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說是從棺材裏找到的,程千手一聽神情變的老成,在手裏掂量幾下,說既然是死人皮膚會幹癟緊貼在肉上,根本不可能剝下來,而且這皮脂很鮮活還有彈性,像是從活人身上剝下來的,程千手詫異的問我從什麽地方得到的。


    “一個冰墓裏,我也是感覺好奇,所以帶迴來。”我輕描淡寫搪塞過去,然後加重語氣。“我看保存完好,指不定能複原,就想看看這皮脂的主人長什麽樣,所以就想到您,趙叔讓我別來,說是您絕對不可能把這東西複原出來,來找您就是浪費時間。”


    “我不能?!”程千手猛然從搖椅上站起來,一臉不服的傲氣。“東西給我放這兒,五天以後再來,讓趙閻那個老東西看看,就沒有我程千手不能的事。”


    我偷偷看了宮爵和田雞一樣,人越老越小,有時候講道理沒用,就得像哄小孩一樣哄著,他和趙閻這一輩子都在較勁,誰也不服輸,這樣激將他,不用我再說什麽,程千手絕對能做的無可挑剔。


    臨走時程千手把我叫住,從櫃台下麵拿出一個油紙包,讓我順路給郭瞎子帶去,我好奇的打開看,裏麵是一個怒目威武、雄壯氣概的三彩釉天王陶俑,色彩自然協調,斑駁淋漓花紋流暢,令人歎為觀止愛不釋手。


    “真的還是假的?”田雞看著我手裏的天王俑問。


    “你這話就問錯了,程叔這兒的東西,真亦假時假亦真,你信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我一臉恭維的笑著,雖然是對著田雞說,其實是說給程千手聽。


    這話程千手很受用,一臉得意的拿起皮脂端著樹癭壺走到裏屋,從店裏出來我壓低聲音告訴宮爵和田雞,程千手燒製的三彩釉陶俑在胎、釉、色彩、造型乃至內在的精神風格等方麵,都幾乎達到了完美境界。


    倒不是恭維程千手,他做的三彩釉陶俑幾乎和真的沒有任何區別,誇張點說,他這店鋪就是一間足以跨越千年的三彩釉陶俑專賣店。


    第58章 耳聽八方


    郭瞎子並不瞎,而且一雙眼睛銳利的很,可惜他隻有一隻眼睛,所以圈裏的人叫他郭瞎子,他能在鬼市立足靠的卻不是他眼睛,而是他耳朵。


    郭瞎子是鬼市消息最靈通的人,每一個行當都有不同分工,比如葉九卿是負責盜墓並且收貨同時也銷贓,但這些消息的源頭都來源於郭瞎子,誰探聽到古墓或者文物甚至是傳說風聞,都可以賣給郭瞎子,然後盜墓行當裏的人再從他這裏買消息。


    交易的方式有兩種,要麽一手清,郭瞎子把消息賣出來,挖出什麽和他沒關係,要麽就是用這些消息入夥,挖出東西分成。


    封承和郭瞎子打交道最多,我跟著封承的時候沒少到郭瞎子這裏來。


    “郭叔不是隻賣消息,現在怎麽也開始搗騰文物了?”我把陶俑放在他麵前好奇的問。


    郭瞎子把鼻梁上的老花鏡推了推:“這年頭賣的是信息,賺的也是信息不對稱的錢,有人到我這裏打聽有沒有陶俑的贗品,一聽就知道是外行,圈裏人都直接去找程千手了,居然問到我這裏,不宰一刀都對不起自己。”


    “郭叔什麽時候缺過錢,一個陶俑能賺多少?”我不以為然的笑。


    “誰會嫌錢少……”郭瞎子抬頭看我一眼。“你小子,癩蛤蟆打哈欠,口氣還不小,葉掌櫃不是一直不讓你碰探墓的事,我怎麽聽著顧小爺像是腰纏萬貫啊。”


    “您就別埋汰我了,鬼市裏誰不知道我是簽了斷當的人。”我一臉苦笑轉身打算走。“從我到四方當鋪,一分工錢都沒拿過。”


    “迴來。”


    郭瞎子在後麵叫住我們,目光從手裏的陶俑移到我身上:“想不想賺點錢花。”


    我們三人對視,不約而同的搖頭,城東的宅子裏還放著一尊十斤的金睚眥,田雞兜裏還揣著十幾根金條,我本來就對錢沒啥概念,何況現在也不缺錢。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前些天聽趙閻說,葉掌櫃如今讓你單幹,你叫我一聲叔,我怎麽也得有點表示,如今我手裏有一個活,不收你消息費,算是給你添個彩頭。”郭瞎子放下陶俑一本正經的樣子。“活也不累,不是刨墓,就是帶個路,來迴一萬……綠背!”


