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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熙三年的進士?”


    趙毓,“今年剛元熙五年,先生都是散館的翰林了,不要說與您同科的進士不能比,就是與您一起進翰林院的那些儲相們都不能比,您真是實打實的前途不可限量!隻是,……”


    他說著,話鋒一轉,“先生為何不進微音殿,而來戶部做事?”


    柳密,“我出身微末,讀書就是為了功名,如今有了功名,就想要做些實在的事情。”


    趙毓點頭,“大人好氣度。”


    柳密,“不敢趙先生稱大人。”


    趙毓,“柳大人位列台閣,早晚的事兒。” 他請柳密坐下,又抬手倒了茶,才問,“柳大人既然如此清雅,為什麽開口問我們要迴扣?這筆軍餉,一分一毫都是前邊兒兵士的血。您也知道,如今西北戰局糜爛,沒有這三百萬兩渡劫,前功盡棄了。”


    柳密端了茶盞,也是語重心長,“趙先生,您通情達理,我與您說實話。年根兒了,我們戶部封賬那是天經地義,就連禦史台督察院都說不出二話來。這點,您認可吧。”


    趙毓點頭,“是,我明白。”


    柳密,“我們年根兒下開銷軍餉,這是人情。雍京久居大不易,京官窮,既然是人情,總是要有些人情債的,您說,是不是?”


    趙毓,“一成軍餉,三十萬,太多了些吧。”


    柳密放下茶盞,忽然向前微微一傾身子,“要不,我給您算便宜兒。二十五萬?”


    趙毓,“十萬,不能再多了。”


    柳密,“二十萬。戶部上上下下都辛苦一年了,年底了,拿不了銀子迴去,年都過不好。”


    趙毓鎖著眉頭,仔細尋思,末了,一咬牙,“十五萬!”


    柳密,“十八萬!”


    趙毓剛要開口,柳密攔截,說,“趙先生,戶部明天就封賬,您這筆銀子要是不給,過了今晚,您就算是捧著二百五十萬的白銀,都送不進戶部的大門!我們也不敢再要了。再說,西北不是您一家等著開銷,甘寧總督祝惟演許給的我們的是六十萬兩白銀!”


    “老祝?” 趙毓一訕,“柳大人是聰明人,他就算是捧著二百五十萬,您也不敢要。”


    柳密不說話,就是喝茶。


    趙毓,“柳大人裝糊塗是吧。您不是翰林嘛?這一年來,沒少抄寫西北軍報吧。甘寧總督祝惟演,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負!古之所無,如今也罕有。”


    “這老祝要是哪天不走運,被西北遊兵散勇抓了去,我可沒錢去救他。等到朝廷追到今天這筆軍餉的事兒,戶部誰開銷的軍餉,誰就脫不了幹係。到時候,就算您聖眷正隆,不死也得扒層皮。”


    ……


    “趙先生不必如此。” 柳密看著黃樅菖身後的趙毓,“黃秉筆也不是您的擋箭牌,看您,將黃秉筆的衣袍都攥褶皺了。”


    趙毓貓在黃樅菖身後,扯著他壯膽,才說,“拉倒吧。老黃和你同殿為臣,他自然不會與你抓破臉。我如今解甲歸田,無事一身輕,我才不要和你再有半分瓜葛!你這個人,外表斯文俊秀,實則一肚子壞水,我老實厚道,沒你那麽多心眼兒,不繞著你走,不定哪天又著了你的道。”


    柳密,“先生書院正堂掛的這匾額,寫的真好。大、正二字,先生何解?”


    趙毓心想,文湛寫的。他又不風流,沒啥文采,估計看著大正宮,比照著就寫了,還能有什麽講究?於是,迴答,“不小,為大;不歪,為正。”


    柳密聽著,低頭笑了。


    趙毓,“……”


    ……


    見了“戶部小吏”,趙毓迴府,聽到管家迴話,尹名揚雖然熱沒有退盡,卻睡的安穩了。


    楊進過來問,“戶部迴扣十八萬的事,我們應嗎?”


    趙毓,“咱們府裏還有多少現銀?”


    楊進,“三千兩。”


    趙毓一驚,“這麽多?我以為最多八百兩,咱們管家爺爺夠能攢的啊!”


    “開源節流,量入為出,多年慘淡經營的成果。” 楊進帶著自豪,“雍京久居大不宜,人情往來都是不小的開銷。”


    趙毓,“嗯,那你能在今夜湊出十八萬兩現銀嗎?”


