固然有長有短,對於整個宇宙而言不過如同能量收縮釋放,所以天地不仁——這句話裏,不仁可不是天地的錯誤——道無對錯。但對於一個人和她(他)身邊的人來說,她不在了,可能會變成更深刻的記憶存在於旁人腦中。如果說櫻桃就那麽消失了,為何有時我又會幻聽到她的笑聲?


    所以不是順應自然,就是歸於因果了嗎?


    帶土與琳相繼犧牲後,深受打擊的卡卡西被調入暗部;執行暗部任務(追殺叛逃忍者正是暗部誕生的意義所在,)中處決戰後逃兵,而魚蓮雖為忍者之後,但早年並未接受忍者教育故而被放過了;又有對木葉心懷怨恨的神秘人成為魚蓮報仇的助力,魚蓮得以改頭換麵、深入木葉;多年後記憶被喚醒,魚蓮開始執行複仇計劃,她犯下命案,然後被關押在監獄,很可能再也無法獲得自由——這一連串的事情就是因果了嗎?——或許這是卡卡西與魚蓮的因果糾葛。


    但戰爭不是一天打起來的,有力量的地方就勢必要釋放出來,造成對周邊的傷害後又反遭報應。且鮮少有人能對力量感到滿足,一旦占有了一方,便想要更大的勢力。如此戰爭持續了許多年,一次、兩次、三次……或許以後還會有。拒絕戰爭、逃離戰場的人也會越來越多,於是各個村子的暗部也永遠有存在的價值。卡卡西曾隸屬於木葉暗部,處死叛徒是他經曆的必然事件,處死魚蓮的家人也是必然嗎?這些也符合因果論嗎?


    而誤入時空,恰巧經曆了被醫療班辭退事件後,又成為監視和懷疑對象的我;和玄間曾有情感糾葛,同時又看不慣玄間欺瞞、利用感情來執行忍者任務的阿麗;將a血型人忠誠的特點全部付諸於木葉忍者身份,對村子和火影毫無保留的玄間;莫名其妙牽扯進來的小鳥遊一家三口;受牽連的櫻桃……這些人又是什麽因、什麽果?


    牽強附會編出一些前生前世的故事當然不難,但且不說沒有凡人看得見千年前發生過什麽,連所謂的前生前世或許都應該打個問號——畢竟,每個時代的人口都會發生變化,或多或少,難道說人少的時候是其他人都變成了花草樹木和石頭,人多的時候便是這些物質重新又被佛祖變成了人?那還談什麽環保?反正下一世指不定誰變成石頭、誰繼續做人呢。修道又有何意義?人都成了佛,地上的物質總量豈不是又不夠了?


    所以我不信這些。


    可若是用這兩家看待世界的方式理解問題,心理上的負擔的確能夠減輕不少:既然世事都不是人為控製能改變的,而是有其既定的路線,那麽承受結果就可以,談什麽原因、理由呢?還要掙紮什麽呢?


    “宗教都是精神鴉片”——十四歲前當笑話聽,今年二十七歲,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惜這個世界似乎沒有馬克思這樣理智冷血的人嗬。


    =


    第二次站在拷問部的監獄中,雖然早有打算,可或許是一夜沒睡的緣故,此刻也想不出怎麽開口。


    “你又想說什麽?”牢中的人大約也並未休息過,頭靠在漆黑在牢籠上,雙手環膝坐在地上——也不知她保持這樣的姿勢多久了——靜靜地看著她這幅模樣,竟會忽然覺得她看起來好弱小。


    ……我想說什麽?


    低頭看一眼腳邊的地麵:似乎還不算太髒。雖說從開發部出來的時候沒注意將白大褂也穿了出來,不過反正製服好洗,又不會髒了我自己的衣服。於是就此也靠著一旁的牆坐了下來。“我該說的差不多在上次都說完了。這次我想聽你說。”


    懺悔吧,“護士長”。


    在整件事之中,魚蓮不是害死櫻桃的導、火索,也不是背後的事情操縱者——說來到底誰又是真正的操縱者——但是在事件的整條線索鏈上,她不是第一個人,也不是最後一個人。最後一個人是我,但是第一個又是誰……第一次掀起忍界戰爭的人又是誰呢?