    最後兩個字郭瞎子加重語氣,綠背是美金的意思,那年月美金很少見,帶個路就給一萬美金,我折迴來有些好奇,倒不是想賺這筆錢,就是想知道那個傻帽會這麽大方。


    “這可是大買賣,您不抽成就送給我。”郭瞎子在鬼市是出了名的精明,一分一毫他都算的仔細,從來不肯吃虧,突然這麽大方讓我都有些詫異。


    “你拉山頭算是大事,當叔的給你插旗那是應該的。”郭瞎子把臉湊過來,豎起一根指頭。“我就抽你一成。”


    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雁過拔毛的事郭瞎子最拿手,不過一萬綠背帶個路,他僅僅抽一成,完全不像郭瞎子的作風,我搖頭說不占他便宜,沒走幾步就聽見他在身後自言自語嘀咕。


    “我要是再年輕幾歲,我就自己去了,不就帶個路,羅布泊這鬼地方,怎麽沒一個人願意去。”


    我一愣,這個地名對於我來說有不同的意義,轉過身重新走迴去:“帶路去什麽地方?”


    “羅布泊。”


    “去幹什麽?”


    郭瞎子取下眼鏡告訴我們,一個月前,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找到他這裏來,說是想去羅布泊探險,想找些人帶路,而且出手很闊綽,願意先付一半定金。


    “洋鬼子,美國的華裔,估計是腦子抽了,沒事找事,想去羅布泊,我一聽就知道是冤大頭,就把這活給接了,可問了很多人,聽到羅布泊都不願意去。”郭瞎子說。


    羅布泊位於新疆戈壁,是一處神秘的無人區,被稱之為死亡之海,自從紅色王朝在該地區進行核爆試驗後,那裏一直都是忌諱莫深的軍管區域,深入荒蕪人煙的羅布泊幾乎九死一生,難怪沒人願意接這個活,再多點錢也要有命花才行。


    “洋鬼子既然閑的發慌,要去羅布泊探險,為什麽跑到鬼市來找人?”我問。


    “我看那女的挺年輕,不過言談舉止挺老成,應該不是一時好奇想去羅布泊,那地方是軍管區,一個洋鬼子去太招搖。”郭瞎子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而且能直接找到我這裏來,怕也不是正路子的人,而且指名道姓要會盜墓的人。”


    “會盜墓的人?”我和宮爵、田雞對視一眼。“羅布泊一片黃沙,鬼都沒有,去盜什麽?”


    “誰知道呢,所以一直沒人接這活,不過也是好事啊,帶著這洋鬼子到羅布泊逛一圈就迴來,一萬綠背就到手。”郭瞎子把頭探過來一臉市儈。“誰不知道鬼市的顧小爺天不怕地不怕,這現成的便宜不拿就是真傻,你們願意去,我立馬給安排。”


    羅布泊這三個字,我最早是從父親的筆記中留下的坐標發現的,這個地方和我父親的身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倒不是被郭瞎子花言巧語說動,反正葉九卿還沒迴來,程千手也要五天時間才能修複皮脂。


    一個年輕的美國華裔女子,找盜墓賊去羅布泊,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想不通的事,我問宮爵和田雞,有沒有興趣見見這女人,他們點頭說閑著也是閑著,見見這女人看看到底去羅布泊想幹什麽。


    我讓郭瞎子安排和那個女人見一麵,當天晚上郭瞎子就叫人通知我,三天以後去望江樓公園,望江樓頂層拿成都晚報的女人就是我們要見的人。


    三天後我們按照約定時間趕到望江樓公園,老成都都知道,這裏因有唐代女詩人薛濤遺址而聞名,舊時園內題詠甚多,後幾經修繕擴建,園內岸柳石欄,波光樓影,但最宏麗莫屬朱柱碧瓦,寶頂鎏金的望江樓。


    登樓遠眺,錦江春色盡收眼底,上到頂層已是黃昏,夕陽的餘輝像一層金紗覆蓋在園中,那女子憑欄遠眺,一雙眸子,明淨清澈,燦若繁星,轉頭看我們目光落在田雞手裏的晚報上,溫文爾雅嫣然一笑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田雞拘謹的傻愣在原地,一時間看的出神,我拉了他衣角,田雞才迴過神,看他的樣子臉微微發紅,竟然有些羞澀。


    “你……你想去羅布泊?”田雞口齒都變的不利索。


    “你們願意帶我去嗎?”女子吐氣如蘭端莊大方。


    “去,為什麽不去。”田雞不住的點頭,宮爵咳嗽一聲,他才意識到自己唐突,話鋒一轉。“去之前得問你些事。”


    “我叫薛心柔,不知道三位怎麽稱唿。”


    “這兩位是我朋友,顧朝歌、宮爵,我叫田雞……”田雞本來話就多,見到薛心柔更是收不住,一個人把話全說了。“田器,見龍在田,必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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