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趙毓一出臥房,就被溫嶺堵門口了,他連忙帶上門,卻被溫嶺一阻。趙毓說,“我讓人煮茶,咱們有話,外麵說。”


    溫嶺不用看,隻用鼻子稍微聞一下,就知道眼前這扇門後曾經鬧出過怎樣的香豔勾當!


    他本來想著把門踢開!


    隻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也算雍京地麵上混的有名有姓的一號人物,如今他可是堂堂正正奉了順天府的明令來的,又不是綠雲蓋頂的窩囊男人抓奸,沒必要將人家一雙人堵在這裏。


    如今要做的事情是 ‘抓賊拿髒’,至於 ‘抓奸成雙’ 這種事,他可管不著。


    溫嶺退了一步,開口問,“趙先生,您認識我嗎?”


    趙毓,“令堂大人是婦道人家,我肯定不認識。”


    他說著就要向外推溫嶺,卻被溫嶺一把扯住胳膊。其實,溫嶺也不是十足十的棒槌,至少,他娘不是。雍南公學這檔子破事兒他親娘聽了一耳朵,難辦,當真的難辦。


    今天一早,溫嶺出門之前,他娘還扯著他特意囑咐了一番,“別把事情做絕,給自己留後路,甭等著出了什麽事,你們府尹一推二六五,把你這個傻子扔出去當墊背的。”


    本來,溫嶺想著,隻要趙毓不是十足十的混賬,他一定和顏悅色。過來抄家,損陰德,這個話,還是可以好好說的。結果,趙毓就是一個十足十的混賬王八蛋!


    “姓趙的,給臉不要臉,是不?”


    “怎麽說話呢?”


    趙毓邊說著,邊看著溫嶺胳膊旁邊的門。


    ——沒有嚴絲合縫的關上,顫巍巍的,剛好露出一條極細的狹窄縫隙,而縫隙中,則露出文湛一個袖子的邊角。


    幸好。


    今天這位陛下好歹知道要在城南過夜,這裏土,要見人,所以他沒穿緙絲,隻穿了一身湖絲,呃,如果上麵不是繡著洛州無影,而是普通山水就好。其實,最好的花紋就是花花草草,還有文人最愛的梅蘭鬆竹,看著素淨,吃著順口。


    溫嶺看著趙毓的眼神一直向門邊瞟,而且,門也開了一條縫,於是他也拉住了門,“這屋子裏麵是誰呀?”


    說著,就想要扯開門。


    趙毓一把橫住,溫嶺看著他弱雞一樣的胳膊,本來不在意,可是自己愣是沒扯開這扇門。


    “這可不能說。” 趙毓正色道,“說出來,嚇死你。”


    溫嶺見趙毓這麽說,混賬勁頭也上來了,“喲,那您得說。來,我聽聽,是嚇死我,還是憋死您?”


    趙毓一挑眉。


    溫嶺,“我可不是嚇大的。”


    趙毓,“那您是西北風刮大的?”


    這下糟糕了,趙毓、溫嶺這兩個二百五湊一塊了。


    溫嶺一被激,這次用了兩隻手摳住門,心想:


    ——我就不信這個邪了,這次一定要把這扇門摳開,看看陪趙毓睡覺的小蹄子到底是個什麽貨色?


    趙毓一見他耍渾,一隻腳頂住門,就是不鬆動,“喂,你認識黃樅菖?”


    黃樅菖?


    司禮監秉筆。


    位置僅次於掌印,有 ‘批朱’的權力,朝野尊稱一聲 ‘內相’ 。


    聽到這個名字,溫嶺一愣。他被二百五的趙毓燒過頭的腦子,降了溫,開始轉動了。他記起來,當時,見到趙毓的時候,黃樅菖就陪在他身後,在銀庫點現銀。


    溫嶺手鬆了鬆,趙毓頂著門的力氣也鬆了鬆。


    溫嶺說,“我與黃內相不熟,不過,我外祖父卻與他相熟。”


    趙毓,“你的外祖父是,……”


    溫嶺,“當年東宮的殿前督將軍。”


    趙毓,“當年的東宮,……,毓正宮?”


    溫嶺,“是。”


    趙毓,“溫十行?”


    吧嗒。


    此時,木門一響,門吱呀一聲開了,文湛站在門裏。


    溫嶺呆若木雞!