    楊進雙腿一軟,“啥?”


    趙毓冷哼了一聲,“老楊,我聽說祝惟演許諾戶部六十萬,你猜,他現在手邊能有多少?”


    楊進眼睛轉了一下,心中估算,才開口,“他想要搶這筆軍餉,六十萬肯定是從戶部出再流迴戶部,誰的手邊也沒有這麽一大筆現銀。我估摸著他手邊的銀錢,不足十萬。”


    “十萬?”


    趙毓冷笑,“這筆錢夠修雲中黃河堤壩了。我覺得,他手邊不足五萬。老楊,你趕緊去,找人滿雍京城亂喊,就說,咱手中有十三行現兌的白銀十八萬,今夜送進戶部,明天開銷西北軍餉三百萬!”


    楊進,“姑爺,這種事都是悶聲發財,哪有滿雍京城亂喊的?再說,戶部那位小吏不是應了咱了嗎?”


    趙毓,“你說柳密?”


    楊進連連點頭。


    趙毓順手從牆根下抄起來一根掃把,衝著楊進的屁股就是一下子!


    楊進,“……!!!”


    趙毓,“還戶部小吏!你打聽清楚人家來曆了嗎?他才多大?元熙三年的進士,今年才元熙五年,他連翰林院都混完了,擺明了要進微音殿,那是以後的重臣,沒準還是宰相。還十八萬白銀的迴扣,他長的就像個眼皮子淺的蠹蟲王八蛋!老楊,人家下的釣鉤都是直的,就這,你都能上鉤。以後等你咽氣,你老婆問我你是咋沒的,我就說你是笨死的。”


    楊進,“……???”


    趙毓,“別想了,這個時候,讓你幹啥你幹啥。去,快去!”


    甘寧總督祝惟演在雍京城的府邸也在北城,距離尹家並不是很遠,月上柳梢頭,此時,他正在家中坐臥不寧。


    ——四萬七千兩現銀已經送進戶部,可是,他為什麽心中如此的忐忑?


    傍晚時候,他得到消息,趙毓手邊有從十三行兌的現銀十八萬,他的幕府說這是障眼法,他卻不這樣看。


    趙毓此人,來曆經曆都很複雜,但在西北這些都不重要。兵連禍結的疆域上,唯一看中的能力就是搞到軍餉,而趙毓,就是個中好手。他與十三行交情匪淺,他說有,就筆銀錢就一定有,絕對不能心存僥幸。


    而且,自己許給戶部的迴扣比趙毓高出一倍,之前不出手,是覺得湊的再多一些,至少到十萬,才是心意。可是自從聽到趙毓從三十萬降到十八萬兩的消息,他就知道,戶部也著急了。看樣子,年根兒誰的日子都不好過,有,總比沒有強。


    他如今先送訂銀過去,不論多少,人家總要看麵子的。再說,就算不看自己的麵子,也要看老師查伊瑝、查閣老的麵子。


    這次尹氏兵敗,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攔截了他們的軍餉,尹氏和趙毓是緩不過開春的,到那時,西北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肅清西北的萬世功勳,世襲的榮華富貴,仿佛已經唾手可得!


    “老爺。” 小童來報,“有客。”


    月下,一個人,穿著藍色的長衫,披著白色狐皮大氅,慢條斯理的走進來,“老祝,有日子沒見了,你這個小院拾掇的不錯,可惜,你也住不上了。”


    是趙毓!


    而他身後,則是數不盡的緹騎!


    祝惟演終於知道,這股不安,從哪裏來了。——許給戶部迴扣,從戶部開銷軍餉是慣例,卻是上不了台麵的慣例。遇到一位“通情達理”的吏部官員,自己這種做法就是“人情通達”;但是,如果遇到一位過剛過直的,自己則是貪汙公帑,這是罷官革職的大罪!


    何以如此疏忽?!


    大概,是因為,過剛過直的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


    趙毓按住他肩膀,把他按迴椅子上,“老祝,你看看你,自己不學好,還連累座師。查閣老要是被你牽扯進來,進了詔獄,也沒人撈你不是?”


    “胡說八道!” 祝惟演也怒了,“你別隨意攀扯,老師與此事毫無關係。”


    趙毓輕笑,“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呀。那日在微音殿,查閣老穩的很,坐山觀虎鬥,今晚過去,我倒要看看,他還穩不穩?”