    魚蓮隻是直接使櫻桃重傷無法治愈,導致我不得不親手扼斷女兒性命的人。所以我恨她。然而我也不知她為何偏偏選擇了最無害的小孩子。明明我就在近旁,如果她真的是為報仇連命都可以不要,為什麽她不能再等等、等我衝進房子裏的時候再發動起爆符——難道說她竟猜不到我會在得知孩子性命受到威脅時,奮不顧身地趕到孩子身邊嗎?


    卡卡西每次進醫院的時候,並非都有我在旁照顧。她那時還是護士班的負責人,出入醫院藥品庫、在醫院裏自由行動、甚至於支開其他護士單獨行動,這些對她而言都不是問題。可她為何遲遲不對卡卡西下手?偏要那麽麻煩地布下那麽多起爆符、直接炸飛了小鳥遊氏的家宅:引發那麽大的動靜,她當然沒法再全身而退,立即被玄間扭送到暗部簡直合情合理。


    可她卻在罪狀供認書裏承認最終還是實現了目的——實現什麽目的了?——我和卡卡西都好好地活著,而她的命現在就掌握在她最恨的木葉村手裏……或許此刻她的命也同時掌握在我手裏。反正我現在連拷問部都可以自由出入,想殺她易如反掌,動機和能力都具備,五代火影也不可能因為我處死一個命案犯人就給我也鎖起來,最多又是一頓臭罵罷了。


    如果那樣,還有人再替魚蓮的遭遇複仇嗎?


    ……該死的!冷靜狀態下的我腦子清楚地也真不是地方。


    “你還想知道什麽?”籠子裏的人發出冷笑,“難道還想聽一些細節嗎?”


    剛一進來時就已經聽拷問部的人欣慰地告訴我,在我上次離開之後,魚蓮又承認了一年多前曾在店鋪的玩具裏暗藏機關:原本隻想靠聲東擊西分散木葉對她的監視,沒想到陰錯陽差真的被我撞上槍口。也是從那之後,玄間就親自到醫院護士班,以接近追求之名事實上監控魚蓮(今井行江)的一舉一動。


    很可能也正是因為審問又出現了進展,所以我淩晨來時才會這麽容易就被拷問部迎進來,而沒有出現預想之中可能的麻煩。興許他們還想看看我再見到魚蓮時,又會出現何種進展,隻是這一次我卻請求單獨和犯人說話,最終還是得到了允許……畢竟我可是“夾小姐”,嗬。


    無意計較語氣中問題,現在我隻是想得到答案。“不管是細節、情節還是別的什麽——有什麽是你還沒有說的,即便是用刑、讀取記憶也沒法得到的,還有那些難以啟齒的想法——我想聽的就是這些。”□□疼痛也好、大腦被窺探也好,或許罪行能供認不諱,或許事件從頭至尾也不會被遺漏下一個細節,可是心靈深處的感受呢?那些無關所見所聞的情感呢?眼看她啟唇露出一絲諷笑,或許又要說什麽無關主旨的話題,我幹脆伸手穿過欄杆將她的臉扳正,迫使目光交鋒後這才再次說到:“跟我說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告訴我卡卡西對你而言到底是何種存在。”


    剛從病房中拿迴來的項鏈就貼著薄薄一層衣物放在口袋裏,可若要將其重新貼放在胸口,我還要再確認一些事情。雖說與我能不能真正迴到卡卡西身邊沒有直接的關係,(眼下隻怕真正的障礙是我脖子後方的咒印,)可我還是不放棄爭取心靈上最後的一點安寧……我要知道,在整件事中,到底誰才是那個“罪人”。


    而此時被我握住臉的女人已漸漸收起震驚的表情,待我再次鬆手時,她的麵容也恢複到熟悉的波瀾不驚——就像以往每一次在工作中不苟言笑的“護士長”一樣——又過了似乎許久的沉默後,或許她終於不打算再保持沉默。“你明明已經得到了一切,為何還要追求所謂的真相呢?”如同放棄了一切的女人背靠鐵欄仰望著漆黑的牢籠頂端,在這時傳來一聲幾乎不可聞的歎息,“卡卡西……十五歲那年他第一次出現在河邊,我就知道這位安靜的少年與任何人都不一樣……這就是你想聽的嗎,小夾夫人?”