    下意識後退一步。


    ——男,……,男,……男男男男,……,跟趙毓睡覺的居然是!!!!!


    一個男人?


    溫嶺不是一輩子沒出過村子的雛雞。


    他當然知道雍京城什麽花樣的玩耍都有。可是,一般人找的小戲男優,都是小小軟軟的男孩子,眼前這個男人,俊,真的俊,俊的令人心驚膽戰!——就,是不是,長的有點兒太高了?比趙毓還高。


    如今什麽世道?


    眼前這個俊美小子,大好的壯勞力不自食其力,跑來陪趙毓這個混賬王八蛋睡覺?


    而趙毓,則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溫嶺。


    ——不太像老溫,這小子長的像他親爹。


    ……


    溫十行曾經是東宮的門神,有他在,魑魅魍魎無所遁形。


    迴首二十二年前。


    趙毓還是鳳化朝的皇長子承怡,隻有十四歲;而文湛,還是鳳化朝的太子,年僅十歲。


    承怡和文湛又吵架了。


    其實這些年他們不經常吵架了,畢竟長大了。


    小孩子時候無理取鬧。他們可以為了當天上課承怡多看其他人幾眼,為了承怡不去東宮吃飯;為了承怡表哥姓崔的家夥迴來毓正宮,承怡要迴去陪表哥逛禦花園;為了承怡帶點心過來讀書,本來說全是給文湛吃的,卻給了老二一塊糯米紅豆糕,……,等等一些雞毛蒜皮的小破事,就能冷戰上一天。最後的結果就是承怡拎著點心籃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蹭進去東宮,哄哄太子,然後他們一起和和美美的喝茶吃點心。


    這一次吵架畢竟為了稍微大一些的事情,——每日課程完畢,文湛要承怡跟隨他進微音殿。


    “之前老爹讓我過去吃麵條,可那裏吃飯不讓嗦出聲音,不爽。你是儲君,你大了得去聽政。我這才終於有借口不去了。”


    “文湛,以後,你是主上,微音殿累人的活兒都是你的。”


    “我不去。”


    承怡麵前書案上鋪著一張縮略版的大鄭全境堪輿圖,他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抬頭,也沒有看著文湛,而是極認真的一寸一寸核查。


    “我得找個清秀的地方,不富,可絕不能窮的要典當小老婆給別人睡覺來換錢過活的地方,讓老爹封給我。”


    “文湛。以後,我離京就藩,咱們平時見不到,我不能再給你偷點心了。你想吃啥,我給你供。”


    “我得找個產這玩意兒的地方,隻要不窮到吃不上飯,就成。”


    半晌,承怡沒聽見文湛說話。


    他狐疑的抬頭。


    就看見文湛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然後。


    文湛一步上前。


    將承怡麵前的堪輿圖,一條一條的撕碎了。


    ……


    “明明是文湛無事生非,我又沒錯。”


    承怡一邊嘀咕,一邊拎著裝著滿滿紅豆餅的籃子向東宮走,結果,東宮門外穩穩站著溫十行。他如同東方持國天,隻是,他手持寶劍的樣子又像個南方增長天。


    承怡繞著他轉了三圈,如同小狗繞著大樹,最後他停在溫將軍的正麵,昂頭仰望。


    溫十行如同擎天柱一般,嚴密擋住了晌午的日頭。


    承怡,“原來你是個四不像,哦哦哦~~~~~”


    溫十行不動如山,原本猶如石雕,此時,他臉蛋子不動,眼睛珠子卻向下翻轉,盯住眼前這個調皮搗蛋的大皇子。


    “老溫,你怎麽站在這裏?”


    “奉皇後懿旨。”


    承怡一驚,“那個婆娘過來作什麽妖?”


    溫十行,“大殿下,請謹言慎行。”


    承怡連忙捂嘴,他手中的點心籃子亂顫,“老溫,我和你呆一會兒,等皇後走了,我再去找文湛。”


    溫十行,“殿下說,今天不想見您。”


    “啊?!” 承怡很意外,“都三天了,他還沒生完氣?”


    溫十行靜默如同石頭。承怡知道,這事兒與老溫也沒啥關係,他又繞著溫十行轉了一圈,轉的溫十行眼睛珠子都跟不上趟。


    “老溫,我娘讓我再問一下,溫家姐姐和我表哥的事兒有戲不?我娘說,表哥現在是個白丁,可他今年就能下科場。他有才,秋闈春闈兩場下來,一定能搏個進士出身。”


    溫十行,“多謝崔美人娘娘掛心,我女兒昨夜已經拜堂。”


    承怡,“啊?”