    緹騎抄家沉默有序,祝府一切金銀封存,充公。


    然而,趙毓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那一晚被抄家的官邸,不止祝府。


    ……


    “趙先生。” 柳密看著躲在黃樅菖身後的趙毓,“您先從黃秉筆身後出來,我今天很有誠意登門,您不用這麽躲著我。”


    趙毓狐疑,他從黃樅菖肩膀頭上探出半個腦袋,“你的誠意是啥?”


    柳密袖子角輕撫了一下桌麵,那裏有個小壇子,“內人親手做的酸蘿卜,按您的口味,放了一些米酒。”


    趙毓指著他,“你,離遠點兒。”


    柳密後退五步。


    趙毓蹭過去,打開小壇子的蓋子,一股甜酒糟過的小菜的香氣,飄蕩而出。


    ……


    在祝府看抄家看了小半個時辰的熱鬧,趙毓迴到尹府,開始幸災樂禍,“這一次,我用柳密做刀,反手就滅了老祝,連帶著查閣老也吃瓜落。我估計老祝不死也得扒層皮,查閣老就算想要撈他,甘寧總督的位子是保不住了,沒準兒給他在黃河沿岸謀個差事,讓他抬河泥去!”


    楊進,“還是姑爺神機妙算。”


    結果,趙毓還沒幸災樂禍半盞茶的時辰,緹騎到了。


    柳密也到了。


    “趙將軍想要用卑職做刀,也要看,卑職這把刀,將軍是否握得住?”


    緹騎做事情老道,尤其是簡單抄檢總督一級大員的府邸,更加老道。


    下人老媽子丫鬟們,都讓待在自己屋裏,不準點燈,不準出門,楊進和趙毓在院子中,而臥病在床的尹名揚則繼續臥著。


    楊進提心吊膽的看著他們。


    趙毓單手扣著蓋碗,麵無表情一口一口喝著茶,“柳大人,我真冤枉,我什麽都沒做啊。”


    柳密,“今夜向戶部送賄銀的人是祝大人,可是,傍晚之前,與卑職討價還價的人,卻是將軍您。”


    “老祝油水多,你們在他那裏能抄出幾萬白銀。” 趙毓,“我窮,都要當褲衩子了,你們能榨出啥?”


    柳密不語。


    半個時辰的鑽山打洞之後,六個壯實的緹騎,從後院密室起出來幾口大箱子,放在當院,打開。借著月光,楊進這才看清楚,箱子裏麵全是上等昆侖羊脂玉,琥珀,和一箱子珍稀皮草。


    最後,一個人雙手抱出一個黑檀木的長條盒子,裝著一件極罕見的白貂披風。毛針細膩濃密,世所罕見。別的也還好說,隻是白貂,非微音殿不能使用。這個披風,給誰的?……


    柳密,“趙將軍,這些東西,總價超過三十萬兩白銀了吧。”


    楊進這才知曉,趙毓一開始,就存著用幾十萬白銀買戶部開路的心!


    柳密,“您這幾十萬進了戶部,開春的春播就有底了。”


    趙毓把蓋碗放下,也不說話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 柳密笑著說。


    最後,有人又扯出了碎銀一箱子,過秤,大約三千兩。


    趙毓,“我們這一家大小也要過年,這年根兒下的,你們不能一分不給剩吧。”


    柳密從中拿出二百五十兩,放在趙毓喝茶的木桌上。


    “趙將軍,這裏清點完畢,您與這位參將跟我去戶部。我們連夜給您清點二百七十萬兩白銀的軍餉。您家這兩千七百五十兩,就算是我們戶部兄弟們過年的喜麵兒。有了這筆銀子,大家夥兒幹活也利索些,過年,也能吃上六必居的醬菜了。”


    楊進本來以為軍餉無望了,還要下詔獄,沒想到絕路逢生!


    趙毓一撇嘴,“六必居的醬菜有啥子好吃的,味道單一,醬也不香,我們家後麵還有幾壇子酸蘿卜,用米酒醃製的,我吃粥都就著吃,特別香甜!你要是喜歡,也刨走。”


    楊進心說,姑爺這不是糟踐人嘛!


    誰知,柳密笑著說,“那,卑職恭敬不如從命。” 他馬上吩咐緹騎,“將尹府後院的醬菜壇子盡數刨出來,咱們帶走。”


    趙毓,“……???”