    聽見她再次轉過來時略帶笑意的口吻,我也隻是不出聲地望著她,沒有迴答而是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已經輸了,徹徹底底的。從我聽信那個人的誘導決定要複仇起,我就注定會失敗。”平淡的語調逐漸在單人監獄中迴蕩,一位年輕女性在訴說她令人失望而又短暫的一生。“父親死前就緊緊握著我的手說不要來報仇,錯在於他,而木葉又太強大,憑我一人根本無力對抗五大國中最強盛的忍村和整個忍界鐵與血的規則。但我還是沒聽話,為的倒不一定是祭奠親人,說不定隻是不甘心而已……他太耀眼了。可為什麽就在我還不敢確信能否進一步靠近他時,他卻對我做出這種事情……傷我這麽深……”


    不用魚蓮刻意強調,我也想象得出她後麵所指的人是誰。大約她所描述的感受我也曾深有體會,於是就連原本猜到她對卡卡西也有特殊情感時的那一點抵觸,也都在此刻消失殆盡。


    “小夾,我問你,你的大腦損傷到底是怎麽造成的?”這時,她忽然轉開話題。


    我想她要問的估計是幻術疊加造成的精神後遺症。也不知道她是從哪了解到這件事的,了解到何種程度,但我還是選擇跳過自己的事情:“不相幹。”我是來了解她的情況的。


    魚蓮倒是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隻是說:“嗬,隨你怎麽講吧。但我還是要佩服你,明明你剛來時比我與木葉的聯係還要淺,在遭受那些委屈之後,尤其還有來自心愛的人的傷害,為什麽還能留在這裏、還是始終如一地對待所有人、對待他?”她在對我做這些評判時,我想的隻是無論“委屈”還是“傷害”這類詞匯,本質上都隻能由經曆者本身來判斷,旁人不過都是自以為是的理解罷了。


    “當然了,”魚蓮這時又說到,“你現在和剛到木葉時不一樣了。你努力過,也受過打擊,得到過肯定,又付出了代價。可你現在已經是‘木葉的夾小姐’了,不隻是木葉村和火之國,就連其他忍村、其他國家,也都聽過你的名字,雖然你不像卡卡西那樣是通過戰功與殺人的數量立名的。最重要的,你是旗木夾夫人了——你得到他了——不是嗎?他現在比十五歲那年更奪目了,更溫柔也更體貼。你看你懷孕時,他對待你小心翼翼的模樣——你自己注意到了嗎——還有你們每一次出雙入對時,他注視你的眼神……我用我整個十五歲去幻想的人和目光,如今就時時刻刻伴隨在你身旁。我多想恨你啊,就像當年下定決心要複仇時的那種恨,來對待你。可是小夾,你偏偏是個讓人恨不起來的人……看你對每個人都友善溫柔的樣子——可你又不是裝的,你根本不會裝——幾年來,無論發生多少事,你都用真心對所有人好。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我仍是靠牆坐在地上,仍是平靜地迴望她的目光,但就是不肯將話題牽扯到自己身上。


    “對不起。”她的表情開始鬆懈,包裹在情緒外的堡壘也從這裏開始潰陷,“我對不起你,小夾。你對我而言毫無威脅,但是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的女兒……她那麽漂亮,眉眼簡直就和卡卡西一模一樣……我也很喜歡她。你要相信,我也很喜歡她!——簡直就和喜歡你們夫妻兩人一樣——我喜歡你,小夾;而從記憶被喚醒後,到現在也都和十五歲那年一樣真心地喜歡卡卡西。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為什麽會那樣傷害櫻桃,那樣傷害你們一家人……我不甘心啊!我拋棄了名字、拋棄了長相、拋棄了十五歲前所有的一切包括記憶,好不容易迴到木葉,可為什麽我還是什麽都沒得到、什麽都沒實現?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到底為了什麽,到底還能去哪……而我現在還不知道到底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小夾,救救我。求你!”