    溫十行,“崔珩公子親自保媒。”


    “……??”


    “原來表哥也不情願啊,我娘到底折騰個啥?” 承怡自己嘀咕了一下,又問,“老溫,我表哥給你家找了個啥樣的女婿?世家子,有軍功,還是個清流啥的?又或者是有大筆銀錢的富家子?”


    溫十行,“是個好人。”


    “嗯,嗯。” 承怡點頭,“我表哥眼光毒,他認識的好人,一定是個好人,不是偽君子。隻是,……”


    溫十行,“大殿下有話直說。”


    承怡,“這個世道,妖孽橫行,好人是混不出頭的。這樣的女婿,一生碌碌無為,老溫,你甘心?”


    溫十行,“我就一個閨女,一個丫頭能做什麽?”


    “沒人指望她建功立業,也沒人指望她找個夫婿公侯萬代。她這輩子找個老實人,生兒育女,操持家,一輩子踏踏實實的,別出什麽事,姑爺老實本分,這就是我們老溫家的福氣了。”


    福氣嗎?


    正說著,東宮忽然聲音大噪。


    承怡連忙躲開。


    在樹後,他看著皇後儀駕出來,飄蕩著各種彩色的旗子,攢動著各種人頭,還持著黃金鑄造的鍋碗瓢勺,一路香風撲鼻,叮叮咚咚的遠去了。


    不等溫十行再招唿,承怡拎著點心籃子鑽進東宮。


    果然。


    文湛被罰,跪在正殿。


    太子後背直挺挺的,像太廟供奉的那些牌位。


    不顧方才聽到的 ‘今天殿下不想見您’的話,承怡盤腿坐在文湛對麵,“那婆娘,……,呃,你娘,那個啥,……,皇後怎麽了,今天哪裏不對勁,又折騰你?”


    太子如同一尊小小的雕像。


    不說話。


    承怡舉著點心籃子到他麵前,獻寶一般,“看,滿滿的紅豆餅,不給別人,都是你的。”


    太子還是不說話。


    承怡隻能認錯,“殿下,我錯了。”


    終於,太子賞臉,哼了一聲。


    承怡掰了一塊甜甜的豆沙,塞進了文湛的嘴巴裏。


    在承怡心中,文湛是個小心眼,還是個死心眼,小小年紀,做儲君都做傻了,不知道變通。


    “哎,我說,你娘又不在這裏看著你,你不用跪的這麽筆杆條直。”


    反正,他自己被罰的時候,從來都是人前勉力支持,人後偷工減料,可是,文湛從來不這樣做。罰跪,不管人前人後,從來都是筆直的跪足時辰,連一個彈指的功夫都不敷衍。


    “我有錯。” 文湛咽下紅豆才說,“錯了,就認罰。”


    “有錯?” 承怡,“是不是你終於知道,不應該對我亂發脾氣?”


    文湛,“不是。”


    承怡,“呃,……”


    文湛,“皇後說,我不應該撕你的堪輿圖。”


    “咦!” 承怡稀奇,“那婆娘居然也明白事理了!”


    文湛,“她說,應該比照堪輿圖給你封地。”


    承怡更稀奇,“日頭打西邊出來了!我有些稀罕上你娘親了,她也不是那麽不講道理。”


    文湛,“她說,讓你滾,滾的遠遠的,滾到天邊去。”


    “嗝……” 承怡嘀咕,“我就知道,指望皇後明事理,母豬也能爬上岐山桃花樹。”


    “怡哥哥。” 文湛說,“你舍得離我那麽遠嗎?”


    “呃,……”


    承怡一口一口吃著紅豆餅,當真仔細想了想。今天的餡加了紅糖,蜂蜜和糖桂花,甜膩膩的。


    “怡哥哥。” 太子極其認真的問他,“留在雍京不好嗎?一直陪著我,不好嗎?”


    承怡也極認真,“殿下,您以後是大鄭的皇帝。”


    文湛,“那又如何?”


    “皇帝,注定稱孤道寡。”承怡,“我在不在雍京,你都是孤家寡人。”


    “隻要有你在。” 文湛伸手,承怡在他手心中放了一塊甜甜的紅豆餅,“我就不是孤家寡人。”


    ……


    後來,趙毓隨口問了崔珩一句,“你給溫家姐姐找的那個平庸女婿,老溫怎麽就認了?”