    楊進就看著緹騎一箱一箱子向外抬,趙毓就這麽看著,一句二話都沒,隻是當有人抱那個黑檀木盒子的時候,他開口,“柳密,這個白貂披風給我留下。這玩意兒賣不出去,你們戶部入不了賬。”


    那個抱著盒子的緹騎看著柳密,柳密點了點頭,他才放下。


    全部抄檢完畢,柳密說,“趙將軍,楊參將,與我去戶部收軍餉吧。”


    趙毓,“這麽多白銀,我們收了,放在哪裏?”


    柳密,“西北軍情緊急,還請二位以國事為重,清點軍餉完畢之後,即刻啟程迴敦煌。”


    趙毓一愣,“我嶽父還病著。”


    柳密,“部堂大人,自然要留在雍京養病。”


    人質?!


    趙毓,“你什麽意思?”


    柳密,“雍京這裏有大夫,安心靜養,不日康複,難不成,趙將軍要讓部堂大人舟車勞頓,病上加病?”


    說著,他靠近一步,極低的聲音說,“王爺,您手中有太|祖皇帝的玄鐵虎符,有上皇密旨,按慣例,尹氏怎麽也要全族住在雍京城才合乎規矩,而你們全家遠在西北雲中逍遙,這是旁人難以企望的福氣。”


    “如今西北局勢糜爛,微音殿中爭執不休,戶部扛著千鈞為您開銷了二百七十萬的軍餉,您不留人在雍京,顯得心意太不誠了吧。”


    他更近一步,“王爺是聖上長兄,聖上自然是信任的。隻是,您不應該再恣意妄為,陷主上於言官口中的偏聽偏信,如此行徑,豈是人臣所為?”


    於是,元熙五年,冬天。趙毓在雍京城連個餃子都沒吃上,就在年根兒下,讓柳密將全部身家外加幾壇子酸蘿卜刨了個幹淨,二百七十萬的軍餉,一毛都沒多給,就被轟上路了。


    黃樅菖緊趕慢趕,隻是在趙毓出雍京之前見了一麵。


    趙毓將那個黑檀木盒子給他,“今年冬天冷,這是我切了幾百條貂才拚的披風,皮毛都軟,穿著寫字也不累贅。微音殿內不能燃太多暖香,你伺候的時候,多費心,也讓,……,多保重。”


    黃樅菖雙手接過,卻看見那邊,已經與西北軍交接好的柳密,斯斯文文的走過來。


    “趙將軍,黃秉筆。” 柳密深施一禮,“卑職預祝將軍,肅清西北,建立不世功勳,早日凱旋。”


    ……


    看著眼前的一壇子酸蘿卜,趙毓態度軟了一些,“柳大人,有事請說。”


    柳密,“小兒今年六歲,該發蒙了,不知道,先生的雍南公學是否肯收?”


    “什麽?” 趙毓似乎沒聽清楚,“柳總憲,您說的話,是我聽到的嗎?您家的公子,想要送我這裏來讀書?”


    柳密點頭,“是。”


    趙毓似乎被這個橫空飛來的大餡餅砸暈了。


    柳密是雍京,不,是整個大鄭王朝有名的閻王爺,魑魅魍魎聽到他的名兒都要躲著飄,柳家的公子要是在雍南公學,那些暗地裏使壞的小鬼兒們,再下手,可要仔細掂量掂量。畢竟,書院正堂的“大、正”不是人人認得,可是柳密的名號卻是冷颼颼,明晃晃的。


    趙毓笑的諂媚起來,“柳大人,別站著,來,坐,快坐!”


    他轉頭,衝著黃樅菖,“黃瓜,你別戳著,再給柳大人沏碗茶。我書房的櫃子裏,左起第二個盒子,裏麵藏著兩個小瓷壇子,是今年的明前茶。用那個沏,那個香。”


    柳密剛想攔,黃樅菖腳底抹油,溜得比賊都快!


    “趙先生,不用這麽客氣。”


    “應該的,應該的。” 趙毓左手吊著,右手搓著大腿,“柳大人的公子,怎麽不送謝家書院,卻想起來我這個小廟?”


    柳密,“我俸祿有限,雍京居住本來大不易,還要寄一些迴鄉奉養嶽父一家人,手頭實在拮據,付不起謝家的束脩,而先生的雍南公學,學子讀書是不要錢的。”


    趙毓咯咯一笑,“你柳密的兒子如果想要進謝家書院,謝枯榮做夢都能笑醒,他還敢要你的束脩?我看他都敢以貴公子天賦英才,應安心讀書為理由,送你雍京北城一座宅院!”