    到這裏似乎也沒什麽可再期待的信息,魚蓮的情緒已經崩潰了。


    瞥一眼趴在鐵欄後連聲央求的女人,隨之而響的,是囚徒鎖鏈在牢籠中嘩啷啷的擊打聲。我想也是時候起身。


    再次走到牢籠前,如今才是我開始行動的時候:“魚蓮,你也愛上卡卡西了?”霎時又安靜下來的人就如同最恥辱的迴憶再次被揭開一樣,揚起臉來、呆呆地看著我。


    “……你想要什麽?”在她連自己也出賣完後,似乎也終於找迴了一點理智,眼中再次出現了戒備。


    但是已經晚了。


    故此我也就照實對她說:“我想讓你也體會一下櫻桃死前的感受。”話音才落,左手再次如先前那般捏住她的下頜,隻要掐準關節便叫她閉不上口。右手從開發部的統一白外套裏取出安瓿,稍微一用力便從瓶頸處掰斷,轉手將液體盡數倒入對麵人口中。即便是收手後魚蓮在嗆到後的咳嗽中灑落了幾滴,藥劑應該也從剛剛一滑入口中時就開始發揮作用。


    趁她還沒有喘過氣來,我一麵計時、一麵開始對她方才的一席話作出迴應:“你可真是矛盾,要把他當成仇人,還要把他當成愛人。可你真的會愛嗎?如果你喜歡他,如果你自覺因為愛才會備受傷害,可你到後來關注的卻隻有自己受到多少傷害。或許你自己也說對了,你不過是不甘心而已。你不甘心所以就要聽信居心叵測的人教唆,所以就決定借助別人的力量、變成木葉敵人的眼線。你選擇站在自己愛的人的對立麵,你就是選擇了背棄他;你選擇傷害卡卡西身邊的親人,就是選擇了將他推向地獄——你認為在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會讓他進地獄嗎?——那些以由愛生恨為名的人,實質上都是以恨之名偽裝自己的弱小,就是那些你所謂的委屈、傷害,觸犯到了你的利益、你存在的依靠,讓你逃避、反抗以至偏執、發狂。當你選擇要憐憫自己,就別再把喜歡掛在嘴邊。


    “今井行江,你根本就沒有喜歡的能力。你不配喜歡任何人。”


    用時約兩分半鍾——按理來說應該比這個時間更長才對,可能是她身體狀況已經在連月拷問後透支——魚蓮握不住鐵欄,貼著牢籠軟到在地。


    “你給我……用了什麽?為什麽……就……動不了……還有”可她到底還有意誌留存,伏在地麵依然掙紮說到:“不要……叫我……名字。”


    我猜她應該是想要我不要喊她“今井行江”。但是,“那又怎樣,反正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我……不……你……做什麽?”照著情況下,恐怕她也堅持不到七分鍾,很快就會失去神識。見此情景,我彎下腰來將口袋中另一瓶藥也塞在她口中,隻不過這次沒有打開,而是將有預先劃痕的瓶頸恰好卡在她牙齒之間。


    “噓——小心,你也知道,這種瓶口很容易破——這瓶和剛剛那瓶可不一樣,隻要一滴,你就能很快遠離所有痛苦。”緩緩地再起身,我隻留下最後的善意提醒:“所以千萬注意,別把藥瓶咬碎了。”


    那之後不久她也失去了語言能力。大約六分鍾左右,徹底喪失意識。


    雖然無論起效還是最終發作都比預想當中的時刻早了點,但我還是在心裏默默記錄下這些“實驗數據”,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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