    趙毓隱約記得,溫家這位女子胸有溝壑。她從小習武,一心想要繼承溫十行的衣缽。當年他娘想要把她與老崔湊一對,也是覺得溫家姑娘厲害,而且當真有能耐,婚後一定能管得住老崔這頭野驢。所以,他一直覺得,就算溫家姑娘不嫁崔珩這位準進士,也一定會尋覓一位人中龍鳳做夫婿。


    結果,……


    崔珩一言定音,“他肯入贅。”


    ……


    趙毓看著溫嶺,忽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姓溫。”


    還有半句,未曾出口,——你們溫家,沒落了。


    趙毓記得,當年文湛登基,他的政敵前皇三子羽瀾被困宗人府,臨死之前曾經說過,如果他外祖昆山杜家不是舅舅做了小閣老而是他親娘說了算,杜家不會落到那般田地。崔珩也曾經說過,太子靈均的母族桓侯薑家曾經煊赫一時,如果太子娘親是繼承人,薑氏一族也不會落到謀逆大罪,首犯淩遲,全族男子斬首女子流放的地步。


    當年毓正宮殿前將軍溫十行,赫赫威名,如今,女婿平庸,外孫二百五,溫家女空有一身本領,也隻能圍著鍋台還有不成器的丈夫兒子轉,他們溫家也慘淡了。


    溫嶺問趙毓,“喂,你跟黃內相是什麽關係?”


    趙毓,“我們關係特別好,一個碗裏吃飯。”


    溫嶺,“啊,鬧了半天,你也是太監!”


    趙毓,“我不是太監。”


    溫嶺,“那你,……”


    “一看你就沒見識。” 趙毓,“唐高宗時,改殿中省為中禦府,隻有位高權重的閹人才能做太監。你以為隨便一個割了卵蛋就是太監?那是閹人!你都知道稱唿黃樅菖為內相,老黃那是能批紅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要不是你們家老爺子的麵子,老黃又不是人走茶涼的人,你以為你一個小毛孩子能在他麵前說得上一句話?”


    溫嶺,“……?”


    “咱們折騰一早上了,你餓不?” 趙毓伸唯出一能用的右邊胳膊搭在溫嶺的肩膀上,“走,到前院兒,叔兒讓人炒兩菜,你陪叔兒喝一盅。”


    溫嶺頭有些懵,他當真被趙毓攬著,向外走了兩步。


    陡然一想,——不對啊,自己今天幹嘛來的!不是抄趙毓這個雍南公學嘛?!


    趙毓,“咱爺倆兒先吃著喝著,叔兒再給你講講叔兒這個大學堂和這場風波的來由。”


    溫嶺,“……”


    他又被拉扯著,總算走出了內堂的廊簷,溫嶺才想著迴頭,發現那個俊的不像活人的男人一直跟著。


    “這個……” 溫嶺指著文湛對趙毓說,“嬸兒也一起去?”


    文湛,“……”


    趙毓拍了拍溫嶺的肩膀,“你小子有眼力見,一會兒叔兒給你夾條大雞腿!”


    文湛,“……”


    ……


    薛宣平被堵在雍京南門。


    一時半刻這人還散不開,他被圍在人群中,像個困在井中的耗子。


    所幸,這人聰明,越是困獸,越是能折騰。


    此時,他那張鍋餅子大臉上的兩隻小綠豆眼左右尋摸,賊光四射,終於,他看到了一個人!


    “家臣!”


    薛宣平下馬車,撥弄開堵在自己周圍的人,衝到城門樓子跟前,眼前一位錦衣人,是黃樅菖!此時,南門守城的兵士將北鎮撫司的令牌還給黃樅菖,並同時向城門那邊做了一個手勢,準予通行。


    “老趙家的,那個,家臣!你不記得我了?”


    “我是老薛,薛宣平啊!”


    “去年在西北道,哦,現在是元承行了,你送我們少東家過來點銀子,咱們見過。”


    “哦,還有,前些日子,就是端午那天夜裏,在城外,我們也見過。”


    黃樅菖,“哦,薛先生。”


    “您是不是要出城?真巧,我也是。” 薛宣平一把攥住黃樅菖的袖子,“咱們一起呀!”