    柳密也笑了,卻沒有趙毓這麽放肆,而是極清淡,像微雨中的水麵,似乎有漣漪,又似乎沒有。


    此時,黃樅菖重新端了個茶盤,放著兩碗茶水進來。


    柳密連忙站起來,“有勞黃秉筆。”


    黃樅菖連忙說,“您坐,您坐。不有勞,沒事兒。”


    趙毓,“我們這裏讀書不要錢,柳大人拮據,所以柳公子來雍南公學,誰也無法挑理兒!這理由好,真的好!”


    柳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說得出口的理由,都是好理由。”


    陽謀!


    趙毓,“可是,柳大人究竟為什麽看中我這裏,給我交個底。”


    柳密,“先生書院掛著的大正二字。”


    趙毓,“那是禦筆。”


    “不,不是這個理由。” 柳密卻說,“我是讀書人,諂媚主上的事,不做。我看中的是這兩個字的含義。先生既然將大正二字掛在中庭,不妨了解一下,這兩個字,究竟是什麽意思?”


    趙毓點頭,他看著柳密,自己的臉蛋子就止不住的樂。


    柳密咳嗽一聲,“趙先生答應了?”


    趙毓連連點頭,“答應,答應!”


    柳密,“見趙先生如此高興,我也放心了。”


    “高興,高興!” 趙毓說著又樂了,“上一次這麽高興,還是我老婆去冉莊找我!”


    柳密,“……??”


    黃樅菖,“……!!”


    黃樅菖按了一下趙毓的肩膀,他終於冷靜了一下,伸手將臉蛋子上的笑容抹平,換上一副正經麵孔,“柳大人,晌午了,您餓不?”


    柳密,“內人家裏備了飯。”


    趙毓,“嫂夫人送了我一壇子酸蘿卜,我怎麽著也得迴個禮。黃瓜,去,看看趙大媽的肉燉好了沒?要是得了,割條豬腿,給柳大人送家去。哦,對了,再從廚上包一布袋懶龍。”


    “恭敬不如從命。” 柳密起身,“不知,雍南公學什麽時候重開?小兒什麽時候送過來?”


    趙毓一拍大腿,“明天!”


    ……


    薛宣平被黃樅菖從小黑房中扯出來的時候,日頭正當頭。趙大媽的肉已經燉好,雖然少了一條豬腿,可是依舊豐饒。小院中人人喜氣洋洋的,大口吃著肉,大口吃著大懶龍,油滋滋的,嘴角都冒油。


    “老薛,快,趕緊吃。” 趙毓喊他,“吃飽了要幹活。咱這書院,明兒一早開工!”


    “啥?” 薛宣平丈二和尚,“不,不是。這怎麽東一出,西一出。不是剛要查封嘛,怎麽一下子就開張了?”


    趙毓指著天,“匾額大仙,又顯聖了。”


    ……


    趙毓單手拎著食籃,裝著吃食迴到後院,文湛已經將寫好的帖子收拾停當。


    他看了他一眼,“不生氣了?”


    趙毓,“我生氣了嗎?”


    “嗯。” 文湛清淨的點頭,“方才訓的我都不敢說話。”


    趙毓,“呃,……”


    文湛輕笑了一聲,“沒事,我又不是外人。”


    趙毓,“文湛,你是不是知道柳密要來?”


    文湛沒說話,他坐好,伸手拿過筷子,夾起來一塊絲瓜,放在口中,細嚼慢咽。頭發沒有紮的十分嚴謹,額間垂下一絲,顯得他不可言喻的清貴俊美,與濃濃的書卷氣。


    “文湛,這個大、正二字是什麽意思?” 趙毓問,“難道不是隨便從大正宮取了兩個字嗎?”


    “承怡,那麽,大正宮的大正二字,又是什麽意思?”


    趙毓,“太|祖皇帝胡亂找了兩個字吧,畢竟,他又不是讀書人。”


    文湛,“大鄭開國之前是八百年的諸侯,不是草莽。涉及國祚的宮殿名字,更不會敷衍。”


    “包含乾坤眾生,為大;天地浩然,為正。是為,——大、正。這是告誡後世子孫,想要國祚綿長,治國之道,當為王道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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