    ……


    趙毓吃飯的木桌就擺放在院子中的茅廬中。


    趙大媽一出手就是四涼四熱,還冰了一壇子桂花米酒。而趙毓則讓趙大媽他們泡了一缸桑葉茶,找四個壯丁抬出去,招唿一下圍在公學外麵的兵士,還有看熱鬧的人。


    文湛著實不太想同溫嶺說話,他就坐在一旁木椅上,距離趙毓近,而距離木桌和溫嶺都很遠。


    “趙叔兒,嬸兒,你們別生氣。”


    “我這是公差,奉了上峰的命令,自然就得來一趟。”


    溫嶺是子侄輩,此時自然早早拿過小酒壇子,分別給趙毓和還有桌麵上文湛的空碗中倒了酒,又對趙毓說,“叔兒,方才聽您這麽一說,您這個公學真是做了大善事,按老理兒,不該有這麽一劫。”


    “我自己又仔細想了想,似乎我們順天府尹劉大人,也是不太情願攬下這個差事的。”


    “隻是,他也有上峰,他也不能抗命。”


    趙毓,“是刑部下的命令吧。”


    “原來叔兒是門清。” 溫嶺也給自己倒了酒,“這次是我不懂事,自罰三杯,還請叔兒和嬸子不要同我一般見識。”


    趙毓,“前些天我剛從刑部出來,當時他們說都問清楚了,沒想到,背後給我這麽一刀子。”


    他說著,拿過酒壇子也給溫嶺倒了酒,“大侄子,今天這事兒,我怎麽著也得讓你能迴去複命。雍南公學大門要貼的封條,我都寫好了,連米湯漿糊都熬好了,所有的學生我都讓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去了,剩下的人,我今天都帶走。這裏,你隨便。”


    “隻是,你迴去後,要是得空,幫我掃聽一個件事兒。”


    溫嶺側著耳朵聽。


    趙毓,“這官麵兒上的事,自來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信要是沒人暗地裏跳大神兒,堂堂刑部吃飽了撐的,跟我雍南公學過不去。我就想知道,究竟是哪個不露麵的耗子,跟我玩陰的。”


    溫嶺一樂,“不用掃聽了,我知道。”


    趙毓,“啥?”


    “刑部尚書陳耘珪。” 溫嶺說,“這位大人老家在昆山,是江南蘭芝社的人。”


    趙毓,“……?”


    溫嶺,“我娘讓我暗地裏查的。她雖然是婦道人家,卻比一個男人還精明能幹。她說,跳坑不怕,可就算死,也得死得明白,不能糊糊塗塗的,被人賣了,還給人家數錢。”


    “成。” 趙毓說,“令堂大人這個人情,我認。咱們吃完飯,我立馬帶著人走,這裏就留給你,抄家,查封,悉聽尊便。”


    溫嶺咯咯一笑,搖了搖頭,“叔兒,我實話實說,您也不厚道。”


    趙毓還是有些意外的,“怎麽說?”


    溫嶺,“您們這些大人啊,……”


    “神仙打架,弄得雲山霧罩的,誰和誰也不直接對上,使喚著我們這些小鬼團團轉,萬一哪個小鬼不長眼,胸口掛著一個勇字,一頭紮進來,想抽身,那就難比登天嘍。”


    “我命好,今天長了眼睛,沒有往死裏得罪您,還憑著我們溫家同黃內相的交情攀上了您這尊大佛。”


    “不然啊,……,唉。”


    趙毓沒說話,單手端著酒碗看著他。


    溫嶺伸出手,指著外麵正堂的匾額。——這塊匾額並不大,甚至沒有刷漆,隻刷了一層桐油,簡陋,隻寫著兩個字,卻透著一股子氣勢,恢弘浩蕩,猶如萬世屹立的河山,天下九州萬方。


    ——大、正。


    “我外祖父一直是毓正宮的殿前都將軍。”


    溫嶺,“今上做東宮太子的時候,就賞賜過墨寶給我們溫家。我們溫家是沒落了,可是老爺子去的時候,聖上那是親自禦筆寫了恩旨的,如今這封恩旨就供奉在我們溫氏的祠堂中。”


    “趙叔兒,您不會以為,我當真紈絝糊塗到,不知道這兩個字,出自誰手吧?”


    “再說。”


    “趙先生如果不是手眼通天,又怎麽能得我嬸兒此等人物甘願侍奉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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